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知我相思苦(一)殘書

第74章 知我相思苦(一)殘書

李安通上山還是春日,下山已是孟夏了。

山上雲捲雲舒,過得快活,不知山下是何夕。

還未回府,路上便遇見了郭紅含,雙方相遇,李安通下意識地避讓開,不料人卻直面沖她而來,

「將軍留步。」

「你找我?」她跟郭家恩怨情深,可說不上恨,可也沒那麼熟。

郭紅含點點頭,「有事求您幫忙。」她說了來龍去脈,原來,她的丫鬟巧雲失蹤,她本想拖爹爹郭嘉樹幫忙,可他人忙事多,也不會搭理她這種小事。

而李安通,年歲跟她差不多,平易近人,權力大,就是一句話的事情。當時,北軍南軍,禁軍背後真正的主子正是李安通。

「在哪失蹤的?」

「安邑坊。」

李安通微微皺眉,那裏靠近東市。長安三教九流,諸方勢力,都能在那裏上演。不過……人失蹤,要是何賢當政之時倒還可能,可現在承平盛世。

人絕不會無故失蹤。

她應下這門事,派人調查,一調查不得了,失蹤的豈止巧雲一人,長安失蹤的女子少說也有三四十人,這還是明面上的,地下的不知還有多少。

本來以為是個小案,這樣一來算是一個大案了。失蹤案不歸她管,她便將事情交給廷尉的人去辦,協助的有萬年縣的捕賊尉,可事兒偏偏如泥牛入海,半點波瀾都沒起來。

弄了半天,考慮失蹤的女子越來越多,她便跟趙啟秀說了。

「這事兒是得你親自去。你再從北軍調幾個好手親自去抓人,我看那個雪漪蠻好。你帶着去。」

雪漪如今是北軍的中尉,是裏頭的一把手,也算是平步青雲了。

趙啟秀輕拍桌案,「你現在是王,再加一個中尉,不信嚇不到這些老狐狸。」

「你知道會是什麼事情?」她詫異。案子還沒查呢,怎麼他就好像全知道了一樣。

他哈哈一笑,手隨意一指,「閉着眼睛都知道大概會發生什麼。我現在不告訴你,你自己去查查就知道。古往今來,無非權色而已。趁著這次,我們干次漂亮的,事成,我正式給你封王。」

她嚇了一跳,「封王?為什麼?」

「你就滿足於此,我可不滿足。本來我就早有這個打算,哪知你用一個假身份騙得我好苦。現在時機成熟了。我把整個徐州都給你,以後用人,我管不着你;用錢,我也管不着你。再給你丹書鐵券。你就做那裏的『土皇帝』罷!」

這話說的,「恩賞?」

「差不多。讓你更加對我死心塌地。」

她笑道,「不怕我起兵反你?」

「你若要殺我,又何須起兵?」

他倒是大方。

她還在考慮要不要接受,他已經摟住她的腰,將人帶到懷裏,「案子辦好,我們回家一趟。」

「龍城么?」

他點點頭,「我想回去祭祖,給我哥哥上香。你不想回去看看嗎?」

兩人離家轉眼已經快十載了,

她點頭答應,正低頭想事,只覺有人吻她的眼角。

「光天化日……」她輕斥。

「情不自禁。」他無辜地說。

她從他身邊退開,拱手告辭,背影正挺,趙啟秀目送她離開。

李安通回府,雪漪和北軍的一些精銳將士已經等在門口。她暗贊,這些年,趙啟秀上手,一切都已經牢牢在他的控制中。她與雪漪見面,兩人是老相識,不寒暄,直接交代案情。

目前能查到的就是一個叫「煙花樓」的地方,曾有人在那裏看到有失蹤女子逃出來過。

「煙花樓啊。」其中一名將士說。

「你知道?」李安通問。

「知道。好多人知道呢。將軍。這地方是個銷魂窟,又稱魔窟。那個地方,嘿嘿,若是你是個沒地位沒勢力的,那就是有去無回的。」

「這麼嚴重么?」

那將士點點頭,「將軍若是要去,千萬小心為上。聽說這裏面的狐狸狡猾著呢。一般來說,妓院挑人,都選些涉世未深的,可這煙花樓不一樣。他們什麼樣的都吃,最好是那種有點才藝的,有才有貌的,他們最喜歡。」

