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看完電影，已經快到晚飯時間了，按照一般約會的流程來說，這個時候當然應該順勢再一起吃個晚飯。

但尹月不願山楂繼續付錢，而在外面吃飯，山楂想吃的東西對尹月來說，肯定又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她便提議買完手機后就此分別。

尹月似乎已經做好了一起吃晚飯的準備，此刻聽她這麼一說，頓時愣了愣。

「就……回去嗎？」

「對呀，阿月不是有很多作業嗎？我怕阿月寫不完。」

山楂當初的大學專業課程比較清閑，雖然也有作業，卻也不多，但尹月的專業卻不同，他是這所名牌大學王牌專業的學生，課程排的極滿不說，作業也多。

聞言，大約是想到手上的確還有作業要趕，再說，在戴珺這樣的有錢人面前，打腫臉撐胖子也毫無意義，尹月也沒再說什麼，乖乖點了點頭：「……好。」

於是山楂用戴珺的手機給司機打了個電話，告訴了他地址后，就拉著尹月趁著等司機趕來的時間，去商場里的手機品牌店裡逛了逛。

雖然現在不缺錢，但山楂也沒打算無腦買個最貴的。

她基本上不玩遊戲，手機只要看看視頻、然後照相清晰就好，對於性能要求並不算高，因此買個夠用的就好，不然就是不必要的浪費，於是上網搜了搜測評后，山楂買了個性價比較高的中等價位手機。

這一行為似乎又拉高了一點尹月的好感度。

山楂覺得他似乎……不大喜歡一擲千金的做派？

也許是因為那會提醒他，他和眼前的女人，差距猶如隔著天塹。

察覺到了尹月內心深處對於身份差距、貧富差距的不安和敏感，山楂心想，別怕，少年，更自信一點吧。在你和更加門當戶對的高琛之中，你才是最後被戴珺選擇了的人，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你身上一定也有著旁人所沒有的、絕世無雙的優點。

但這話並不能直白的說出口，她現在和戴珺的設定可是情敵誒，哪有用情敵舉例子安慰自己男朋友的？？

因此山楂只能對著尹月莞爾一笑，辦好電話卡后，先下好了企鵝通訊軟體，又下好了我們來聊天的APP，然後立刻加上了尹月。

他們交換了電話號碼后，司機也正好打來了電話，說抵達了門口。

速度真快！

山楂拉著尹月一起上了車，見她一身休閑服飾，頭髮隨意的紮成馬尾，臉上也沒有化精緻的妝容，司機頓時明白，這一定是那位第二人格又出現了。

他不敢多看，生怕刺激到她。

山楂對他的緊張渾然不覺道：「先送阿月回學校。」

司機一言不發的就出發了。

但他心裡卻在想，以後，小姐和高少爺怎麼辦啊？聽說高琛少爺最近幾天常常出入許家，和那個許嫣走得很近……

他想起之前，小姐和高少爺都還年幼的時候，因為關係親近，幾乎形影不離，小姐經常坐高家的車回去，高少爺也經常會坐戴家的車回去，從小學、初中、高中，到大學……

他無數次見過小姐和高少爺肩並著肩坐在後排的樣子，他們談論過各式各樣的話題，露出過各種各樣的笑容，小姐疲倦時靠在高少爺的肩膀，高少爺撒嬌似的伏在小姐的膝頭上，他們旁若無人的十指交握，在旁人面前從來都是不苟言笑的小姐，只會在他面前，露出溫柔的那一面，而在外人面前溫和有禮，又矜貴清高的高少爺，也只會在小姐面前露出孩子氣的樣子……

曾經那樣美好的感情，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司機忍不住又從後視鏡里看了一眼尹月和第二人格的「小姐」，心中滿是擔憂：

