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神跡之嘯

宋朝某年，宋緣剛飛升為月老，還沒對業務熟悉起來，就發現，姻緣簿莫名其妙多了一本。多出的姻緣簿是黑色的，上面的名字，都屬於鬼族。他後來明白了，鬼族是黑暗生靈的統稱，鬼族中有各種不同的族類。不知為何，他沒有將這件事上報於天界。他成為了仙后，常常要去參加酒宴，因此認識了很多不一般的人物。其中有幾位來自西方，從他們那裏，他聽說，神跡出現在了人間。神明，多麼遙遠高貴的辭彙，因為是神明，所以只要一點點神跡，就會誕生出許多許多的故事。

不知為何，宋緣隱隱感覺到，那本黑色的姻緣簿，就是神跡出現的證明。

同一時期，第一次下凡的月神，正在和一個極為有望位列仙班的男子談戀愛。男子喚她月仙，認真地一絲不苟地教導她人間的規則。那個時候，月仙有個忠心耿耿的跟班，叫上官宣，是個水一樣氣質的人；無聲無息，無色無味，透明沉默，安靜清柔。說白了，就是人蒼白並且存在感極弱。上官宣的化妝技術出神入化，因此他開的畫坊美人妝，成為了當時的第一畫坊。但當時人們不知的是，上官宣最厲害的其實不是化妝，而是畫中仙魔法。他用這個魔法，將想要明白男女之愛為何物的月神，變成了妙齡少女。

月神不過一時興起，她看似多情，不過是因為無情，看似柔情繾綣，不過是因為貪玩。白泱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他後來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月神才不能再回月宮，然而，其實，月神那個時候，是自由的，他怎麼可能束縛得住神明呢？

只是月神的這一次下凡，不光是偷走了一個人的心，還引起了一個魔鬼的注意。

那個魔鬼從上官宣下手，讓他一點一點被自己的靈識侵染，最終，成為他一個惡魔化身的傀儡。但也因此，上官宣終於有了個性，與慾望。

那個魔鬼，接近月仙的時候，總是戴着一副金骷髏的面具。月仙起初一直以為，他本人模樣就是個金骷髏鬼，直到後來，他在她面前摘下面具，她才知道，他長得其實很好看。他自我介紹說自己叫金閻，是個來自神秘國度的魔法師，知道她第一次來到人間，想帶她好好感受萬千紅塵。

就這樣，月仙一方面應付著白泱，一邊不停地與金閻逍遙快活。那個時候的月仙與金閻很像，兩個人都將人間盡收眼底，高高在上，皆如遊戲與無限規則的製造者，只旁觀與統治，不付真心。骨子裏的冷漠，讓二人無所謂在彼此面前放浪形骸，月仙雖一直不許金閻近身，但在他面前，到底留有些許真顏。

那個時候，白陰綾還不叫白陰綾，也沒有殺傷力，只是月仙的法相所化的衣冠之一。月仙原本被白家以真神身份請下凡塵，頭上便無法拒絕地出現了一頂女官冠帽，帽子上還有珠簾，那是她此番下凡塵的身份證明之一。至於白陰綾，則是她的無限月光光華所化，纏繞在她的臂彎之間。月神神力充沛時，原法相是極為壯麗的：頭上的銀冠原是水晶冠，衣裙像是無盡的層層疊疊的綿延不絕的光紗，那是她一層又一層的與這個宇宙自然天地相連相依的神力的表徵。她的長發如厚重的濃烈的星雲在乾淨璀璨的夜空中舞動，展現的夜之藍，美麗的無可比擬。燈芯會跟隨着她，化作她面上的裝飾，讓她的容顏如水一般靈動，彷彿是風，是聖光。

可到後來，多少年過去，那些層層疊疊的壯麗與聖潔，都被緊緊地壓制，成為一層又一層的凌遲一般的禁制與懲罰。因為要毀滅她的神基，就絕不能給她能夠脫身重來的機會。

金閻將白陰綾借走，說是要將其改變為一件配得上月仙之尊貴的寶貝。她乃月之神，卻被白泱纏着，什麼都不能肆意而為，他不允許，所以他要幫她。月仙在月宮中受盡寂寞的苦楚，仙界中人又皆視她為腳下仆，她在金閻的不斷慫恿提醒下，才終於意識到，以她的身份，她該是尊貴無比的，可任性妄為的，可睥睨藐視一切生靈的，可不再寂寞，該濃烈地享受快樂的……

