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宴見公子
晉陽，城主府。現在是正午時分，城主府的門口是車水馬龍，一片繁忙景象。在這個時代不像後世，夜晚依然是一個充滿了危險的時段，所以很多的交際活動基本上都是在白天進行的，尤其是覲見平原君這種半公務的活動。
早這個奴隸制向封建制過度的年代，尤其是還沒有確立六部九卿這種明確的政府架構的時代，對於那些貴人們來說，公私是很難分的清楚的。想覲見平原君這樣的事情，肯定是帶有很大的私人色彩，但是也還是符合當時的禮制的，說成是下官拜見上官也還是說的過去的。至於給平原君送的禮物，雖然都知道這完全是一種私人的賄賂，但是在那個家即是國的時代，這種賄賂完全是一種正式的覲見儀式。
平原君作為趙武靈王的兒子，趙孝成王的王叔，對於晉陽低階的大小官員來說幾乎就是跟天一樣的存在了。而這次平原君的使命就是要籠絡各地方勢力，並未國家籌集力量，所以盡量的增加了這次覲見的範圍，所以這次覲見的人加上帶的隨從，雖說不上人山人海，但規模還是可觀的。
好在城主府的規模也是不小，在這個文武不分的年代，一城之主和後世明清時的總督是差不多的，基本上是軍政一把抓。在這個公私不分，自家就是衙門的年代，作為一個上馬管軍，下馬牧民的城主的府邸，是包含著校場這樣的地方的。而這次覲見平原君的儀式自然就安排在校場之上了。
對於很多四鄉八里趕過來的許多基層官員來說，覲見的過程不過就是再特定的地方登記自己的禮物，然後排著隊伍集體在校場中遠遠的向觀禮台上的平原君行個大禮而已。真正有資格得到覲見平原君的不過是那些晉陽的各屬城的城主而已，而且真正的覲見也是在之後的宴會上了。
即使是各屬城的城主，加上帶的隨從，那也是不少的人，尤其是在那個時代的宴席，基本上類似於後世西方的分餐制，有頭臉的人都是一人一席，也就是一人一張桌子。即使是一些地位低下的人，只要是能出息宴會的，最多也不會過三人一席，所以在同樣人數的情況下要比後世的宴會佔地方多了！好在這個時代的城主府由於是要處理各種政務的中心，所以都有著類似王宮大殿似的集中朝會的地方，而這次覲見平原君的宴會自然就是在這裡舉行的。
不管是什麼時代的宴會，一般人賓客等待主賓出場都是通例，那些各屬城的城主在進獻完自己的禮物之後就已經到這宴會廳等待了，而平原君自然是要等到在校場的整個儀式結束，在稍事準備才會出來和大家相見。
這個時候，分桌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由於是一人一席的規制，所以那些城主和晉陽城的重要官吏們相互之間至少都有兩米以上的距離。不管是有什麼樣的交情，在這樣的距離下，實在是沒有辦法呼朋喚友了。而至於坐在後面的那些隨扈們雖然做的相對密集一些，但是在自家主人都正襟危坐的情況下，也是不敢過分的喧嘩。因此整個大廳里雖然除了平原君和晉陽城主二人的席位以外都已經坐滿了人，但是卻沒有絲毫的喧嘩。基本上除了進進出出負責接待的僕役以外，所有的人等像是泥塑的菩薩一般，即使是有些相熟的人，也不過是相互點點頭交換個眼神而已。
當然，這樣的場合，像趙成這樣的孩子，無論如何都是不能出席的。就算是平原君的子女，在沒有成年的情況下，都是沒有資格出席正式的宴會的，即使有什麼特別的理由，也只能在席間由平原君喚出一下而已。所以趙成想出來的打動平原君的計劃，在宴會中這部分就只能交由他父親趙義來實現了！
趙義作為安平城主的席門客，雖然是坐在城主身後，但還是擁有獨據一席的地位，只是席面比起城主的要小了很多。想起兒子給自己說的話，趙義心裡不禁又一些緊張，忍不住偷眼向那伍里城主的席位看了過去。
雖然趙國已經經過了趙武靈王胡服騎射的改革，但是在這樣的宴會場所基本上大家還是穿著寬袍大袖的禮服的，可是那伍里城的眾人卻全部是緊身窄袖的勁裝打扮。好在大家都知道他們家族都是林胡投靠過來的，所以也就沒有感覺什麼意外了。不過人類本來就是一個喜歡劃分小集體的物種，這徐家人作為外來族群本來就已經和一般人之間有了隔閡，平時又這樣特立獨行，就更加被一般人所排斥了，所以進來這麼久，連和他們點個頭的人都沒有。
