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夜裏響徹了皇帝駕崩的鐘聲。

次日清早,城中人跡寥落。

誰都知道小皇帝活不長,可是這一天來得猝不及防。

崔大將軍一早就進了宮,最護著小皇帝的攝政王卻遲遲沒現身。

天色湛湛,白日當空。眾人互相看看,尤其是文官們,沒了薛檀撐腰,在崔大將軍等人面前噤若寒蟬。

崔大將軍負手而立,見到陽陵王來了,也只是微微點頭,「人都來得差不多了,可以開始了。」

其餘人咋舌。

先不說薛檀,還有幾位重臣沒到,明明差很多!

但沒人敢開口。

陽陵王與崔大將軍差不多年紀,身為宗正,卻不敢抬頭看他,「已經著人送信給燕王、齊王、趙王……」

文臣們頓時一陣騷動。

燕王好色,齊王好賭,趙王好酒,都不適合做皇帝。不管誰繼位,最後大權肯定要落到崔大將軍手裏。那他們還有活路嗎?

文官們眼前發黑。

崔大將軍掃視一圈,讓幾個蠢蠢欲動的人閉了嘴:「多派些人手,務必要讓他們早點進京。國不可一日無君。」

最後一句意味深長。陽陵王嘴皮子一哆嗦,本來想問薛檀的下落,只得點了頭。

「但是,攝政王殿下還沒到……」

角落裏傳出個哆嗦的聲音,剛剛鬆快的氣氛又緊張起來。

崔大將軍面無表情,自有旁人扶劍上前,將那小文官拖出來,拔劍就劈。

眾文臣唰地白了臉。

眼見劍鋒要落到小文官頸邊,忽地一道白光飛來,將劍打飛出去。

崔大將軍心下一沉,轉頭看去,頓時眯起了眼。

殿前廣場上的積水映着湛藍的天,遠處似有虹霓。兩個人影迎著日光緩緩行來,崔大將軍的眉頭皺起來,再也沒松過。

高個的是薛家的侍衛,他認識。

可另一個是誰?薛檀?

不,不對。

可那的確是薛檀?

他暗自疑惑時,文官們已經像歸巢的小雞仔一樣圍上去,還沒來得及控訴崔大將軍,便吃驚地發現,薛檀怎麼一夜之間憔悴了這麼多?還坐上了輪椅?

聯想到剛才的場面,文官們悟了,不約而同地轉頭盯着崔大將軍。

一定是這老賊乾的!

眾人七嘴八舌地訴苦,「薛檀」簡單安撫幾句,聽見殿內傳來洪鐘似的聲音:「薛家小兒,你來這麼晚,老夫已經替你定了,就從趙王、齊王、燕王里擇一人繼位,陽陵王也同意了。你既然站不起來,就早些滾回去吧!」

殿內有武官附和著哈哈大笑。階下的文官們握緊了拳頭。

沒等他們衝進大殿大鬧,就見「薛檀」一抬手,他身後的青衣侍衛便將輪椅推上了台階,端的是如履平地,比仙人還像仙人。

笑聲戛然而止。

武官們沒想到薛檀來得這麼瀟灑,雙方一時都沒動,只能聽見角落裏小文官劫後餘生的啜泣。

崔大將軍盯着「薛檀」,像是想用目光從他臉上挖出個洞來。

「薛檀」卻很淡定,雖然坐在輪椅上比崔大將軍矮了一頭,氣勢卻沒矮。

兩相僵持下,最後還是崔大將軍先開口:「就這麼定了。你若還有良心,就去看看陛下……不,先帝。」

誰都知道薛檀一張嘴就能把人罵哭,跟他玩嘴皮子是自找沒趣。

反正齊王那幾個都已及冠,用不上攝政王了,只要新帝繼位,朝中哪還有薛檀說話的地方。

這次弄不死薛檀,還有下次,他不急於一時。

崔大將軍邁步往外走,聽見「薛檀」悠悠地道:「燕王八年前便離京就藩了,封地更是千里之遙,你竟能想起他。崔衡,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整個京城只有薛檀敢直呼他的大名。崔大將軍感覺一口氣悶在胸膛,冷笑道:「言重了。」

「可是……」

聽見這話,崔大將軍的腳步下意識慢了。

這小子,又想玩什麼花招?

