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無情無義

她不是黃玉芬生的，是父親帶回來的私生女，但是她從能感知認識這個世界，有記憶第一次就是在這個家。

親生母親她沒有任何一丁點印象，所有的成長點點滴滴都關乎於這個家。

她也想，如果自己未來有機會有能力尋找生母，一切的起點線索也必須依靠這個家。

所以，她把這裡就當成她的原生家庭，關於她出處的來源地。

她自從考取中專離開這個家，努力著，奮鬥著，只想自己以後和老公混好一點，再多些錢，不至於讓原生家庭的親人們瞧不起。

這輩子都不敢奢想能風風光光回這個白家。

如果自己混好了，能帶著點貴重物品獻給當年留下她小命的繼母黃玉芬和父親，做一點簡單的報答，也算圓了她這輩子的感恩之情。

可是，在她和老公還在辛辛苦苦存錢，想給破舊老房子翻新，生活還清貧的這種打拚日子裡，家裡遇到這樣的天災人禍，真正走投無路之際，心靈指引她來乞求黃玉芬。

就像病曆本記錄的，她嬰兒期來到這個家患病，黃玉芬沒有和父親把自己扔垃圾堆丟了自生自滅，或者埋進什麼荒郊野外，還出錢救過她一次……

人畢竟是有良心的，她堅信。

她繼續跪在家裡乞求黃玉芬，也需要證明自己不是借了錢沒有能力還錢的垃圾人。

她跪在地上，開始擲地有聲解釋，「媽，爸，我的曉明一定會醒過來了，你們這次幫了我，我白麗這一輩子給你們做牛做馬報答你們，以後我會讓你們享福的。

我中專畢業后，這八年多是沒有回過家，我不是不想回家，我是回不來呀！

我之前給我爸打電話，我爸第一句話就是問我在外面掙了多少錢，所以我一直不敢回來。

我和曉明結婚，家裡沒有給過我一分錢，也沒人出席，我也知道那不可能。

這幾年，我和曉明照顧年老多病的奶奶，給老人養老送終。

奶奶剛去世，可憐的曉明二十多年沒見的父親突然出現，親人剛剛團聚，結果又遇到車禍。

為救曉明，我們自己的房子也抵押出售了，可是錢還是不夠。

媽，這次求你借我這些錢，是曉明馬上要開顱手術的費用，救救我老公吧，我急用這二十萬！

曉明就是我的命呀！

爸，你給媽說說好話吧！我畢竟也是你們的女兒，我們是一家人呀！

我以後有錢了一定會好好報答你們的。」

「報答?放屁，你這輩子還會有能力報答嗎？

你老公馬上要死了，一條死鹹魚，干苦力才有口飯吃的人，哈哈，這輩子還能翻身嗎?還報答我?

報答個屁呀！你這個野種，不要跪我面前，死鹹魚，垃圾！」黃玉芬對她的解釋根本不聽。

「您雖然不是我親媽，但是我也是您養大的，我心裡認你這個媽！

我現在是窮，是為了救老公已經身無分文，走投無路，但是我有文化，有技術，我也有能力。

就算現在是鹹魚，有實力，鹹魚也一定有翻身的機會。

我現在是沒有錢，但是不代表我以後掙不到錢。

我是一個堂堂正正的工程技術員，請你不要因為我暫時家庭困難，救老公走投無路就認為我永遠就是一條死鹹魚，窩囊廢！

我也認親情，這個白家就是我的家，親情是割不斷的！

媽，我求你了，借著二十萬給我，救救我的曉明！

等我和曉明好了，我真的一定會好好的孝敬您、報答您，我白麗對天發誓！」

「死鹹魚，窮鬼，報答我?你這輩子能指望上嗎?滾！」黃玉芬繼續蔑視她。

「等我的曉明好的，我們會努力掙錢，我承諾給您買大房子，帶您出國旅遊，我一定會做到的！」白麗發自肺腑之言。

「哈哈哈，你這輩子還能掙到錢買大房子，出國旅遊?你自己給老公治病，一個破房子都賣了，還想買大房子，出國旅遊?

你這個野種，一付窮酸模樣，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嘖嘖嘖，你看你穿的這身破爛，女人不像女人，男人不像男人，等老公死了，你這輩子找個像樣的男人改嫁，都沒男人瞧得起！

你這鬼樣子，還想鹹魚翻身?

