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石元爵
夕陽西下。
炊煙裊裊,各家歸各家。
西村頭石家。
大山娘好是整頓了一桌魚菜,借著最後的一點日頭和長子在院子里大快朵頤。
「大山啊,這魚肉味道鮮美,你辛苦一場,多吃些。」大山娘給兒子夾菜,「我聽你師母說什麼獨佔鰲頭,娘也不懂,就給你夾個魚頭,提前預祝你二月初八下場開考順利,你別有壓力,凡事都有娘撐著哩。」
「謝謝娘,您也吃。」石家大郎冷硬的面容扯出一絲笑容來,說道,「娘無須擔憂,我曉得的。」
「哎哎。」大山娘吃著兒子夾來的鮮美魚肉,笑得臉上魚尾紋都出來了。
她看著對面端端正正坐著,斯斯文文用晚膳的長子,那真是怎麼看怎麼心安。
給石家生了四個孩子,也就長子最讓她省心。
做寡婦這些年,沒有公婆幫襯,帶大幾個把兒還真是不易,還好娘家爹媽哥嫂不時還能搭把手,不然這日子是真難過。
好歹,長子馬上要應考,聽黃氏的意思,她的大山學術腳踏實地,此次院試必中秀才之名,想到她也要是秀才他娘了,可謂是苦盡甘來,大山娘真是高興得嘴角裂開都收不住。
吃了幾口飯菜,看著沉穩無比的長子,大山娘不由想到傍晚給時家送魚的時候,瞧見一向活潑無比的時家雨姐兒正雙手捧著雞毛撣子跪在堂屋,那委屈巴巴的小可憐模樣。
她忍不住噗嗤一聲笑。
時家雨姐兒性子跳脫活潑,還是舞文弄墨的秀才家小姐,而她的兒子性子穩重非常,不苟言笑,這樣看來,兩人真是極為登對的。
至於門庭懸殊,只要她兒子考中秀才提親,自然沒甚門戶之見了。
見長子看來,大山娘這才笑說道,「你老師和師母把雨姐兒當寶貝疙瘩似的縱容,傍晚我送魚去看她捧著雞毛撣子跪著,一問才知,這是下午捉魚掉河裡去了,你是沒瞧見那小可憐樣,一雙大大的杏眼含著水霧,差點就哭了,現在想想我都覺得好笑。」
「不過罰兩下也好,這些日子雨水泛濫,好些地方都成災了。雨姐兒這麼摔水裡去還好沒什麼事,要真的有事你老師和師母找誰哭去?是得讓她吃個教訓才成。」
大山娘非常感概,光顧著說話,也沒注意到她兒子那突然怔住的怪異神情:
「你也是,雨姐兒掉水裡的事情咋不跟我說說?你還下水救人哩......」
石家大郎腦海中正閃過那雙平靜異常的水波杏眼,很難想象得到裡頭盈滿水霧,委屈巴巴的可憐小樣。
畢竟在翻滾的河水中也不見絲毫異樣的人。
罰跪就覺得受委屈了?
難以想象。
強壓下內心的異樣波動。
石家大郎這才開聲道,「忘了說了。」
大山娘也不在意長子的話少。
她早就習慣了。
她家這孩子自小性子就這樣沉穩,生下來哭都嫌費勁,凡事不用她操心,連帶著下頭幾個弟弟也能幫她照應得好好的,可省她不少心。
大山娘又盯著長子看了會。
觀察著他的神色,說道,「哥兒啊,算上虛歲的年頭,你今年也有十七了,你是我們石家的長子,好讓你爹泉下有知,也是時候該議門親事了,娘就是想問問你,有沒有瞧得上的姑娘家?你要有喜歡的可以跟娘提,娘......」
大山娘話沒說完。
石家大郎就將她的話打斷了,「沒有,但憑娘做主就是。」
他低頭用膳。
話語平淡。
莫不相干的語氣。
但就算是這樣,也足夠大山娘高興了。
她呵呵的笑,「那感情好,你沒瞧得上眼的,正好娘瞧中了一個,性子活潑,知根知底,還是識字的,襯你是足足有餘了!」
石家大郎依舊道,「憑娘做主就是。」
「嗯嗯,娘自然是要做主的,只是就怕你性子太過沉穩板正,畢竟你老師的雨姐兒性子可是跳脫得很,她嬌滴滴的跟塊嫩豆腐似的,娘就怕你不好好待見那丫頭,別看你這會是讀書人,但到雨姐兒面前一襯,你就跟個粗人一樣......」
大山娘念念叨叨。
石家大郎剛才還事不幹己的模樣。
這會猛然抬頭。
沉著的目色里滿是詫異。
震驚得直接從飯桌上蹦躂起來:
「娘你說誰家的閨女?」
「你老師家的雨姐兒啊!娘今兒跟你師母提了提,你師母是沒意見,主要是看你老師怎麼說,你師母還說要問問她家的姐兒哩!」
大山娘一口氣說完,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的長子神色異常。
她眉眼微挑。
剛還興奮無比的面容此刻不由帶上了糾結:
「你眼光忒高,還瞧不上雨姐兒?」
「我......」
石家大郎嘴巴張了張,實在不知道找何借口來解析自己的心意。
一頓晚膳下來。
天色也黑了。
當夜躺在坑上他翻來覆去,盯著屋樑的沉著目色裡頭是經久不去的複雜情緒。
石大山,也即是石元爵,他實在是沒想到,居然會和老師家的閨女有議親的這一天。
他爹走得早,留下他娘孤兒寡母的帶著他們,生活可見艱難,要不是老師看他有讀書的天賦,主張他進學就讀,實則以石家的窮困,他實在不應該給老娘多添煩擾的。
作為石家的長子,慈母辛苦,弟弟年幼,老師期許,石元爵肩膀上的擔子很重。
因此這些年念書之外,除了處理家事,別的事他不敢多分心。
他一直知道老師寶貝時雨這個閨女。
但石元爵這些年無意其他,除了聽聞老師的閨女在村子里是美艷二姝之一,實則對她到底長得是圓是扁,他從來就不會去多看一眼。
石元爵敬重自己的恩師時崇林,因此從來不敢褻瀆他的千金。
沒想到,兜兜轉轉。
兩人居然還扯上了議親。
想到在水裡見到的那雙平靜異常的水波杏眼,石元爵嘴角也不由染上了笑意,不知不覺沉浸著那雙眸光進入了夢鄉。
再次醒來,天色已然是大亮。
然而,掀開的床被褲子上卻是濕噠噠了一大片。
石元爵都懵住了:
這這這......他這是做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