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負罪感

「好餓啊！」

在全無顧忌地追求殺戮下，所帶來的觀感刺激后，張君傲很快就被自身的另一種慾望，所驅使著。

獵殺、進食，源自遠古的本能，覺醒了！

環顧四周，眼帘下，在那腥紅的目光中，他看到的是美味誘人的血紅，是已經無法掙扎，可以填飽飢腸轆轆的食物。

在耳邊，彷彿也有一道聲音，在循循善誘：「你是這世間最頂尖的掠食者，你生而強大！那些普通的人，根本不是你的同類。

「就因為你跟他們不一樣，所以他們懼怕你，厭惡你，更會傷害你！因為本質上，他們與雞鴨牛羊一樣，都只是食物，是隨時都可以被吃掉的食物！」

「不是嗎？是的，你一直都很清楚，你只是在假裝忘記，做真實的自己！」

下一刻，張君傲只感覺天旋地轉，就好像四周的空間都在扭曲，自己被卷進了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漩渦中。

再然後，他什麼都看不見了，時間彷彿一下子回到了五歲那年，那個骯髒狹小、充滿惡臭的黑屋裏。

在他埋藏本性的時候，連被人人喊打的老鼠，都可以爬到他的頭上，想要咬掉他的耳朵。

張君傲捫心自問：「這是我的錯嗎？這是我的錯吧？是我一直以來，太仁慈了？」

當他的雙眼，能夠再次看清事物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是跪在了一具屍體旁，不知從何時開始，手上已經多了一柄鋒利的匕首。

緊跟着，他開始發瘋似的，去割裂開那具屍體上的衣服，就如同昨日，給馴鹿剝皮那般。

不多時，尚存餘溫的鮮血，已經浸濕了他的雙手。

在不知名者的胸膛里，他掏出了一顆心臟。

他燦爛地笑了，如獲至寶，如手捧豐腴佳肴，可慰難耐飢腸！

「張偉？」

「張君傲，你在幹什麼？你瘋了嗎？」

然而，突如其來的一聲雷霆怒響，震得張君傲心頭一顫，渾身上下，隨之發抖。

自然而然，他手上的那捧腥紅之物，也因此從掌心滾落，滾動到他伸手已不可及的地方。

準確的說，他曾下意識想要伸手去抓，但當他看清自己是滿手血腥時，看清從自己掌心掉落的是什麼東西時

他的手才伸出去一半，就連忙閃電般地縮了回去。

「我…我我……」

張君傲抬頭看了一眼，距離他只有幾步之遙的陳桐鳴，隨即目光很快就躲閃了下來。

他嘴唇微顫，努力想要吐出些除「我」以外的音節，但令他往日引以為傲的聰明腦袋，現在就只有一片空白。

而停下了腳步的陳桐鳴，也沒有再說些什麼了。畢竟，他的腦袋也都還處理不了，剛才所見到的一幕。

又見得，張君傲顫顫巍巍地試圖站起身來，但才站起一半，就腳一軟，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陳桐鳴眼看張君傲這一下子還摔得挺結實的，似乎是真的虛弱到站不起身來，出於關心，自然是想要上前攙扶一把。

「你沒事吧？」

「別，你別過來！」

陳桐鳴才走出一步，張君傲卻滿臉驚恐的，手腳並用地使自身往後退，把彼此的距離少說又拉開了一米多才停下。

「你這是在做什麼？是因為這個？」

陳桐鳴從兜里拿出一支被使用過的鎮痛劑，這是他前不久，從掩體處找到的，顯然是被張君傲使用后所留下的。

他雖然不清楚，合成這種玩意的具體成分是什麼，但也明白這裏頭肯定含有一些，對人體有害的物質。

有些人，會對那些物質特別敏感，從而產生中毒反應，將副作用的效力，成數倍放大。

鑒於張君傲本身就很特別，所以陳桐鳴更傾向於，目前他所見到一切，是因為這種可能性的存在。

「總而言之，你別過來，我不想讓你看到現在的我。」張君傲把臉別過一邊，他已經控制不住有淚水從眼眶溢出。

因為，張君傲真的覺得現在的自己很難堪，完完全全的無地自容。他面對不了自己，更害怕去面對陳桐鳴。

他一直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就在剛才，他變成了一隻毫無人性，只懂得服從本能，完全喪失理智，沉溺於嗜血殺戮的野獸。

