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人心
第一百六十三章人心
能到東邊的大棚裏頭,來和這麼多人擠到一起住的,誰不是家裏頭有些苦楚,所以才逃難到了此處。
張瑜這一番說辭,倒也沒什麼讓人懷疑的地方,反倒是勾起了幾個女人之間的感慨。
「說起來,我也是,原本是想收拾了行囊,去投靠了親戚,誰曾想,人家見我身無長物,就這麼直接把人給攆了出來。現在無處可去,只能勉強擠在這個地方苟活。」
「我兒子自從被大水沖走以後,直到現在也沒個下落,之前想求了那些官爺幫忙找找。可誰曾想……」
「誰說不是呢?我不是那幾個員外老爺在城中搭起來的粥棚,我瞧着我們這些人,只怕早就已經被餓死了吧!」
張瑜垂着眼眸,也不吭聲。
只是聽着周圍的女人感慨過後,才揪住了自己面前的衣袖:「我初來乍到,有好些地方都不太明白,還請幾位嬸子幫忙指點一下。」
聽着周圍的人訴苦,張瑜心裏頭也不太好受。
從前他就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水災,哪怕前段時間在城門外施粥,其實也一直都沒什麼真實感。
直到此時此刻,坐到了這些人的中間,看着不少倒在了席子下頭的人,兩眼無光,麻木的盯着不遠的地方發愣。
有些人似乎還被人打過,目之所及的地方,有不少人身上傷痕盤更,好些人穿着臟舊的衣服,手裏頭捧著一碗,幾乎能夠數得出白米的粥。
偏偏那粥碗裏頭還被人撒了些泥土,看上去灰濛濛的。
捧著喝粥的人神情麻木,倒在地上的人也不遑多讓。
張瑜心裏頭那股沉悶的感覺才終於如揪心一般,漸漸的擴散開來,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捂住了口鼻一樣,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卻也有些透不過氣。
「還能有什麼指點?那邊放粥的時間是固定的,若是在這段時間裏頭,你排不上號,只怕這一整天下來都得餓肚子,雖然粥裏頭幾乎就是一碗清水。」
「但一點熱騰騰的東西下了肚子以後,總好過什麼都沒有。」
幾個女人神情間也盛滿了絕望,渾濁的眼睛裏頭似乎也看不見有任何出路。
「平日裏我們都是擠在這個地方睡覺的,但是生病了,就要到前頭的城中去,那邊是幾個員外老爺支起來的棚子。雖然看病的時間久了一些,但總好過沒有人管。」
「夜間若是冷了,那邊有稻草,可以自己去取,不過別拿的太多,當心被人打了!」
好歹是聚到一起訴苦的人,幾個女人雖然神情漠然了一些,但終究還是將附近的情況告知了張瑜。
張瑜緩緩的點了點頭,沖着幾人道謝:「可是一直待在這裏也不是個法子,人家願意施粥那是大戶人家裏頭心地善良,咱們也總不能一直都留在這裏吧?」
像是感慨一樣,這樣輕輕的說出來。
真沒想到這話引來了其他人的笑。
不遠處有個已經蓬頭垢面的男人苦笑了一聲,最後搖了搖頭:「不留在這個地方能去哪裏?大水過後,家裏頭所有的東西都已經被沖走了。」
「如今以我們這樣的身份,不管去了哪裏,都是流民,不受人待見,就算是離開了這裏,也不過就是換個地方乞討罷了!」
眼見着這人突然開口說話,身邊居然還有不少人跟着附和的時候,張瑜目光一沉。
「都說朝廷已經派了賑災糧過來,可是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天了,我們不僅一粒米都沒有,見到好些人都差點就在這個地方生生被餓死了!」
「就是!都說官官相護,我看這些當官的,根本就沒把我們的性命放在眼裏,如今眼看着我們這些人都要餓死了,他們也還沒有任何動作,不就是為了貪下那些糧食嗎?」
一個人開口說起了這等大逆不道的話。
剩下的人也就忍不住開始附和了起來,雖然大部分人都已經失去了掙扎的力道,但少部分心思活絡的,卻還是忍不住在這個時候點了點頭。
眼看這東邊一個接一個的開始有人附和,張瑜緩緩地皺起了眉。
「可朝廷派過來的駐軍不是這兩日才剛剛抵達嗎?」
「既然都已經到達了,為何不再多等些時日,且看看朝廷派過來賑災的官員會如何?」
話是這麼說着,可都已經被剛才那人說的上頭的其他人,當然不願意再把張瑜的話聽到了耳朵里。
甚至還有離得近一些的人,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那只是你的想法,而且你若是願意繼續這麼等下去,那你儘管在這個地方等死!」
「看你這模樣應該是剛剛逃難過來的吧,既然什麼苦頭都沒有吃過,你又如何能替我們說話?」
有人不滿的指著張瑜。
張瑜看着對方通紅的眼睛,看着他身上顯得凌亂的衣衫,張了張嘴,最後只能無奈的說道:「可即便你們在這個地方發泄了又有什麼用?既然朝廷的駐軍都已經過來了。為何不再等上兩日,說不定過些時候,這賑災的糧食就送到你們手上了呢!」
「你們就沒有想過今日在這個地方對着朝廷和官員破口大罵。來日若是這些消息,被附近的人稟報了過去,糧食若是到了發放賑災糧的時候……」
話雖然沒有說完,但部分人還是順着張瑜的話頭漸漸的冷靜了下來。
看着周圍已經不像剛才那樣激動。
好些人都已經漸漸地沉寂了下去,到最後,最開始說出那話的人,都已經不再吭聲。
張瑜悄悄地鬆了口氣,雖然穩住了這些人一段時間,但終究還是得看襄王那邊的動作。
不過今日發生的事情,張瑜在心頭思慮着裝的回去提前告訴了魏川才行,既然這些人會有了這樣的想法。
現在也只是在嘴上說說,若駐軍真的沒有作為,只怕往後里東邊真的會出了大亂子。
這頭張瑜倒是放鬆了一些,但沒想到剛才說話的人,將自己陰冷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神色間劃過了一抹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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