金閻將白陰綾送了回來，她將它纏在臂彎間，因其可做她凌厲的武器而雀躍不已，沒有發現，日復一日，她逐漸被它剝下一層又一層的屬於她月之神的靈氣，而變得越來越像陰邪惡鬼。彷彿只要白陰綾在，她就無法避免地陷入邪惡。從那時開始，白泱就不停地「請她三思」。

月仙的力量衰竭的很快，她少女的假面逐漸崩壞，上官宣不停地幫她修復，可她真實的孩子模樣到底被金閻完全發現。金閻看着矮小無辜的她，高大的身軀仿若巨塔，他睥睨着她，輕輕地一聲「哦~」，暴露出了他惡劣的虛假。他開始像養寵物一般地照顧她，可卻從不曾讓她好過，他喜歡看她瘋狂的樣子。他把她禁錮在身邊，讓她為他做事，看着她變得病態虛弱。他似乎對她有着不同尋常的保護欲與佔有慾，為了不讓別人發現她的存在，他帶她來到西方，改變她的記憶與模樣。她因此，獲得過短暫的屬於孩子的快樂，但很快，他不再允許，他的控制變本加厲，她逐漸將他視作自己的主人，而自己在他面前，則全無尊嚴。

他的身邊，是個牢籠，是個會在骨子裏馴化你，絕不會讓你有放飛自我的地方，不管你因此有多痛苦。而他，則始終是個徹底的永遠的旁觀者，他甚至旁觀自己。他將她的瘋狂病態甚至變態盡收眼底，可他，卻永遠是理智的冷靜的，那種絕對的冷漠，讓他就連偶爾的癲狂都是理性的。他在她面前總是那樣從容篤定，彷彿早已認定，他不會陷進去，他會去全身心的感悟體驗，但他絕不會讓自己陷進去，他那時，就是那樣認為的。

他叫她愛麗絲，對她極為呵護，可逐漸地，她越發明顯地感覺到自己在他面前的變化，她越發如一個代售的女僕……她在他面前是赤裸的，她用盡全力地展示著自己，用盡全力地保護著自己的無暇，就是希望，她能將自己賣得一個好價錢。希望，在他眼裏，她是有價值的。

後來的後來，有同樣的人，在她面前如此討好如此卑微，即使他原本是一個驕傲到無與倫比的人。那時她便明白，在絕對的高貴財富美麗權位前，那魅惑會壓垮你的一切，即使那原本堅如磐石的驕傲，你會像寵物一樣，主動地渴望地任由擺佈。就如那時的金閻於她，後來的她於那個人，他們，都是那樣魅惑的存在。

那個時候，她慢慢知道了金閻的身份，知道了他操生死大權，知道了他有權力與能力掌控每一個靈魂的安樂與痛苦，她便更加懼怕他，也嚮往他。她在他面前越來越無力違抗，餘下的只有討好與服從。他那樣神通廣大，真身之巨大宏偉，可與山川融為一體，你看不見他，他卻可以輕輕鬆鬆地將你審視地纖毫畢現。她投降了，她甘願做他的腳下仆，直到，她的記憶再次混沌，她從一個戰鬥工具，變成了一名邪神。

他去哪兒了呢？他回到了地獄。不知什麼原因，他即將消失。她在舊地獄中服刑，又見到了他，他待她還是那樣好，可她早已不再是過去的那個奴僕，她有屬於自己的記憶與身份，而他，也再拿捏不了她。他變得虛弱了。從溫慈悲大勢崛起那日起，他便迅速地衰敗下去。黑暗帝國對他的服從與信仰迅速消亡，他們，更嚮往，更願意跟隨，誓要讓黑暗中的生靈變成天地之主宰的溫慈悲。

他很無奈，有他在，天地平衡，他們才能存活下來，若是誓要顛覆光與暗，他們將註定迎來滅亡。他即將消失，他的靈他的軀體會分成幾部分在天地間重生：好與壞，光與暗，正與邪，明與滅，都有可能是他。

他在地獄中守着她的時候，常常會覺得自己有點冤，他明明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好帝王，卻只因一時的自私與妄念，囚禁了她，也害了自己。他看着她受刑罰的折磨，從不插手叫停，他還是喜歡她蒼白痛苦的模樣，他知道自己變態、有病，但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他原本的確動過，憑靠她，讓自己成為天地霸主的念頭，可是，他知道那是幼稚的註定走向失敗的妄念，當他終於不想再糾纏時，卻已經晚了。於是，他只能下定決心，不管是否會註定毀滅，他都會在重生之日，將那月亮，變成光明之國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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