一個窮小子、一個必須要治療好消失的人格，哪裡比得上戴家小姐和高家少爺登對？

……

第二天，山楂又是神清氣爽的從床上醒來。她先拿出屬於小山的新手機看了一眼，打開我們來聊天APP，裡面暫且只有尹月一個人的好友，聊天記錄也只有幾句話。

她昨天送尹月回去的時候，讓他到宿舍了發條消息報平安，所以他先發來了一條：「我到宿舍了。」

山楂回復：「好。」

過了幾分鐘，他又發來信息問道：「你到哪裡了？」

山楂不認得路，就沒有回。直到回到戴家，才回復道：「我到家了。」

尹月就學她一般的回復道：「好。」

山楂沒回，直接去洗澡了。

等到她洗完澡換完衣服出來，吹完頭髮準備上床睡覺，又給他發了一句「晚安」的時候，他就沒有回復了。

大概是在學習，或者已經睡了吧。

山楂也不介意，就把手機放到了一邊。這時起床再看，發現他凌晨五點回復了一句：「早。」

凌晨五點不會就起床學習了吧！？

山楂立即回復道：「這麼早嗎？」

尹月很快就回復了：「我睡不著。」

「為什麼呀？」

「一直在想你的事情。」

山楂盯著這句話，思考他是不是在撩自己。但是想到尹月那個在她面前較為內斂和自卑的性格，他大概做不到有自信撩戴珺。

不過，他用這種字句來描述自己的狀態，就沒感覺會有什麼歧義嗎……？

山楂忍不住笑了笑：「那想出什麼了？」

發送出去后，那邊顯示「正在輸入中」來回顯示了好幾次，明顯是打了什麼刪了又重新打，然後又刪掉了。

最終尹月發來的話語換了個話題：「你昨天是一整晚都沒有換回去，還是今早又出來了？」

看到這句話，山楂愣了愣，想了想，沒有回復，她把手機鎖進了抽屜里，不管了。

系統好奇道：【剛才不是還聊得好好的嗎？為什麼不回他？昨天才在一起，現在不應該是最甜蜜的時候嘛？】

【他這句話看起來是在問我，但我覺得他關心的應該是戴珺的狀況，我才不要回。】山楂撇了撇嘴，起床去盥洗室梳洗起來，【現在，尹月那邊基本上已經邁入正軌了，他的怨念值應該已經降低到了不會引來重生系統的地步，暫且放到一邊吧。高琛這邊有沒有什麼進展……他現在怨念值多少了？】

【100。】

山楂一愣：【為什麼是100？之前在機場，他不是已經扣了1嗎？】

雖說只有1，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不久前他對你的怨念值突然又猛漲了一波，所以又滿了。】

【不久前？】山楂想了想自己之前都幹了什麼，然後放心了，【哦，估計是因為我當著他的面挑釁了許嫣，所以他對我更厭惡了。這個沒關係，反正後期他打臉成功了肯定會降下去的。】

