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以後我就叫你哥哥好不好

第4章 以後我就叫你哥哥好不好

江傾酒的確是個好老師,當夜,原羲躺在床上,渾身筋骨跟被碾過一般酸痛,宛如一具死屍一般躺在了床上。

昏黃的燭火勾勒出她緩緩起身的影子,原羲安靜地從床下掏出一個小瓷瓶,然後撩起褲腿,露出腫脹發青的腳腕。

纖秀的下巴擱在膝蓋上,髮絲垂落在臉頰兩邊,遮住蒼白的面色。她小心地蘸取了藥膏抹在腳腕處,時不時從唇齒間溢出痛嘶聲,但她儘力忍住了,緊緊咬住牙關,不讓自己發生一點脆弱的聲音。

她習慣了將所有的痛苦掩藏在暗處,在無人知曉的寂靜黑夜裏。

人生來死去,總是孑然一身的。

抹完藥膏,腳腕處火辣辣的痛總算好了一些,她又將小瓶子藏好,重新躺回到床上,閉上眼睛。

早點睡,明天才有力氣繼續練劍。

之前的那場換皮手術,加上之後三年吃的那些丹藥,已經深深損耗了她的身體,所幸她現在還小,好生養著總還能養回來,最多落個病根罷了。

她必須快些強健體魄才好。

第二日,江傾酒一到桃林,就見落英繽紛中已經有一個白色身影在練劍了。

他靜靜地凝望了片刻,不禁露出了一抹溫柔無奈的笑容,緩緩走上前去,手握住她的手,指引着她隨着他的力量行動,「這樣,明白了嗎?」

原羲點點頭,她學得很快,幾乎只要他演示一遍,她就能立刻複製出來。

教她簡直比教軍營里那些大老粗都要省心。

江傾酒盤腿坐在樹下,紅色髮帶在風中微微地搖晃着,襯着他的臉龐越發瑩白如玉,他抬起頭看着她,纖薄天光灑落在他臉上,那雙琥珀般的眸子含着笑,在一片灼灼其華中,透出一股意蘊風流。

他着實是個奇怪的人,溫柔又桀驁,安靜又鬧騰,看着沒心沒肺,其實察言觀色格外敏感,就連父皇也總能被他那張嘴逗得開懷大笑。

也是,父皇親自教養長大的人,哪能真是個不靠譜的呢。

她挪到蹲到江傾酒身邊,他自然地把手搭在她腦袋上揉了揉。

「師父,你的武功是父皇教的嗎?」她問。

江傾酒笑了笑,抬起頭看天,露出一副不堪回首又忍不住回味的複雜表情,「我的武功啊,不是你父皇教出來的,是你父皇打出來的。」

他哪有這丫頭這麼好運氣,碰上他這麼一個溫柔善良又有耐心的師父,當年他小小年紀跟在陛下身邊,陛下與其說是叫他,不如說是把他當沙包,每天一小揍,三天一大揍,他常常就鼻青臉腫,不過這種實戰也的確鍛煉人,短短三年,他就成了整個王朝戰功最赫赫的將軍。

原羲聯想了一下自己這位父皇從前的威武事迹,不由得低下頭輕笑了一聲,也學着他背靠着樹坐下,仰起頭看着落英繽紛。

「等等,起來,」江傾酒站起身來,捏着她的肩膀把她提溜起來,脫下外套鋪在地上,才把她重新按下去,「你身體弱,雖是春天了,地上到底還是有些寒氣的。」

她仰起頭,獃獃地看着他,忽而低下頭,「師父,你有妹妹嗎?」

「沒有啊,怎麼了?」她突然這麼一問,着實讓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可我有個哥哥,」她看着他,沒有平時恭敬卻疏離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微笑着,認真地看着他,「你剛才照顧我,我就情不自禁想到他了,我有點想他了。」

她再早慧聰敏,也終究只是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啊。

哪怕是從前在周王府的時候,林溪白也從未離開過她這麼久的時間。

江傾酒看着眼前這個稚嫩又脆弱的小女孩,不由得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子與她平視,捧着她可愛的小臉,用哄孩子的溫柔語氣道:「小羲兒若是不嫌棄,我也可以當你的哥哥。」

原羲漂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慢慢地蒙上了一層水汽,然後彎成了月牙的形狀,彷彿是初春盈盈的溪水盛着落花,帶着孩童的天真與嬌美。

她撲進他的懷裏抱住他的腰,「傾酒哥哥最好了。」

江傾酒一愣,然後無奈地笑了起來,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真是個小孩兒。」

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原羲唇角勾勒出一絲無聲的弧度。

師徒之名,兄妹之情,父皇既然把他送到她的面前,那麼她就會不擇手段地將他牢牢捆住。

而在他眼裏,她只是一個帝王掌心長大的天真無邪的小公主,他又怎麼會對她懷有戒心呢。

「你也就比我大了五六歲,叫師父未免顯得過於老氣了,以後我叫你哥哥好不好?」她仰起頭,天真地看向他,眼底全是純粹的期待與信任。

江傾酒倒是無所謂那些師徒的虛名,不假思索道:「好啊,在下求之不得。」

………………

不遠處的高樓上,原疏靜靜地望着桃林里那和諧的一幕,沉靜的面色不辨喜怒,過了良久,直到那裏再空無一人,他才緩緩抬起頭,看向那浩渺無邊的蒼穹。

原氏的血管里流着的都是陰冷的血,眼底藏着的都是算計的光,

扭曲與變態交織,鮮血與仇恨纏繞,世世代代,都彷彿是詛咒一般不得善終。

那天他駕臨周王府,為的本就是周王府這位義女,周王自以為聰明絕世,殊不知自己所謂的義女本就是原氏的血脈。

昳麗的容貌,詭譎的心計,她從頭到尾,就是一個活脫脫的原氏女兒。

他太精於算計了,精到忽略了太多會影響整個佈局卻容易被忽略的細節。

臨刑前夜,他可是特意去牢房看望了他,順便告訴了他一個小小的消息:他這位所謂的義女,正是他流落在外、苦尋多年而不得的小女兒啊。

她本該是周王府正經的郡主,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受盡苦楚,甚至要學着以色侍人的低賤事兒,而這一切,卻都是出自他的指示。

骨肉重逢而不相識,血親相弒不死不休,多有趣的人間大戲啊。

世人皆以為周王是被賜死的,殊不知他卻是那夜知道真相后就在地牢裏撞牆而死。

殺人誅心,莫過於如此。

原疏無趣地把玩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他還沒來得及告訴他,他親愛的女兒,其實早就知道這一切了呢。

真是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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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女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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