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晦
【——日月無輝則晦。】
「華大人，咱們得往前走，別說是冰雹了，就算是下刀子，咱們也要先去接新娘啊。若是耽誤了吉時，丞相怪罪下來就不好了。」
老奴看華正硯停在原地，便上前去提醒他。
「走吧。」華正硯拍了拍馬，收回眼神，繼續向前走。
剛剛站在遠處戴着面紗的女子究竟是誰，為什麼她站在那裏不躲避冰雹？還有旁邊那個男子，好像是葉大將軍的兒子葉堯。
雖說他不信風水，但這突如其來的冰雹弄得他也有點不舒服，畢竟他心裏有愧，有愧便會胡亂聯想。
城南小院。
「少將軍，您怎麼來了？這剛剛下了冰雹——」開門的人一見是葉堯，連忙請他進去。
「今日無事，便來看看孩子們。」葉堯指了指寧嶼兒，「這是我的朋友。」
「少將軍，姑娘，這邊請，」那人姓馮，是葉堯找來看着孩子們的，「這會子他們還在讀書呢，估計還要半個時辰。」
寧嶼兒和葉堯站在門外，聽着裏面書聲朗朗，雖然聲音有些稚嫩，但很賣力也很認真。
寧嶼兒：「馮叔，這些孩子們聚在一起難免會調皮，辛苦你了。」
「姑娘客氣了，」馮叔呵呵一笑，嘴邊的鬍子都成了「八」字形，「我那兒子戍守邊疆，終年在外，我和我家那口子本來就沒什麼事，有了這些小孩，生活才有滋有味的。」
馮嬸出去採買東西了，並不在院內。
「今日就到這裏，諸位學童記得明日鞏固複習，後日老夫會抽查。」教書先生站起身，與孩子們還有馮叔他們道別後就走了。
教書先生還沒出門，孩子們就哄亂著從裏面出來了。
「將軍哥哥，你來了！」有個小男孩看到葉堯后就粘了過來，轉眼看到戴着面紗的寧嶼兒，「咦，這個姐姐是誰？為什麼要戴着面紗？」
「對呀，姐姐，你為什麼要戴着面紗呀？」
寧嶼兒換了裝扮與束髮，又戴着面紗，孩子們並沒有認出來。
「她是我的朋友，小時候臉不小心燙傷了，所以一直戴着面紗。」
寧嶼兒在一旁點了點頭，她要盡量避免說話，畢竟有幾個小孩對她的聲音還是很熟悉的，尤其是那個男孩小天。
「哥哥姐姐，剛剛外面是不是下冰雹了？我聽到外面劈里啪啦，跟放了炮仗一樣！」
「對！教書先生當時正教我們念詩，聽到雷聲還打了個哆嗦呢！」
「這樣打的，這樣打的！」小天一邊說一邊就學起來了，「鬍子都抖了三抖！」
寧嶼兒忍不住笑了。
自從來到京城發現這些孤苦伶仃的孩子們后，她便一直拿他們當弟弟妹妹，總會尋些吃食給他們，在靈佛寺幫工賺的銀子也會拿去給他們買衣物。最近，忙着躲避官兵，她已經很久沒看到他們了，一直都很擔心。
還好有葉堯，為他們尋了這樣一個院子，還安排得如此周到。
已是冬初，加上剛剛的冰雹，天黑得格外早。
葉堯看天漸漸暗下來了，沖孩子們招了招手：「想不想出去玩一會？」
「想！」孩子們立刻安靜下來了，爭先恐後跑到門口，等待葉堯的「指令」。
「馮叔馮嬸，今天晚點吃飯，我們帶他們出去玩一會。」
「去吧，早點回來！」
聽到這句話，門口的小孩一溜煙全跑出去了，畢竟年紀還小，讀了一下午的《三字經》，腦子都有些懵了。
葉堯帶着他們去了江邊，冰雹過去不久，人們又都出來活動了。
「葉哥，這江邊黑咕隆咚的，有什麼好玩的呀？」小天百無聊賴地沖水裏扔了一塊小石頭，「瞧，天上什麼都沒有，連月亮都不知道去哪裏了。」
「月亮上的神仙今日肯定不高興，就把月亮關了。」
寧嶼兒聽着他們的議論，沖周圍看了看，不是逢年過節的，這裏確實什麼都沒有。
「嘭！」
遠處突然傳來空裂的一聲，寧嶼兒下意識抬起頭朝不遠處的天空看去。
一束煙火升騰，驀地炸開，暗夜中一片流光溢彩。
點點璀璨剛剛墜落，許許多多的火焰便又升起，一瞬間繁花似錦，火樹銀花不夜天。
正是「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哇！好多炮仗飛上天了啊！」小天仰著頭，看得入迷。
「什麼炮仗，那是煙火，比炮仗好看多了。」另一個小女孩在一旁糾正他。
周圍的人們也都圍了過來，孩子們尖叫着、喧鬧着。
以前，上元節的時候，寧嶼兒也會被煙火吸引，但大都是擠在不認識的人群邊緣，踮着腳去看一看那光怪陸離的景象。
很多時候，她都只能看到幾點亮光，從未像現在這樣站在離那片絢麗最近的地方。
而身邊小天他們的喧鬧、葉堯的陪伴，讓她感覺到溫暖與希望也在升騰。
原來這就是人間煙火。
恍惚之間，寧嶼兒聽得葉堯在一旁說道：「祖母說，她身體還利索的時候，每年上元佳節，只要祖父在家，就會帶着她來江畔看煙火。她說過去的一切傷痛都會隨之逝去，煙火升起時，便是新的開始。」
【華正硯新府】
「今天真是太邪乎了。」
「是啊，青天白日打雷下冰雹就算了，明明是十六月圓日，月亮居然也沒有。」
「不是找了好幾個大師算的吉日嗎？怎麼會成這樣。」
「我看新郎官的臉色都不太好，據說今日接新娘的時候，丞相的臉色也不大對。」
「別說了，要是被聽到，咱們可就成出氣筒了。」
「小翠呢？這婚宴還沒收尾，她怎麼就跑得沒人影了？」
「聽說，江畔不知道哪個富貴人家在放煙花，可漂亮了，她見婚宴無聊，跑去看了。」
「今天放煙花？」那侍女撇了撇嘴，「這又不是過年過節的，該不會是哪個年輕公子為了討姑娘喜歡吧？」
「你管呢，我都想去看了，新郎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客人們被冰雹砸了，也是為了強面強撐著。真是死氣沉沉的大喜之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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