第36章 秩序下的囚徒

「去安置點之前，先過來建個卡！」

上等兵開放閘口讓少年們走過關卡后，並沒有急着去取車，而且把人帶到了距離閘口10米遠，位於道路右邊的一處白色帳篷里。

一進到帳篷，首先是能看見三張辦公桌，大致上成「冂」字型佈置，中央正對入口的那張桌子背後，還放置了一個有着許多抽屜的鐵皮柜子。

另外在左側的角落，還能看到一張擺放着幾隻熱水瓶的長桌，算是簡易的茶水間了。

而位於右側的角落更為奇特，竟然還有佈置有一處簡易的攝影棚。

「參觀一下，這裏就是我們站點的指揮部了！」

「我平常就在這張桌子上辦公！」

上等兵拍了拍進門后右手邊的那張辦公桌，但並沒有拉開椅子坐下，而是繞道去了茶水間，從桌上的托盤拿起兩隻杯子，又從底下的抽屜取出一個鐵罐，抓起小撮茶葉放到杯子中，接着往杯子裏倒上熱水。

「來，喝點熱的，暖暖身子！」

「謝謝！」少年們雙手接過上等兵遞來的熱茶，都覺得受寵若驚！

給過茶水后，上等兵坐回到他的位置上，又從辦公桌最底下的抽屜里，取出一盒餅乾，拆開包裝後放在桌面上，示意道：「吃吧！不用客氣！」

這會兒就連洞察力敏銳的張君傲，都自覺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了，試探道：「這真的可以嗎？」

上等兵把手一攤，一臉輕鬆地說道：「沒事的，主要是現在這裏也沒別人，放心吃吧！」

「這是我個人比較喜歡的橘子口味，還挺不錯的！」

隨後，他伸手拿起一塊餅乾丟到嘴裏，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

終究是盛情難卻，少年們一人拿了一塊餅乾，也慢慢地品嘗了起來。

對於吃了兩個月烤肉的少年而言，這橘子餅乾的味道何止不錯，簡直好吃得另一人難以置信。吃完一塊后，都還忍不住留戀起口腔里回蕩的味道，眼睛自然也就不自覺地會望向餅乾盒。

哪怕心知道這是不對的，做人不能太貪心，更不能貪圖小恩小惠。

可身體上也會有着「誠實」的反應，那是對於糖分以及碳水化合物，情不自禁地渴望。

上等兵看出了少年們對於餅乾的喜愛，以及出於禮貌上的剋制，他笑說道：「吃吧！沒事！這種零嘴我們都是有配額的，每次都是整箱、整箱往回領，哪裏吃得完嘛！」

說罷，似乎為了證明自己存貨很足，上等兵又從抽屜里拿出一盒不同口味的餅乾，丟到桌上，大方說道：

「喏，這盒就給你們帶走吧！雖說到了安置點，一天能管你們三餐，但我聽說那裏的伙食，終究是不怎麼理想。」

「我這個做師兄的，本事也有限，就只能幫到你們這麼多了！」

聞言，正要伸手再拿一塊餅乾的張君傲，不禁一愣，詫異地道：「師兄？」

這時，上等兵剛從桌子最上層的抽屜里，取出一疊卡片。

聽到這聲疑問，他一邊不緊不慢地從桌上筆筒里挑選出一支筆，一邊搖頭笑道：「忘了給你們說，我也在青原上過學，但初三時打架被記了大過，沒能攢夠學分直升上高中部。」

「後來就到了「北寧十六中」上的學，畢業后就直接參軍了嘛！」

說到這裏，那上等兵話音一頓，對着張君傲挑眉道：「我看你小子逃難都還帶着本那麼厚的名著，是上「培英班」的？」

張君傲沒有說話，只是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其實，他哪裏知道什麼是「培英班」，壓根從小就沒正式上過學，都是請私教在家裏讀的書，接受的是貴族家庭里的精英教育。

