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姜至原來這麼牛

2003級3班的教室在教學樓三樓的第三間。

雖然沒了先前如菜市場般的吵鬧喧囂，但依舊仿如一個蚊蠅肆虐的垃圾場，四處都是嗡嗡的低鳴。

但這一切的聲音，在一個身影走入教室之後，就像憑空蒸發了一般，陷入了絕對的安靜。

驚訝、欣喜、好奇、防備、冷漠，各色的臉上各色的目光，都彙集在那個站在講台中間的年輕人身上。

姜至平靜地掃視著台下，瞧見了許多記憶中的面孔。

這就是他帶過的第一屆學生。

這個小個子男生，叫張小強，沒事兒老打架，打又打不過，天天在學校里混日子；

那位短髮的姑娘，就是今天來找他的班長許麗，是以前村裡小學一位老師的女兒，成績算不得多好，勝在遵紀守規；

那個衣著打扮明顯要好看幾分，面容也姣好一些的姑娘，就是「班花」林麗華；

她的同桌，一個穿著花哨的女生，叫楊小燕，在村小里考出了全鎮第一的成績進入初中，如今抽煙喝酒都會了，成績在班裡都只算中游；

林麗華不遠處，一個目光不時在她身上瞥過的帥氣男生，叫馬驫，父親是鎮上一個還算出名的生意人，帶他去過省城，算是這個班裡見識最廣的；

最後一排，一個五大三粗，一臉桀驁，一腳踩在凳子上，斜靠著牆壁，冷眼看著姜至的男生叫做黃繼勇，算是學校里一個出名的「混混」學生；

同樣在最後一排，還有個個子高高，看著姜至的眼神有些崇拜又有些不服輸的男生，正是下午在籃球場上和姜至交過手的......

一眼掃過，無數的回憶紛至沓來，讓姜至微微有些恍惚。

但他的恍惚，自然地就被下面的學生看成了示弱。

學生和老師的關係其實很微妙，尤其是對初中這個稍稍成熟，又完全不夠成熟，偏偏還自以為成熟的時候，老師的溫和不會被認可，只會被當做懦弱可欺；

一句畏威而不懷德，雖不合適，但也能八九不離十地形容出當下學生的狀態。

於是，嗡嗡的交談聲慢慢想了起來，也驚醒了沉浸在回憶里的姜至。

好在十年的教學生涯，十年的摸爬滾打，讓他並不慌亂。

微微一笑，輕輕一咳，開口道：「同學們好，我是你們的語文老師，也是你們的新班主任。」

他平靜道：「至於我的名字，大家都拿到新學期的課本了吧？打開語文課本，翻到編輯頁面，編輯團隊倒數第二行，第三個，就是我的名字。」

拿書聲，翻書聲接連響起，而後一聲聲驚嘆和交談填滿了教室。

教科書的編輯？

這麼厲害的嗎？

一道道目光都帶著震驚看向姜至。

「意外吧，我也沒想到，教科書的編輯居然跟我叫一個名字。」姜至笑著道。

..........

學生們被這一起一落弄得有些無語凝噎，看著姜至不知道說啥。

「正式介紹一下，我叫姜至，是你們的新語文老師，也是新任班主任。」

姜至扭頭在黑板上寫下了【姜至】這兩個字，然後轉身撐著講台，「雖然我的確沒有一個教科書編輯那麼厲害，但實際上，我也還真挺厲害的。」

他豎起兩根手指，「當初我讀高中的時候，學校有一個保送燕大的名額，燕大你們知道吧，我沒去，第一呢，是因為燕京實在太遠，忍受不了那個思鄉之苦，第二呢.......哎，算了，不說了，所謂好漢不提當年勇，你們只需要記得，我是你們的新老師，將由我陪伴你們，完成初三的學業，將你們送入高中。」

說到這兒，姜至在心裡輕聲道：希望你們都能夠進入高中。

「今天是我們初次見面，大家也別搞那麼拘束，輕鬆點，趁著這個機會，我們聊聊天吧。就聊聊，大家今後想幹什麼，怎麼樣？」

「這個問題，我們在幼兒園，在小學都被人問過，但那個時候，我們的回答都差不多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轉來轉去都是那幾個寬泛的答案。」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還記得我小時候特驕傲地跟老師說，我要當宇航員呢。」

教室里便是一陣會心的大笑。

姜至神色微微收斂幾分，目視著眾人：「不過現在大家都是十四五歲的年紀了，多少對這個世界有了些認知，有了些經歷，正處在人生最蓬勃的階段，肯定對未來有了一些和過去不一樣的想法和期待。」

「不是為了迎合我這個老師，這也不是我給大家布置的任務，就當是你們與你們自己的一次交流，在很快就要邁向人生新階段的時候，給自己許下的一個願望，也和一起同窗三年的同學分享一下。」

他笑著道：「或許，在未來再回過頭來看，這會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那麼，有誰願意帶個頭的嗎？」

隨著姜至的問話，下方輕鬆愉快的氛圍瞬間消失不見，變得一片死寂。

眾人都沉默地低著頭，生怕和姜至的目光相對。

姜至輕笑一聲，並未覺得有什麼失落或者遺憾。

「那不如這樣吧，我這兒有個密封袋，大家找一張紙把自己的願望寫下來，署上名字，然後裝到這裡面，我也不看，就把它密封起來，等到大家畢業的時候，我再還給大家。」

看著下方開始撕紙動筆的眾人，姜至微微一笑。

他一開始的打算就是這個，那句讓眾人站起來在全班面前分享的建議不過是一個幌子。

先賢魯大師曾言，要想開窗，最好先提議掀了屋頂，的確是人間至理。

挨個收起，裝好，姜至果然沒看過一眼，貼上封條，還找了兩個學生簽上了他們的名字。

走回講台，姜至揚了揚自己手裡的袋子，「我希望，不論你們如今寫下的願望是什麼，在未來的生活中，都能對得起自己。」

.......

下課鈴聲悄然打響，姜至乾脆利落地宣布了下課。

看著姜至的背影遠去，一個女生碰了碰同桌的胳膊，「你覺得這個新老師咋樣？」

「挺帥的。」

「那還用你說？」女生翻了個白眼。

「我覺得他跟其他的老師有點不一樣。」

「怎麼說？」

「就是，他好像把我們當朋友一樣。」

「這你也信！」女生鄙夷地哼了一聲，然後托著腮幫子，看著姜至的背影，輕聲道：「不過，是有些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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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薑！」

姜至坐在宿舍，正打算收拾一下，準備明天正式上課的內容，戴鄂就風風火火地推門跑了進來，一臉笑意，「可以啊兄弟！居然鎮住場子了！」

他在姜至旁邊坐下，「我剛叫住你們班一個學生問了問，你確實比我強，我當時第一次上台說話都哆嗦。」

戴鄂這麼孤僻的人這麼關心他，姜至也不禁心頭微暖，微笑道：「準備得充分些而已。」

「我以為你念蜀州師範就已經夠厲害的了，沒想到你還有保送北大的經歷呢！」戴鄂嘖嘖感慨，然後疑惑道：「這麼好的機會，你為啥沒去啊？」

姜至眨了眨眼睛，「我在課堂上不是說了嗎？」

「你只說了第一條啊，什麼離家太遠，我才不信呢！肯定第二條才是最關鍵的。」

「對，第二條的確是最關鍵的。」

戴鄂身子前傾，一臉好奇，「什麼？」

姜至看了他一眼，平靜道：「因為被保送的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