「是他們喜歡,還是你喜歡啊?」雪漪問。

那將士立馬道,「哎。雪帥別嘛。我是知道那樣不好,不會這樣亂來。」

李安通想,敢情就是權色交易嘛。大家都是權力漩渦之中的人,哪只貓沒嘗過腥?也難怪趙啟秀派給她的,不是郭解,郭解就是只偷腥的貓。

也因為如此,這事有點兒難。先不說裏頭的主子是誰。真要抓出來,朝堂勢必要引起一番波動。

「這事,我們若是明目張膽地去,可要打草驚蛇。」雪漪說,「我看我們還是引蛇出洞。這種事,自然得——」他呵呵一笑,看向李安通。引蛇出洞,當然要扮成恩客才行。

出於謹慎,李安通和雪漪換了一身打扮,等到華燈初上,就去了那銷金之地。進去倒也順利,一來他們出手大方,二來身上衣物一看皆非凡品。進入之後,李安通發現,這樓的確跟尋常的妓院不太相同,這兒的窗子幾乎都是透死的,到處都是打架的好手。

……

建武十八年春。一間華麗的房內,一個少年正拿着一本書快速翻讀。少年臉孔俊秀,側臉剛毅,十五歲的年紀,身材瘦削,眼下有青黑,想來是連夜來讀書,頗覺憔悴。

這是本殘書。他想。

就這樣沒了?

少年名為傅紹承,他手中拿了一本名為《龍淵侯》的話本,書寫到煙花樓戛然而止。十三年前,大名鼎鼎的李安通將軍,傳說中的開國酇侯,在建功立業之後的某一天,神奇地失蹤了。

沒人知道她的下落。

這本書雜糅了很多不屬於李安通的事兒,前後邏輯不順,多處地方都不符史實,詞不達意,文筆也堪憂,想來不過是無名小輩寫的野史,不值一提。不知何故只寫到煙花樓一案,後續便沒了。

什麼玩意兒!他將書扔在一旁。他會看有關李安通的書,原因有很多,主要是她是他傳說中的義父,他如今的衣食住行,全是她供的,而偌大的侯府卻沒有她半點兒蹤影。

另,他身邊所有人,都似乎很想念她。尤其是錦叔。如今侯府真正的當家人就是何錦。

當年的煙花樓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書寫到這裏就不寫了?

他想得頭痛,索性不想了,拿着劍走出門。這劍據說也是李安通留下的,不過不是她手中的名劍鬼徹,而只是錦叔後來送給她的無極劍。

「哎。去哪啊?」他剛出門,就有人喊住他。這是負責照看他生活的宛平。「不讀書啦?唉不是,到底讀書了沒有?」

「讀完了。」

「這麼快。」宛平咽了一口唾沫,這小子不僅劍舞得好,讀書也行啊。於是換了個話頭,「不是我說你。讀完再換一本啊。小心主子罵你。」

傅紹承一聽,回頭用劍指着她,「你會告密么?」

宛平不知他的劍這麼快,嘴上仍不饒人,「就算你不想想主子,你想想我們侯爺。她若回來,看到你不學無術,該有多傷心!侯爺可是說了,她希望你文武雙全,以後成為國之棟樑!」