我今天就放話在這裡，你就是一條死鹹魚，想翻身，做夢去吧！

快滾呀！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哦，我麻煩你不要在我生日宴上丟人現眼了！滾吧，現在就滾！

死老狗，還趴在這野種身邊，發神經不趕她走，我看你是活膩了，明天宰了你，燉了！」黃玉芬走過去，用腳猛揣了老狗『發財』一腳。

老狗『發財』嗚嗚著，夾著尾巴落魄地跑出了客廳。

「黃大榮，兒子呀，快來把她給我拉出去，讓她馬上從我面前消失，不要再讓我看見她，我要瘋了，快點快點……」黃玉芬繼續安排，當著眾人的面，已經忍不住咆哮安排。

「媽，求你呀！

我雖然是一個普普通通技術員，但我堅信我的本事和能力，以後一定掙到錢，過上好日子的。

就算是發不了大財，但是報答您孝敬您，我真的可以做到。

媽，我真的可以做到呀！

我也不需要靠什麼男人，嫁什麼男人改變我的命運。

和曉明結婚，我們兩口子都是共同努力，共同發展。

現在遇到這天災人禍，我真的已經把我的家徹徹底底掏空了，實在沒有辦法了，求你借我二十萬呀！」

白麗哭訴著，她已經把自己心窩子掏了出來，她也想證明她自己就算是鹹魚，也一定有翻身之日。

她相信自己。

「我真的可以……」她低著頭喃喃自語。

眼淚嘩嘩流淌中，她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那是她在工地現場，高標準清水模板、鋼筋綁紮平法規則、實驗試塊配合比；預算工程量、工程CAD製圖、工程資料她也主動對接……各種技術學得扎紮實實的。

她在工地當測量主管，組裡管理得井井有條。

她督促曉明和她一起進步，不滿足於中專文憑，報名東州工學院(後來劃歸東州大學工程系)工民建專業自考助讀班。

自考很考驗一個人的毅力，工學院的工民建專業有自考助讀班，學費一學期一千元。

助讀班晚上授課，是工學院的講師、副教授，還有教授級別的老師來上課。

工地下班了，她拉著曉明去自考助讀夜班上課，有時沒時間吃晚飯、有時上課了了坐不上末班車、有時下雨來不及帶傘，淋成落湯雞跑回家。

但提高自己學習的這點困難根本難不到她。

一年四次的自學考試，兩次國考，兩次省考，一次可以考四科。

她在工地一線實踐，學習理論是如魚得水，加上有自考助讀班專業老師指導，她一年就開掛把工民建專科的十四科科目順順利利高分全部考完，拿到了工民建專科畢業證書。

接著，自考本科。

曉明考不過她，她在床頭寫著:

「堅持，堅持不懈！努力，努力下去！」激勵自己和老公。

她告訴曉明，她這些年干工程，是最初修環城高速時，遇到那段大型橋樑，橋孔現澆梁的施工，箱梁採用支架法和移動模架法施工。

測量組需要準確定位，她冥思苦想幾天幾夜都找不出好的辦法準確定位吊起施工箱梁的位置。

曉明反問她，老婆，這個測量難題是在設計院指導測量和施工的，設計院精測組運用最新的橋樑施工測量支架法新技術和移動模架測量法互相結合把問題解決的，你不用那麼費心吧！

她搖頭，老公，我們要朝真正工程師的路上走，有幾大難關必須克服，要提高文憑和能力，再遇到工程的攻克難關要有我們自己的方案。

迎難而上，奮勇攀登，哪怕摔得鼻青臉腫、也要翻越它，征服它。

我們要在工科上要有所建樹，我這個女人不發怵。

我們中專生是技術員，過三年可以評助理工程師，但要再往上走

工程師、中級工程師、到高級工程師那些副高，正高職稱就必須得有真正的實力和業績才行。

老公沒有發生車禍之前，他們小兩口身體健康，積極拼搏，努力的過程中泛著從身體到內在健康、自然的人生底色。

在人生的道路上使勁，並從中獲得快樂的過程，非常實在、具體。

她也相信自己在工程建設上一定有所建樹，為國家建設優質工程，為國家做貢獻，她也一定會有錢的。

可是，在這努力過程，此時此刻，她遇到家裡的天災人禍，為了救治老公好幾天焦頭爛額的奔波，她一身破破爛爛的跪在這裡。

只能接受黃玉芬的冷嘲熱諷，她的解釋，她的努力拚搏、她在工程上兢兢業業干實事，為國家建築優質工程……

這些打動不了眼前看人這些只看表面光鮮、只看外在的現實的冷漠的看客。

她被輕視，被人瞧不起，跪在這裡，就是別人眼裡的一條死鹹魚，乞討的乞丐。

人生的努力拚搏，底層人生的苦難的同情和憐憫，人的成就和意義對國家的貢獻，在這群人眼裡都統統都失去了。

黃玉芬的眼裡完完全全有錢是老大，無錢就活該寸步難行的拜金主義者。

她終於明白，自己求這個原始生家庭，求黃玉芬，這些和她的人生觀，價值觀不一樣人，真的是如同雞同鴨講。

自己越是踏踏實實，跪在這裡乞求親情的幫助，越要被他們作踐，越不把自己當人看。

自己找黃玉芬借錢，她終於明白是這個世界絕無可能的事情！

她用手用力地把飽含眼淚的雙眼抹了抹，無力卻堅定地從跪著的地上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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