雖說這裏頭，是有受藥物影響的成分，但使用過這種藥物的人，多了去了，可誰又能像他這般瘋狂？如果概率是一千個人里有一個，那這東西都不會成為軍用藥品。

漸漸回歸的智商，給張君傲理清了一件事，那就是在他的內心陰暗處，一直困着一頭野獸。

「瘋狂嗜殺」就他的本質，那才是真實的他。

今天，他能夠背叛一直理性的自己；明日若是再次覺醒，還會對朋友留情嗎？

這種可能性有萬分之一，都是可怕的。

「你在說什麼胡話？你有事，我能走去哪裏？」

陳桐鳴一步步向前，即將就要走到張君傲身邊。

但就差那麼一兩步，竟然被張君傲抓起一把雪，給砸到了臉上。

張君傲還大呼大叫道：「叫你滾啊！我不要你管！」

說罷，張君傲不斷抓起身邊的雪，往陳桐鳴身上胡亂地砸去，希望對方能因此走開，走得越遠越好。

此時此刻，這顯然成了一種幼稚的奢望，絲毫撼動不了陳桐鳴繼續靠近的步伐。

最終，陳桐鳴半跪在張君傲身旁，從側面將抱住張君傲的身子牢牢抱住，他身上的力氣不知怎的變得格外強大，令人根本無法掙脫。

「你放開我，你不是都看見了嗎？我會吃掉你的，我真的會那樣做，我們不再是朋友了，你走啊！」張君傲淚流滿面，訴說出最不甘願，最無力的哀嚎。

「我就是一隻怪物，一隻會吃人的怪物，你知道嗎？這就是我的宿命，無論怎麼抗爭，都不可能擺脫得了的宿命！」

怪物嗎？對於這個名詞，陳桐鳴實在太熟悉不過了！

因為，在前世，自他懂事以來，這個極具侮辱性的名詞，就成了他一生中，揮之不去的陰影。

曾經的他，是一名「癲癇症」患者，也就是俗稱的「羊癲瘋」。

一旦發病，嚴重時會瞬間失去意識，繼而肢體僵直，再伴隨局部肌肉陣攣抽搐，口吐白沫，失神、失禁……等等諸多癥狀。

這個病他在很小的時候就患上了，小學時幾乎每個星期就會發作一次。有幾次上課起身回答著問題，本來好好的，突然就失去意識倒地了。

可把全班師生都嚇得個半死，老師那邊，至少在表面上還能表示理解與同情；但同學們可就沒誰敢跟他做同桌了，更別說是交朋友。

幾次過後，甚至有學生家長來校投訴，說不能讓這種「特殊的孩子」，影響他家正常孩子的學習。

所以，有那麼幾年間，他不斷地在換學校，也讀過特殊學校。後來隨着年齡長大，加上長期服藥，才許久不再發病，即便偶有發作，也不那麼嚴重了。也才得以順利進入正常的高中，甚至還考上了重點大學。

但他一直都沒有朋友，哪怕在陌生的地方，人家不知道他有病，他也不會跟人交朋友。

所以，孤獨、被視為怪胎，害怕連累身邊人，害怕擁有后再失去，自我厭惡……等等情緒，其實陳桐鳴他都懂，他經歷過那樣的黑暗無光！

看到現在的張君傲，陳桐鳴彷彿就看到過去在泥潭中掙扎的自己。

而深陷泥潭裏的人，如果沒有人願意主動伸出援手，根本就無法自救。

陳桐鳴輕輕搖了搖頭，在張君傲耳邊輕聲說道：「不，我們永遠都會是最好的朋友！我能聽到你的心跳，你的呼吸，理解你的心情。」

「不是因為默契，是因為我們都是一樣的人，是一直在努力生存下去的人。」

「你一直是一個堅強而有抱負的人，你有着許多優秀的品質，一直感染着我，督促着我向你學習，向你進步！」

「如果你是怪物，那我就是怪物二號。除非有朝一日，我死在你前頭，不然你可別妄想我會丟下你不管。」

「但那一日絕不會到來，因為我知道，從我倆一起逃跑的那一晚開始，是你一直在保護着我！」

「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一樣，對嗎？」

陳桐鳴話音剛落，半顆心還懸著，卻在第一時間，得到了張君傲這樣的答覆：「不是，你真得起開，我有點想吐！」

這話一聽，懸著的心，碎了！

陳桐鳴沒好氣地鬆開環抱的雙臂，攤着手，不禁眼球上翻，被氣笑了：「喂，你配合一下，感動一下行不行？就沒你這樣出牌的呀！」

張君傲苦着臉，擺了擺手道：「不是你肉麻，而是我真的反胃，我想是因為……」

「嘔……」

張君傲連話都還未來得及說完，還真就扭頭就開始往地上吐了起來，那吐得叫一個瀑布傾瀉，浪花激蕩！

「噢，我去！」就連一旁的陳桐鳴瞧見，都不禁腹中翻湧，連忙捂住嘴，差點也跟着吐了。

好一陣子過去后，張君傲差點連黃疸水都要給吐出來了，但消停之後，他的眼神倒是清澈了不少，雖然眼白里還帶點血絲，但至少不是通紅着眼了。

連那一度縮小成針尖狀的瞳孔，也恢復成了正常狀態，看來這麼一吐，還是件好事。

稍稍緩過勁后，張君傲如釋重負地笑道：「我想，我是真的中毒了，看來那種玩意，以後是不能再碰第二次了！」

「來，扶我一把！我得換個地方，休息一下！」

然而，陳桐鳴卻是捂著鼻子，甚至還稍稍往後退了兩步，搖了搖頭說：「不要，你現在身上這味太上頭了！」

方才，張君傲吐得太過盡情，身上是難免沾上一些嘔吐物的。

「我說兄弟，你剛才可不是那麼說的呀！不是說，要一輩子對我不離不棄的嗎？」

「現在就讓你扶一把，你說你為難了？」張君傲對於陳桐鳴嫌棄的反應，無比詫異。

「我可能還得對自己剛才說的話，再好好考慮考慮！」陳桐鳴做出一臉深思的模樣。

「你混蛋了是不是？」

「那指定是沒有啊！就是想調理你！」

「你可真夠混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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