又是李安通……回來,還會回來嗎?「那便等她回來再說罷!」他收劍提腳就往外走。

到了酒樓,幾個平日裏玩耍的朋友都在,喝酒吹牛,玩了一陣。

這時,有人提起,他們現在所在酒樓後面的空樓,以前就叫「煙花樓」。

「具體說說。」

「喲。守定,今個兒,怎麼那麼好奇啊。」

「少廢話,叫你說就說。」

那人縮了縮脖子,這傅少爺的背景可硬著呢,整個長安城誰也不敢惹他,加上,他的拳頭也很硬,武功非常之好。

「就是十三年的煙花樓,銷魂窟,是你義父親自查的案子,你不知道?」

傅紹承知道,整個侯府都可以看出李安通的影響所在,可,怎麼說呢,有關她詳細的事情,卻是很難問出來的,可以說是諱莫如深。不僅侯府,整個長安城都是如此。

有人說是當今聖上忌諱這個名字,也有人說她當年功高震主,后被殺了,是亂臣賊子。反正說什麼都有。

「那你又怎麼知道?」他問。

「這酒樓的老闆名為孟玉宸。我爹爹曾經有幸跟過他一段時間。我爹爹告訴我的。外人都說這孟老闆是只笑面虎,十里洋場都不在話下。我爹爹卻說好幾次看到他在獨自喝悶酒哩。」

「別打岔,繼續說那個案子。」他有點兒不耐煩。

那人說,「這案子其實也很簡單。當時的老闆名為李貴,他抓了好些少女,做些見不得人的情色勾當,這些少女好些還是高官子女呢。你說這李貴膽子肥不肥。」

傅紹承嗤了一聲,「怕不是賄賂了很多人,才能這樣猖狂吧。」

「哎。就是這樣。當今聖上就藉著這條藤,摸出了背後的好多老虎,其中就是跟着我們皇上的功臣全椒侯倪邱!這煙花樓後來三易其主,到現在都賣不出去,漸漸地都成了一樁空樓。」

「為什麼賣不出去?」

「聽說是鬧鬼!」鄰桌一個男子插嘴道,「當年這李貴對待這些女子別提多狠了,動不動就打,三更半夜都在蹂躪這些無辜的女子。死了好幾個,全埋在煙花樓後面的院子裏。」

「豈止。有二十來個吧。」

「這李貴丑的很,那些女子誰也不肯從他,都全自殺了。」這人說着還嘴帶笑容。

「這煙花樓四面八方都是鎖死的,三步就是一個護衛,誰進了都別想走。我聽人說哦,當年酇侯他們是幾個人一起進去抓人的,估計也埋裏面了。」

他們聊得火熱,只聽有人冷哼了一聲,「我們將軍什麼人,能出不來?」大夥打眼望去,是一個刀疤從嘴一直延到脖子的壯兵,一雙虎目炯炯有神,乍看兇狠能幹。傅紹承一看,就知道這人是個能打的。

「將軍當年經歷了多少戰役,在鬼門關面前走了多少遭,還怕這小小的淫棍?說出來都笑死個人。」

許是這男子態度太囂張,有人頂道,「嘿。你說你們將軍厲害,逃出來了,那後來了。她人去哪了?這十幾年來,我可半點音信都沒聽到了。」

「就是。我看哪,就是死……在煙花樓里了。」這人害怕那壯兵,一個死字愣是沒說出去。

剛才先挑起話題的兄弟對傅紹承說,「你義父失蹤這事啊,已經是長安城的頭號謎案了。嘿。我說,你就不好奇?」

「好奇啊。可我有什麼辦法?」傅紹承說,「我每日都被安排地明明白白的,又要讀書,又要練劍,他們又不許我問。」

「你可以自己去調查啊。把你義父的下落調查出來,讓她親自舉薦你。你就不用一步步往上爬了,這要走到何時才是一個將軍啊。順便讓她提拔提拔我。」

其實傅紹承小小年紀,已經是倉曹參軍了。放眼整個長安城,同齡的少年中就沒人像他一樣有這個本事。他的前途明亮,可以說要亮瞎人的眼了。

傅紹承睨了朋友一眼,「她與我何干。」

話是這樣說,朋友的建議卻實實在在地放在他的心中。

李安通是在煙花樓失蹤的,那一切都要從煙花樓查起。這些年,他聽了太多有關她的事……如果真的能找到她,至少跟她說一聲謝謝,謝謝她收養自己。

他決定親自去煙花樓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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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淵侯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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