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賦格之曲（下）

喬敏的音樂素養極差，對音樂、尤其是古典音樂是缺乏理解的。她環視現場，望著那一張張神情里糅合了期待和焦慮的肅穆的成年人的面孔，她在心底暗道：這裡至少有九成的家長是和自己一樣欣賞不了音樂美好的，不過都是在比來比去罷了。只要大家追逐的終極快樂是「贏」，而不是藝術本身的美好，就不可能像藝術指導老師那樣看得淡然。

喬敏有一瞬間的恍惚，她竟然開始懷疑這種情況真的會在她的身上結束嗎？她的孩子們受到了良好的素質教育，她將自己徹底燃燒燎光孩子們成長之路上的荊棘，真的可以給下一代人帶來淡然欣賞音樂的美好的初心嗎？

她的情緒因此而低落，連和老師道謝都忘記了，她穿過一排排座位回到孩子們身邊，驚覺孫瑾敬也來了——他正坐在叮叮和璫璫的中間，等待著她。

孫瑾敬的狀態是平和的，眼神裡帶著明顯的積極主動的討好，但喬敏只看了他一眼就逃開了視線。

喬敏對自己的生理反應感到惶恐。冷戰了這麼久，分別了這麼久，她以為所有的不悅都被時間和空間稀釋了。她篤定自己的「以為」，因為僅僅是在微信群里看了一眼孫瑾敬的頭像和名字，她就燃起了懷念與渴望。可是真正見了孫瑾敬面的時候，喬敏感到了絕望。她的生理反應不是潮起某種熱情，而是貨真價實的難受——心慌、想吐、想掉頭逃走。

但她還是迎著孫瑾敬走了過去，因為她在餘光里捕捉到叮叮伸長脖子的盼望姿態——這個孩子懂事得讓她心疼，讓她不忍傷害他哪怕一丁點。

喬敏在叮叮身邊坐下，聽到孫瑾敬問：「你趕回來了？」

喬敏目不斜視，拉著叮叮的手，壓著喉嚨滾出一聲「嗯」。

孫瑾敬又說：「我都不知道叮叮要比賽，最近太忙了，要談一筆大單子。喬敏，我的生意現在上了軌道……」

喬敏打斷了孫瑾敬的話，低聲說：「噓，台上的小朋友正在表演。」

孫瑾敬敗了興緻，尷尬地挪了挪屁股，把燃燒著熱情的眼神挪到了表演舞台上。他耐心等待著叮叮上台表演，他想等到喬敏坐到他身邊來，他再好好跟她說點親密話。沒想到，喬敏陪著叮叮一起上台，她全身心投入地為兒子應援——報幕時，她為兒子鼓掌歡呼；演奏時，她成為兒子的御用攝影師。

孫瑾敬很失落，但事業上的起色給了他足夠的底氣，令他能夠保持風度。

表演結束后，孩子們盼來了夢寐以求的自助餐。孫瑾敬讓保姆陳姐帶著孩子挑吃的，他則抓住機會和喬敏聊起來。

「還在生氣？」孫瑾敬柔聲說：「彆氣了，再氣下去，對身體不好。你把我氣成那樣，我都不計較了。這段時間，我沒找你，是真的忙，不是故意的。而且，我想你調到新的團隊去，肯定也是忙不過來。我一直想等你回來，當面跟你說，免得生出新的誤會。」

孫瑾敬見喬敏板著臉不說話，為她的「裝模作樣」感到好笑，他又說：「好好好，我道歉。成不成？算我錯了。」

喬敏真的再也坐不下去了，她扭頭看了一眼在保姆陳姐身側雀躍興奮的兩個孩子，仍舊汲取不到足夠的力量支撐她繼續坐下去。

她猛地站起來，打斷了孫瑾敬的話，說：「我吃不下，這哪是吃飯？簡直是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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