至於箱子裏的那本書，則是他在死亡公路上的眾多遺棄物中找到的。

書本的原主人，倒的確曾經是「私立青原中學」的一名學生，遺物里也有着學生證。

在掩埋了那名學生后，張君傲才有了要冒充這麼一個身份的想法。

只是好巧不巧，現在居然還得再冒認一個學弟的身份，但願不會被人識破才好。

上等兵見張君傲點頭默認，自然也高興於自己的判斷準確，笑說道：「我就說嘛！你的言行舉止，很像我的一個發小。我看你平時在學校里，也是沒什麼朋友的吧？」

「好了，寒暄的話就不多說了，先簡單填一下資料吧！」

「姓名？」

「張偉！」

張偉這個化名，是張君傲早就認定好的了。

而為了配合張君傲，陳桐鳴也化名為了「陳明」。

事實上，過去在男爵府曾與陳桐鳴共事過的人，也都以為他就是叫做「陳明」。

當然，那並不包括從人販子手上，將陳桐鳴買進男爵府的管家，以及在暗中掌握著許多人事資料的張君傲。

熱心的上等兵在難民卡上給少年們填寫完資料后，又拿出印泥盒，讓二人按下指印，他自己也需要最後蓋章。

這樣一張難民卡，就算建好了！

但流程尚未走完，那個簡易的攝影棚可不是擺設，少年們需要輪流站在綠色的背景幕布前，拍下一張半身照。

輪到張君傲時，他不禁有些抗拒，猶豫說道：「師兄，這還得照相啊？」

上等兵晃了晃手上的攜帶型相機，打趣道：「你害羞什麼？又不是給你相親用的，再說你學生證上，不也得貼照片嗎？」

「我這邊程序上，是得這樣做的。還得再填寫兩張表格，加上照片用作歸檔。萬一統計局那邊抽查數據，可不能從我手上出問題啊！」

張君傲可不是害羞，主要還是心裏沒底，這是因為在貴族議會-北川分會的檔案館里，是有他的照片留存的。

就怕萬一，在哪天這兩張照片被擺在了一起，會攪了他平靜的生活。雖然這種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但他實在不情願在這個城市，留下絲毫可供追查的痕迹。

但現在已經騎虎難下，張君傲可沒法真的拒絕配合拍照，因為這樣做連傻子都會起疑。

上等兵給兩人拍完照后，又填寫了檔案表格，最後把資料鎖進了鐵皮柜子裏，就打算外出取車，送少年們前往安置點。

這時，張君傲又有話要說了，「師兄，能不能別安排我倆去安置點？其實，我倆本來是打算直接去火車站買票的。」

「因為，我還有個老舅在「榆丹市」定居，就不麻煩國家救濟了！」

榆丹，是北川鄰省-靖康省內的第二大城市，距離北寧市也就400多公里，坐火車5個小時就到了。

當然，張君傲的企劃並非就是要去往榆丹市，或者是靖康的省會康河市，他只是想儘快能夠離開北寧，離開北川而已。

可是聽到張君傲有這樣的請求，好一陣忙活的上等兵，不禁叉起了腰桿，心情有些不悅。

上等兵皺眉道：「要不是看在師兄弟的面子上，我還真是挺想揍你一頓的！敢情，你是想我這一陣子白忙活了？」

「這都不是重點，而是你們得搞清楚，自己現在的身份！」

「你們現在是受到北川省政府保護的難民，屬於特殊時期下的受限制公民！」

「不管你們過去有着怎樣的家庭背景，從現在開始，一切的生活起居，物質用度，都受政策下的統一規劃和分配！」

「簡單來說，不是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就算將來要轉移，也得服從政策上的安排，分批次離開北寧。」

得知這樣的信息，一下子就打亂了張君傲的許多計劃，他不禁脫口而出道：「照師兄您這麼說，我們這些所謂的難民，豈不是跟囚犯差不多？您這是要把我拉到集中營里去啊？」

面對張君傲如此表露的反應，上等兵有些好氣又無奈，「呵，你還知道集中營啊？你要這麼想，我沒辦法，我也不能跟你解釋太多！」

「因為你們還小，很多事情還不能夠理解！但這絕對是對大多數人，最好的安排！要是任由你們自謀出路，流落到別的城市，情況可能還會更糟糕！」

「我先不說你，阿明，你也有老舅，或是別的親戚，在榆丹嗎？」

陳桐鳴見問題的矛頭突然就指向自己，起初還有點懵然，但反應過來這是一個什麼問題后，他理智地選擇了沉默。

不一會兒，上等兵自然有了他的理解，點頭說道：「你不說，我也就懂了！」

「阿偉，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可以投靠親戚的。更何況，長貧難顧。你們兩個小鬼流落到外地，人生地不熟的，被人賣了都不知道啊！」

「總而言之，現在先老老實實跟我走，相信師兄是不會害你們的。」

事已至此，張君傲唯有沉默應對，靜觀其變。他也根本不想聽什麼道理，因為這一切都是沒有基礎，是建立在虛構謊言上的。

從過去到現在，他已經習慣了偽裝自己，也撒過許許多多的謊，上一個最大的謊言，他用了十年去掩飾。

他當然再清楚不過，撒謊也是需要很大耐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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