【那咱們現在做什麼啊？】

【等。】山楂道：【等許嫣和高琛的反應。】

她這麼說著，心安理得的坐在電腦前，開始打起了遊戲。

【我這個渣男可是已經出招了，總得要給女主和男二一點謀划反擊的時間。】

聞言，系統安靜了一會兒，然後忽然道：【寶，你們公司上熱搜了。】

「啊？」正在遊戲里做日常的山楂愣了一下，連忙翻出戴珺的手機，一看可不是。熱搜第三，傳說中只能靠錢砸上去的好位置。

再一看詞條，「戴氏集團禁止加班」。

點開內容，寫著：「今日，戴氏集團出台新制度，大幅縮短工作時間提高員工福利，引起廣泛熱議……」

想來戴氏集團那麼大的一個公司，應該是有宣傳部的吧。這是宣傳部發力了？

【幹得挺不錯嘛。】山楂有些意外之喜的彎起了眼睛，【我都沒想到買熱搜這種操作，還是格局不大啊……】

畢竟之前就是個公司小職員，哪有機會接觸到買熱搜這種業務，她也完全沒往那方向想。

【掛在熱搜上，高琛和許嫣應該很快也能看到了，渣男這麼囂張、這麼張揚的樣子，應該能很好的鋪墊出一個打臉小高潮吧？】

山楂還沒上過微博熱搜呢，她忍不住點開了評論，刷刷幾下看完，除了營銷號和打廣告的評論外，其實沒啥好話。

前幾排熱評都在說，不許在公司加班，肯定回家還是得幹活巴拉巴拉，總之就是不信還有這種好事。

畢竟相信資本家會主動放棄剝削，還不如相信男人會生孩子。

不過……重要的是許嫣的反應。

不知道許嫣會做出什麼應對措施？別讓她失望啊，山楂心想，你可是最有機會取代男主上位，被廣大讀者深愛著的男二性轉版啊！

……

「莫名其妙。」

高琛把手機扔到了一邊，皺著眉頭「嘖」了一聲，又把丟到了桌上的手機拿了回來，解鎖了屏幕，繼續盯著熱搜詞條，低罵了一句：「不知所謂。」

那時，下面的評論已經更多了。

「聽說是戴珺制定的新制度。說要員工多和自己的家人、朋友、還有愛人相處。」

「我有個朋友就是戴氏集團的，說是美女總裁的戀人從國外回來了，所以她心情特別好。」

「求我們公司的領導也這麼心情好一下，求求了。」

「反正我不信是真的。」

「起碼有公司公開聲明了，我覺得就不錯啊！要不是我進不去，我就去了！」

「謝謝謝謝，本來還在幾個offer里猶豫不決，就決定去戴氏集團了。」

「好傢夥圍觀樓上大佬。」

「什麼！！美女總裁已經有男朋友了！？」

「據說還是青梅竹馬呢。好像是高家的少爺吧。」

「那個不是早就分手了嗎？戴珺和高琛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但是後來高琛出國他們就分手了，後來戴珺身邊不是拍到了另一個男人嗎？」

「不要啊——我一直在等高琛回來複合啊嗚嗚嗚嗚，好多年前有人發過他們的合照，真的好登對啊！！【圖】【圖】【圖】。」

「美貌殺人了！」

「小仙男啊這是！」

高琛沉默了一下，點開了那幾張圖。一點開，他就認出那是他們高中畢業舞會上照的照片。

他們上的是私立高中，所以活動比普通學校要多很多。在畢業舞會上，戴珺一襲黑色絲絨禮裙，黑髮蓬鬆捲曲，雪膚紅唇，襯得人嫵媚慵懶，他則穿著白色的西裝，笑容柔和，整個人像是籠罩在一片朦朧的柔光里，彷彿每個少女夢中的初戀。

照片里大多是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坐在一起的樣子。她肩頭披著他的西服外套，挨著的雙手十指交握著，一直不放。

她很少會露出如此鬆懈的表情，全是因為駱夏說要慶祝大家成年，哄她喝了不少酒。

網上流傳的他們的照片並不多，這三張似乎是最廣為人知的，經常有人拿著貼在關於戴珺的各個新聞評論里，安利這位年輕又貌美的總裁。

……明明是個總裁，卻像是什麼出道了的偶像。

但一個廣受喜愛的總裁，的確有助於更好的塑造公司品牌和形象。

可如今，戴珺越是受人喜愛，越是名利雙收，高琛就越是憤恨。

許嫣坐在他的另一邊，看著他面無表情的刷著評論，偶爾會在某一條評論上停留許久，又或者點開某張圖片，不小心長按保存了，又皺著眉頭煩躁的從相冊里找出來刪掉。

他們面前各擺放著一杯咖啡，是她親手煮好的。

今天一早，高琛便打來電話，問她有沒有空——她當然有空。只要是高琛找她，不管什麼時候，她都必須有空。

於是他拜訪了她家，跟她說，他想要掌控高家，想要讓戴珺失去一切。

許嫣有些驚訝：「但是，你不是最討厭商業上的事情嗎？」

她低聲道：「你最愛的，不是繪畫嗎？」

「我依靠著高家，才能無憂無慮的繪畫，可是如果有一天，高家不在了怎麼辦？」高琛冷靜的回答道，「如果我不繼承高家，那麼高家的企業落入別人的手裡，我就會變得一無所有。」

他想起了上輩子的事情，幾乎是惡狠狠的說：「我要確保，高家一定會在我的手裡，否則，我還有什麼能和戴珺斗？我絕不會讓她幸福——也絕不要再被她辜負！」

「……」

「你會幫我的，對吧？」高琛目光灼灼的看著她，雖然是詢問，卻彷彿已經篤定了答案：「阿嫣，我現在唯一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那親昵的稱呼，幾乎令許嫣停止了呼吸。她深深的吸了口氣，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的男人，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間沸騰。

