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歸人來矣

第十章 歸人來矣

夢中的爆破聲在四面八方響起,無論逃往何處,也無法躲避。

一陣混沌之後,肉眼所及之處只有茫茫迷霧和無邊大海。

傳說葬身大海之人,靈魂會去往歸墟之國,這莫不是通往歸墟之路?

沈馥笙暗嘆,頗為努力的想要睜開雙眼,卻感覺眼皮像被膠水沾住了一般。

「沈狗,老子救你一命,根本不是可憐你!」沙啞的嗓音,似乎在哪裏聽過。那聲音喘口氣,接着說道:「留你一條狗命,就是為了證明,我們鮫人一族,從來沒有害過人……我要你餘生都在懺悔中度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海水涌動的聲音愈來愈弱,彷彿近在咫尺卻又似乎已經遠離。那個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沈狗,今天,我讓你也嘗嘗過街喊打的滋味……」

凌晨的黃浦江畔,不像白日裏那般人來人往。看似平靜的江水,暗藏着洶湧波濤。

「鬼啊!」

第一個來到碼頭的工人,一面大聲喊叫,一面連滾帶爬地跑向碼頭的集合點。

「怎麼回事?」

監工已經換了人,就是上個監工的那名手下。先前的那人被白梵打到重傷,加之驚嚇過度,竟在醫院不治而亡。這人倒是比先前那人愛笑,動起手來,卻是一樣的心狠手辣。

「那裏……有個死人……不……不是人……他不是人……他是個……是個怪物!」

受到驚嚇的工人指著江邊瑟瑟發抖地說,眼中滿是驚恐之色。

監工一咬牙,說道:「走!看看去!」

眾人結伴至江邊,卻無人敢上前一步。

江邊確實橫著一人,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因為他的臉上覆滿了青色的魚鱗。他半裸著上身,下身竟是一條青色的魚尾形態。他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周身遍佈水跡,假如此時翻個身,十有八九會掉到江里去。

「是鮫人!」

突然有人大喊一聲,眾人紛紛後退,唯恐避之不及。

監工額頭手心早已佈滿細密的汗珠,當下抽出鞭子,呵斥眾人道:「怕什麼!來個人,去警察報警!其他人,去拿傢伙!」

話音一落,眾人撒丫子散去,監工扭頭一看,後悔莫及。好在這群工人都非貪生怕死之輩,各自挾了刀槍棍棒,虎視眈眈守在監工身後。

不到一刻鐘的功夫,「鮫人」醒了,直直地坐起來,看向眾人,嚇得幾個膽小的人扔掉武器,落荒而逃。

「鮫人」四下里張望一圈,竟然試圖從地上站起來。但魚尾又濕又滑,想站起來沒那麼容易。

「鮫人會殺死我們的!打死它!」

「打死它!兄弟們,上啊!」

幾個耐不住性子的,率先衝上去,舉起手上的棍棒揮舞過去,卻被「鮫人」巧妙閃過。

「我不是鮫人……別打了……」一番追打,「鮫人」行動不便,在地上滾來爬去,「魚尾」竟然脫落下來,露出的下半身,屬於男性人類。他下身穿着殘破褲子和一隻軍靴,他抬手摸了摸腰間被膠沾痛的痕迹,那裏一片火辣辣的痛。他伸手一摸臉,使勁一撮,臉上的鱗片也紛紛脫落下來。

一根棍子迎頭而來,他翻身而起,一腳踢飛。

「鮫人變身了!兄弟們!快上啊!」

工人們吶喊著,蜂擁而上……

旭日東升,江水被朝霞染紅。一陣整齊有序的腳步聲漸行漸近。

地上七零八落的躺着受傷的工人,打鬥聲仍斷斷續續。這麼多工人都不是「鮫人」的對手,看來,這「鮫人」果然是厲害。

「住手!」

警察隊長大喝一聲,走上前看了眼被稱作「鮫人」的男人,立即嚇得雙腿不聽使喚,抖個不停……

為了這次拜訪,於顧飛提前一天去理髮店理了發,購置了新衣服,備好了大包小包的禮物,迎著晨光,開着新買的汽車,風風火火地停在沈家大門口。

一下車,於顧飛抬頭就見「沈宅」的牌匾上,掛着刺眼的白布,守門的警衛和下人,皆穿着孝衣孝鞋,濃濃的火燎氣傳遞著不好的氣息。於顧飛摘下墨鏡,手裏的禮物恐怕不能夠給沈家人帶來任何的驚喜。

