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什麼意思？

尹月腦子空白了一瞬。

什麼意思？

這時，從角落傳出一陣手機鈴聲，山楂環顧了一圈左右，從座位角落裏扒拉出了一個手包。

那個手包尹月見過，非常昂貴，但山楂隨意的態度就像是這個包是路邊批發來的一樣——連戴珺都不會顯得這麼漫不經心。

尹月的腦子裏頓時冒出了一個不那麼貼切的想法：崽賣爺田不心疼。

但山楂是單純的不知道這是個什麼牌子，又值多少錢。她開包一看，發現戴珺的手機在裏面，正在響鈴。

她一看來電顯示，就立即皺起了眉頭。

【這誰啊？】

【一個無關緊要的配角。】系統說，【算是你和高琛共同的朋友。】

【這麼說……是高琛那邊有事要幹了？】山楂煩惱的想，【我才剛從他那邊回來誒！】

【看起來，你比較喜歡替身這一邊？】

【因為在替身這邊可以露出本性，不用一直偽裝成戴珺，當然舒服很多。】山楂也絲毫沒有掩飾，【不過——唉，錢難賺，屎難吃，20w果然不是這麼輕輕鬆鬆就能拿到手的……打工人，沖鴨！！】

給自己打氣鼓勁，山楂深吸了一口氣，按下了接通。

「喂？」

「喂？珺姐！你在哪呢？」

「怎麼了？」

對面興緻勃勃道：「琛哥回來了，咱們不得準備一個歡迎宴哪？」

「……」

山楂俯下身去，捂住了額頭。

她的手機防漏音效果很好——戴珺的東西就沒有便宜的——所以尹月沒有聽見對面說了什麼，只是見她好像又不舒服，頓時下意識的問道：「你沒事吧？」

而這手機收音效果顯然也非常好，手機對面聽到了尹月的聲音，說話聲一下子就大了起來：「珺姐！你這樣可有點過分了啊！你不是去接琛哥了嗎？我就說琛哥怎麼一個人回了家，你接人接到一半跑了可不厚道啊！」

【怎麼辦怎麼辦？】系統碎碎念了起來，【要是被高琛知道你和尹月在一起，說不定怨念值又要升高了！】

【可是我現在是切片身份，我愛的人是尹月，肯定也不能答應去見高琛啊。】

山楂在心裏這麼回應了一句之後，先向著尹月笑了笑，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然後乾脆利落的做出了決定：「我不去。」

她不再聽對方繼續說了什麼，就直接掛斷了電話，向著尹月主動報告道：「是戴珺的朋友。」

尹月微微一愣。

「他要我去參加高琛的歡迎宴。」

「……哦。」

「我說我不去。」

尹月乾巴巴的問道：「為什麼？」

「因為你呀。」山楂理直氣壯道：「我又不喜歡高琛，我只喜歡你。」

如此直白熱烈的話語，一時之間顯然讓少年有些措手不及，他毫無被人如此明目張膽偏愛的經驗，頓時手足無措的僵在了座位上。

偏偏對方還毫不收斂，仍然一臉認真的繼續道：「我能出現的時間很少，所以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抓緊時間跟你在一起，不能浪費。」

尹月立刻抓住了重點：「出現的時間很少？」

「對呀。這具身體大多數時間都是戴珺掌控，我只能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出來一下下，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被她趕走了。」

山楂朝着尹月，把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比了一個「一下下」的手勢。

這樣孩子氣的動作，出現在戴珺身上，儘管有些讓人不適應，卻也不得不承認十分可愛。

尹月不自覺的看呆了一會兒，見他的視線一直留在自己的身上，山楂將手指錯開了一點點，對着他眨了眨眼睛：「比心~」

他頓時忍俊不禁。

而見他展顏一笑，山楂就像是鬆了口氣似的，也跟着放鬆了下來。「你終於笑啦！」

「……你在哄我開心？」

「啊，我表現的很不明顯嗎？」山楂道：「親親老婆生氣了，當然得哄了！」

尹月瞪大了眼睛：「誰是你老婆？？」

「這麼說！」山楂卻立即來了精神，她一隻手撐住身下的沙發座椅，一臉期待的朝着尹月傾過身子，眼睛亮亮的看着他道：「可以親親咯？」

要是這時候，轎車突然急停或者漂移一下，山楂就能名正言順，理直氣壯的「意外」和尹月抱個滿懷了，可惜的是，這個故事明明如此狗血，卻偏偏在山楂身上講起了邏輯——

司機先生儘管內心已經瘋狂地震，但開車依然穩得一筆。

尹月對着那張和戴珺一模一樣的臉，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下意識撇過了臉去，憋紅了臉不說話了。

「不行啊……」

看着他一臉無措的模樣，山楂也不是什麼流氓，乖乖地退開，重新坐了回去。

「那我再努努力。不過，萬一以後……或者說，可能就一等會兒，戴珺回來了，要是她做了什麼讓你傷心的事情，你不可以對我生氣哦。」

山楂撇了撇嘴道：「她愛的人是高琛，又一直不接受我的存在，只能隱隱約約的記得我所經歷的事情，所以對於自己身邊多了個你，對於自己不知道為什麼會留下你，心裏一直自我質疑着，覺得自己是個人渣呢。」