「陛下駕崩,各地藩王理應進京赴喪。」

崔大將軍一愣,猛地回頭,看向輪椅上的人。

難道……

「薛檀」的臉色透著大病初癒的慘白,聲音沙啞,右手食指敲著輪椅扶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崔大將軍很熟悉這個動作和表情。薛檀手指一屈,就有人要倒霉了。

「只有齊王三個,未免太少了,不如就在所有進京的藩王里選一個。我已向各藩王派了消息,讓他們或是世子務必進京赴喪,順便從中擇選儲君。」

「薛檀」望着外面的天色,淡然一笑。

「都這個時辰了,離京城最近的宣王和昭王,應該已經進京了。」

***

「先生高見。若是沒有先生,此回我還不知該怎麼辦。」

薛府的梅溪齋里遍栽紅梅,梅瓣飄落在亭中石桌的棋盤上,與沈江流青白的手指相襯,教薛棠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沈江流聞言莞爾:「不敢當。承蒙二小姐信任。只是在下得提醒二小姐,崔大將軍吃了個悶虧,不會善罷甘休。雖然宣王世子和昭王已經進京,但要當心他狗急跳牆,截殺了其他藩王。」

兩人昨晚商量,崔大將軍要扶持新帝,勢必要先斬後奏,扶持他能操控的藩王上位。他們索性將計就計,一夜之間,就將離得最近的宣王世子和昭王逮進了京,把水攪渾。

至於最後水能有多渾,就看有多少藩王能進京了。

崔大將軍走的時候,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薛棠回府剛看望了哥哥,就來跟沈江流說這個好消息。

薛棠點頭,微笑道:「也要多謝沈先生信我。說實話,昨日我很擔心先生不會同意,更怕先生以為我瘋了。」

以女子之身化裝進入朝堂,與崔大將軍對峙,還要插手儲君之事,簡直是驚世駭俗。

薛棠無意識地輕撫臉頰。

她臉上還有些疼。玉桂怕易容的藥粉留在她臉上,傷了肌膚,幫她搓洗時用了很大勁。

而且她和薛檀雖然神似,說話聲音也像,用藥粉之類的足以改扮,但身高沒法糊弄。兩人一商量,決定用輪椅。這樣能讓崔大將軍以為只毒傷了薛檀的腿,也能讓其他官員主動和薛檀保持距離,以免發現端倪。

總之,她很受苦。

沈江流拈起一顆棋子,過了一會兒才說:「其實,在下一開始的確是這麼以為的。」

他的語氣裏帶了些試探。

薛棠不僅沒生氣,反而看向他身後的悠悠飄落的梅花,「那先生為什麼改主意了?」

沈江流沉默片刻,才輕聲說:「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在下和二小姐有些相似,都不是輕易服輸的人。」

薛棠笑了笑,「先生這話就不對了。我們還沒輸,談不上服輸。而且——我一定會贏。」

沈江流一怔。

玉桂在月門邊露了個頭,手裏端著一碗葯。薛棠記起自己還要吃藥,便站起身。

「我就不打擾先生清凈了。先生若要找我,還是來檀香院,我平時就在書房裏待着。」

她還沒走兩步,忽聽見沈江流問道:「你為何不問我那些往事?還有,這雙眼睛?」

薛棠一怔,「先生是想問,我明知道你勉強能看見,為何要蒙上青布,做出看不見的模樣?」

沒等沈江流繼續問,薛棠微微搖頭:「既然是先生的事,先生想告訴我的時候,自然會開口。哥哥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哥哥信任先生,我當然不會懷疑。

「至於眼睛……先生洞悉朝政玄機,蒙不蒙眼,又有什麼關係呢?世上之人不怕眼盲,只怕心盲。」

最後兩句似乎帶着悠悠長嘆,待沈江流回神時,薛棠早已走了。

出了梅溪齋,薛棠下意識往棠梨院走,看見玉桂嗔怪的神色才想起來要去檀香院。剛一坐進書房裏,便學着哥哥的樣子,一口氣將葯喝了個乾淨。

一碗葯將她苦得眉頭顰蹙,玉桂適時遞上一顆梅子,「二小姐真是的,那樣……的事都敢做,竟然還怕苦藥。」

薛棠做出求饒的姿勢,微微眨眼,勉強恢復了一些少女的天真嬌憨,便問她:「太玄回來了?」

玉桂平時從不催她喝葯,來得這麼突然,肯定還有其他事要說。

玉桂點頭,「收拾了四個暗樁,其餘人暫時沒問題。」

前世沈先生就一直在為薛家奔走,然而一開始就晚了一步,所以無力回天。她知道沈先生可信任,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出了這麼大的事,她不清洗一番,怎麼對得起崔大將軍一片「苦心」?

「還有一件事。」

薛棠回神,看見玉桂微笑着遞來一封信,竟然愣住了,忘了去接。

這信……

玉桂以為她不記得了,「是平南侯府的。這信是送給大公子的,邀大公子過府一敘,商量二小姐的婚事。」

薛棠沉默片刻,驀地冷笑。

很好,她還沒想起平南侯府,他們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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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後宮只能留下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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