「徐少爺……許久不見了……」

老管家一眼就認出了於顧飛,話梗在喉,說不出口,唯有以淚相對。

於顧飛跟着老管家一路走進靈堂,靈柩前擺着一張黑白照,照片上穿着軍裝的男人,正是他要拜訪的老友――沈馥笙。於顧飛頓覺心如刀絞,扔掉手上的東西,奔到靈柩前。

「徐少爺!請你冷靜!今日頭七,是出殯的日子,徐少爺若真有心,今晚就跟着守夜吧!」

沈馥笙的兄長不在,家中一切,由嫂子許芬蘭做主。許芬蘭戲班出身,幼時成名,家喻戶曉,十六歲那年嫁給沈煜霆,先後產兩子夭折,悲傷過度,元氣大傷,此後再無孕事。至今,許芬蘭已近三十,風華不再,銳氣猶存。一群姨太太甘願臣服,看這妥妥的當家女主模樣,便知其必有令人折服的手段。

許芬蘭上前勸阻,於顧飛不予理會,執意推開蓋子,悲傷至極,卻見靈柩中只有沈馥笙穿過的衣物整齊擺放。

「小白沒死?」

於顧飛頓住了,忍不住的竊喜。但接下來許芬蘭的話,令他陷入了更深的悲痛之中。

許芬蘭上前一步,說道:「我們家墨白好樣的,為國捐軀,死而後已!即便是死不見屍……也是最英勇的烈士……」許芬蘭不愧是戲子出身,眼淚說來就來,從早晨到現在,逢人便哭,已哭濕了一堆手帕。

「死不見屍?怎麼會這樣?發生了什麼事?大嫂,你告訴我!告訴我!」

於顧飛情緒激動,抓着許芬蘭的胳膊,淚如泉湧。

「是鮫人……為了剿滅鮫人,他最後引爆了船上的shuilei裝置,跟那些鮫人,同歸於盡了……大帥已經瘋了,一直在南海打撈,可茫茫大海,去哪裏找一具被炸成灰的屍首……大帥留了話,七日之內找不到,就安排下葬……」

許芬蘭極力壓低聲音,一陣悲從中來,忍不住哽咽出聲。沈大帥下了死命令,除了於顧飛,她不敢對任何一個人道出過真相。

「嘉慕哥哥……」

身後傳來甜甜的呼喚聲,於顧飛察覺行為不妥,立即鬆開許芬蘭,轉身看向來人。

其實,除了沈馥笙,還有一個令於顧飛萬分想念的人,便是眼前兩眼無光,臉蛋如陶瓷娃娃一樣精緻的,沈馥笙的妹妹――沈馥婷。沈馥婷芳齡二十,早已到了婚配的年齡,卻由於眼盲無人願娶。說是無人願娶,實則是沈大帥要求苛刻,既要家世顯赫,又要文武雙全,且要德行良好,因此無人覺得配得起罷了。沈馥婷長相甜美,看上去柔弱溫和,實則外柔內剛。她幼時十分活潑可愛,眼盲之後便性格大轉,陰晴不定。她的喪服下是一件純白色的大擺洋裝旗袍,是沈馥笙親手為她設計而成,樣式別緻,手工繁重,與她大家閨秀的氣質十分貼合。

於顧飛上前一步,伸出手來,握了握沈馥婷的手,隨後便放開。這一握,沈馥婷如同觸電一般,胳膊抖了幾抖,呼吸稍顯急促,臉紅而不自知。

「嘉慕哥哥,我二哥……」沈馥婷大概是林黛玉投生來的,總有流不完的眼淚。說到沈馥笙,更是聲淚俱下:「我二哥……他真的很勇敢……他真的很厲害……他是為了救更多的人才犧牲的……我覺得……很驕傲……」

沈馥婷幾句話,惹得於顧飛再次模糊了視線,淚如泉湧,胸前的西裝濕了一片。

出殯的時候,沈煜霆的姨太太們帶頭哭得很慟,一群丫鬟婆子也不甘示弱。哭聲停了就開始奏樂,樂聲停了大家就放聲奇哭。

大街上不乏看熱鬧的人,只是大家都不知道,沈家二少爺身故的真正原因。

「鬼啊!鬼啊!」

走着走着,前頭開路的人丟下手裏的傢伙什,慌慌張張跑回來,嘴裏叫喊著,紛紛指向轉彎的地方。

「什麼鬼?慌什麼!」

哭聲太響,許芬蘭呵斥一聲,擺手示意眾人安靜。轉臉看見沈馥笙一副狼狽相,凌亂地立在被風颳起的紙錢紙灰中,許芬蘭不禁一個激靈,差點叫出聲來。

「小白!」

於顧飛第一個衝上去,將沈馥笙緊緊摟在懷裏。沈馥笙的身體極冰,如同沒有了溫度。

「小白……你沒事吧?怎麼這麼冰?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於顧飛趕忙鬆開他,上下打量,關切地詢問。

沈馥笙微微開口,剛想說些什麼,忽然感覺頭腦一陣麻木,眼前的一切瞬間被黑暗吞噬,漸漸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

「小白!你怎麼了小白!?」

於顧飛拖拽不住這個大個子,立即招呼眾人幫忙,一群人手忙腳亂地把沈馥笙抬回了沈家,白事變成了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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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二少的小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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