她不知道，為什麼以前一直對她態度冷淡疏離的高琛，會突然對她如此溫柔親近，可是，那正是她夢寐以求的。

為此她願意付出一切，去討他歡心，只求他的視線，可以繼續停留。

「當然。」許嫣的目光死死地凝視著他，他們對視著，有一瞬間，她錯覺他們彼此似乎膠黏在了一起，永不會分開。

她啞聲道：「我永遠都站在你這一邊，只要你想做的事情，我都會為你達成。」

這時，許嫣尚且能夠忍受，他的口中許多次、許多次的吐出戴珺的名字，因為他們在討論如何要讓她一無所有，他們才是同謀，才是共犯，才是站在同一邊的人。

但後來，高琛看了一眼新聞后，視線便總是被手機所吸引。

「阿嫣，戴氏集團出台了一個新制度。」他盯著手機上的報道內容，皺著眉頭，頭也不抬的跟她說。

許嫣凝注著他，想要知道，他什麼時候會抬頭再看向自己：「什麼制度？」

可是高琛一直看著屏幕，抿著嘴唇：「戴珺的改革新舉措。搞什麼！顯得自己好像很偉大的樣子——真是偽善！整個行業都是一樣的標準，她跳出來做什麼好人……嘖，戴氏集團的名望又被她刷高了。」

「這種制度根本就不現實，她要是真的執行下去，絕對會公司大亂……」

「等著看吧，過不了多久她肯定就要重新禁止。」

「——她為什麼會這麼做，明明之前……從來都沒有這麼做過。」

說到這裡，高琛的語氣忽然低了下去。他呢喃了一些許嫣沒有聽清的話語，那讓她的情緒陡然暴躁了起來。

她根本不關心什麼戴氏集團的狗屁新制度和狗屁改革措施，也根本不關心戴珺的想法有了什麼變化——她只想讓高琛重新看著自己！

而高琛最後那句話，刺中了她的心，那無意識中透露出的，對戴珺的了解和熟稔，讓許嫣覺得，高琛似乎隱藏了什麼她所不知道的秘密，而那個秘密，只和戴珺有關。

他們有什麼、只有他們兩個人才知道的秘密嗎？

為什麼！

為什麼——

不是說恨她、不是說要讓她一無所有、失去一切嗎！

那為什麼，你的視線還一直要看著她！關注她！

不是說我才是你現在唯一信任的人嗎！我們難道不才是同謀共犯嗎？！

你在看哪裡！？你在想什麼！

高琛！

是你自己走到了我的面前，是你自己靠近了我，是你告訴我，我是你的唯一——

既然如此，你的眼裡只准有我！！

「啪！」的一聲脆響，高琛茫然的抬起頭來，卻見是許嫣手邊的咖啡杯摔落在地，碎成了一朵瓷花，淌出的深棕色液體蔓延而出，看起來極為臟污。

「阿嫣？你沒事吧？」

「不小心碰到了。」許嫣垂著眼眸，看著立即就有僕人過來清理，冷冷的這麼說完，又抬起臉來，望著高琛露出了幽邃的眼神，「說起來，阿琛你知道嗎？」

儘管高琛這一世的確是真心的想要對許嫣好，不僅自己親密的稱呼她為阿嫣，也允許她這麼親密的稱呼自己。但許嫣看得出他的回應之中，很明顯並不習慣被她如此呼喚。

高琛頓了頓，神色中流露出了一絲彆扭和勉強：「……嗯？」

許嫣的眼神沉了沉：「我小時候，覺得咖啡是很高貴的東西。」

她曾覺得，那是上流社會才會飲用的、高品位、高雅的飲料。所以進入許家后，她就一直喝咖啡。

但是，裝在漂亮、貴重的杯子里，別人才能認出這是咖啡，一旦摔落在地，和一般的污水，又有什麼區別？

反過來的話，把污水裝進名貴的杯子里，說是咖啡，也會有人相信吧？

許嫣想，我是被裝起來，假裝成咖啡的污水……

那麼你呢，阿琛？

如果打碎你的杯子，還有誰會認為你是咖啡？

要是我們都變成別人眼中的污水……是不是，這個世界上，你就只能待在我的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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