看起來那伍里城主也是習慣了這種鼓勵，正在那裡閉目養神。不知道是不是心裡作用，雖然那伍里城主神態很安詳平靜，但是在趙義眼裡看起來總有一些沾沾自喜的成分。想來定是因為他進獻的千里馬的緣故吧，趙義心裡暗自嘀咕。看來那伍里城主自信在這次覲見的禮物中是穩拔頭籌了，只是不知成兒的主意到底怎麼樣。
昨日下午趙成就帶著城主找來的一幫工匠在那裡忙活，連趙義也不知道究竟是弄了個什麼出來。到最後趙成只是交給了父親一口箱子，還一再叮囑不要提前打開，一切按照自己的吩咐來就行了。所以到現在趙義也不知道趙成究竟是玩的什麼花樣，而且在他的認知範圍中，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東西會比一匹好馬更有價值，待會要是下不來台，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城主了！
就在趙義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大廳中傳來一聲雲板敲擊之聲。本來就不是很喧嘩的大廳一下子更加的安靜下來，就連四下走動僕役們都停止了動作，所有的人都長跪而起，因為平原君終於要出場了。
在這裡說明一下，在唐代胡椅傳入以前，跪並不是以後總表示謙卑的禮儀動作，因為在那個時代，跪就是一種坐姿。就好比說在現代，難道能坐著表示謙卑嗎？在那個時候，一般的跪姿是屁股坐在小腿上的，而表示敬意的時候就會把屁股抬起來，大腿撐直，成為長跪。
隨著雲板敲擊三下，一個高大魁梧，稍微顯胖的中年人身著華服的從主席後面的屏風繞了出來。趙義認得這就是晉陽的城主趙猛。還沒等所有的人行禮，趙猛就側身一讓，另外一個身著華服的中年人又從屏風后繞了出來。這定是平原君——公子趙勝了吧，趙義心裡暗自嘀咕，愈的緊張起來，都沒敢認真的大量那公子趙勝。只感覺他身量也不小，不過沒有趙猛那麼魁梧的感覺。
接下來就是程式化的禮儀，想趙義這樣的角色在這樣的場合里根本就沒有表現的機會，不過是跟著大家一起按禮製做著不同的動作。而趙義本人現在已經緊張的有些麻木了，幾乎等於是無意識的跟著大家在做。至於說宴會的飲食，佐餐的歌舞，趙義都沒有了感覺，他只在等著一個機會，宴會結束時的機會。
像這樣公私不分的年代，為了鼓勵下層領導對上逢迎的積極性，在宴會結束的時候，照例平原君要感謝一下各位給自己送的禮的情分，同時，還要選出自己最喜愛的禮物，把送禮的人褒獎一番。受賄都受到還要評選最佳行賄人的地步，這還真是一個官吏的幸福年代！但是有一條，這種明目張胆的受賄僅僅限於有家族背景的那種大封建主，基本上就是王族才可以，如果僅僅是官員，那還是不能擁有這種特權的。
所以大大小小的官員費盡心思的給平原君送禮，位的就是這個時刻了，除了和平原君拉近關係，還可以大大的露臉了。原本安平城主以為這就是自己風光的大好機會，誰知道中間跳出了個伍里城的徐家來，所以這個翻盤的任務就落到了趙義這個席門口身上了。現在趙義甚至都不知道趙成準備的到底是和事物，只知道趙成說的翻盤的機會就在這宴會結束平原君答謝大家的時候，到底能不能成，心裡其實也是沒有譜氣的。所以趙義現在是既盼著這個機會的到來，很緊張這個機會的到來。
這個世上的事情，不管你是想還是不想，該來的，它總是會來的。不管趙義的心情如何，宴會還是很快就進入了尾聲。公子趙勝在客氣的給大家做了一些答謝之後，就從一個僕役手中接過一小段竹簡，那送禮的優勝者自然就寫在這竹簡之上了。
看著平原君手中的竹簡，趙義的新都快要從嗓子里跳出來了，整個人感覺呼吸都快要停止一般，就連周圍的聲音也變得模糊不清了。恍惚間只聽見平原君似乎提到了伍里城主的名字，然後整個場面都熱烈了起來。是時候了！
趙義感覺整個大腦都充血了，可是聲音別在嗓子里就是不出來。眼看平原君已經從坐席上站了起來，而自己的城主也死死的瞪著自己。趙義知道，在不做點什麼，平原君就要離席了！
「等一等！」趙義憋了半天的氣息終於爆出來，整個人反而輕鬆了下來，趕緊離席向平原君行禮道：「君上請等一等，在下安平城主門客趙義有禮呈現，定能勝過那伍里城徐家之禮！請君上鑒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