她慢慢鋪墊設定道：「要不是剛才在機場高琛把她罵了一通，她打擊太大，我還不一定能出來見你。」

豈料尹月脫口而出關切道：「他罵了她？」

山楂一愣，她轉頭看向他，卻見尹月也對自己的下意識反應有些尷尬。

「你……」她臉上那輕快活潑的笑容消失了，一瞬間，那神態就和戴珺重合在了一起，叫尹月更加慌亂——情況已經很明白了，戴珺根本就不喜歡他，他卻像個傻子一樣，還想追在她的屁股後面跑，而眼前的人是喜歡自己的人，自己卻當面傷了她的心。

他聽見她有些悵惘的問道：「你為什麼喜歡她呢？我們明明長得一模一樣，明明是我喜歡你……」

尹月心中也是一片混亂，「可能是因為，我先見到的……」

他有些獃獃的說：「是她。」

聞言，山楂不說話了。她像是感到睏倦一般，慢慢閉上了眼睛，靠在了後座椅背上。

過了一會兒，她仍然閉着眼睛，開口說的話卻已經口齒非常清晰，語氣非常冷靜了。

「林叔。」

之前坐在副駕駛座上，一直努力假裝自己和司機都並不存在的林管家立馬回應道：「在。」

「我剛才……是接到了一個電話么？」

一瞬間，尹月不自覺繃緊了身體，而林管家沒忍住轉過身來朝後看了一眼。

他們都知道，這是真正的戴珺出現了。

林管家定了定神：「是的。」

「是關於阿琛的歡迎宴？」

「是的。」

戴珺立刻毫不猶豫道：「那我們現在過去。」

「……」林管家猶豫了一下，「可是，那尹先生……？」

「尹先生？」戴珺頓了頓，語氣有些疑惑，好像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提到這個名字。她睜開了眼睛，然後看見了坐在自己身邊，身形僵硬的尹月。

她下意識蹙起了眉頭，好像想問他是怎麼出現在這裏的，但慢慢的，她又好像想起了什麼，怔了片刻，接受了這一事實。

林管家和尹月都不知道她是如何平衡來自另一個自己的記憶的，根據剛才第二人格的說法，戴珺並不承認自己的第二人格，也可能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出現了第二人格，只以為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是自己的決定，卻又因此而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和自我否定之中。

又或者，其實她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記憶存在斷層，但是一直掩飾著，寧願自己一個人承擔那份壓力，也不願意暴露弱點，讓人知道她的精神出現了問題。

「把他送回去，讓他帶上東西走。」

戴珺轉頭看着窗外的景色，並不看尹月，語氣中卻有着淡淡的警告：「好聚好散，不要鬧得難看。」

尹月……

心情更複雜了。

同一個人，同一張臉，以前長時間的輕視他、看不起他、把他當做另一個人的替代品，讓他滿腹怨氣，卻又在剛剛對他無比坦率和毫無保留的，表達了喜歡和偏愛，還告訴他，是他誤會了，他的確是被人真心喜愛着的，只是不是他以為的那個人，一下子就讓他心中的怨氣失去了目標和方向。

如今，她又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對他冷臉相待。

這樣極端的兩種態度，她自己本人沒有意識到分裂，旁人看着都要感覺自己快分裂了。

他不自覺的呢喃了一句：「她還沒有告訴我她的名字。」

戴珺皺着眉頭看向了他，「什麼？」

「我之前遇到了一個女孩子。」尹月不知道哪裏來的膽子，直視着山楂道：「她說她喜歡我，但她還沒有告訴我她的名字。」

戴珺卻像是以為他是想要引起自己的注意，露出了不屑的嗤笑表情：「那很好，離開之後，你正好可以去找她問清楚。」

知道尹月說的是誰的林管家：「……」

同樣也知道的司機：「……」

他們默默的又對視了一眼。

本以為小姐的情路已經足夠坎坷，沒想到整件事情的複雜程度竟然還可以更上一個台階。

林管家猶豫了一下，硬著頭皮開口了：「小姐。」

戴珺模式的山楂意簡言賅：「嗯？」

「……最近，你的身體有沒有哪裏不大舒服？」

比如說，腦子？

戴珺道：「沒有。」

她回答的乾脆利落，但林管家可不敢信。

「我在想，上次體檢好像已經是在半年前了，最近我幫小姐再預約一次全面體檢，這一次多加幾個項目吧？」

而尹月盯着她，似乎還不敢確定，自己在現實中，竟然能碰到一個人的身體里存在着兩個意識。

但他越是觀察，就越是能夠體會到兩人的神態、性格，毫不相同。

……如果他想見到那個意識，他要怎麼才能喚醒她？

一時間，他對自己被戴珺趕出戴家，都幾乎不覺得生氣了。

或許是因為，有人直白無誤的告訴他，他不是替身。

他也是，被一個人珍而重之的，放在心裏的人。

就跟高琛一樣。

……可是他傷了她的心。

明明他自己在戴珺身邊，嘗夠了被人傷心的刺痛滋味，卻同樣的傷害了別人。

這讓尹月的內心生出了些許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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