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玫瑰花阿姨的微笑

我在護士台給爸爸打完電話，便成了護士阿姨們爭相餵養的對象。

「來，婭婭，阿姨這裏帶了蘋果，你要不要吃？」

「婭婭，聽說你唱歌特別好聽，要不要給阿姨們唱一首？」

「我媽媽說了，不準在醫院大聲唱歌。」我啃著又脆又甜的蘋果一本正經的說。

「哦，也對，婭婭最懂事了，那要不你給阿姨跳一支舞吧？」

我最是無法抵抗這種聚焦的激賞的目光，彷彿我是她們眼中那顆天上最亮的星星，飄飄然的給幾個護士跳了在幼兒園的最後時光學習的一段新疆舞。

「哇，婭婭跳得好棒，長大可以去舞蹈學院了呢。」

我不會告訴她們因為一個動作不到位，我被親愛的幼兒園老師罰站面壁一個小時。

我才不會告訴她們呢。

我的笨拙舞姿得到了阿姨們一致的好評。畢竟一個嬰兒肥的憨態可掬的小女孩兒一舉一動都散發着小天使的光輝，好看不好看不重要，純真可愛最重要。

胖胖的護士長把我拉到她的膝前，笑眯眯的說，「來，婭婭，阿姨要告訴你一個小秘密。你想不想聽？」

護士長阿姨的圓臉胖嘟嘟的，神色認真。

我有點兒緊張，於是也跟着認真的點了點頭。

護士長看我神色緊張，忍着笑說，「阿姨想要告訴你，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姑娘。哈哈！」

說完她哈哈大笑，其他護士也跟着笑起來。

我的臉紅了，她們的讚美讓我興奮。於是我腦子一抽說出了讓所有人愕然的一句話。

「阿姨，媽媽說好朋友之間的秘密是可以分享的。我也要告訴你一個小秘密。」

我腦海中突然蹦出來一個或許會讓阿姨們更關注我的話題。

「你肯定不知道！雲霄哥哥是被常阿姨從梯子上推下來的。常阿姨就是個大壞蛋！「

我看見笑容在護士長紅光滿面的臉上消失了。漸漸的，護士們嘻嘻哈哈的聲音也停止了。

她們先是以震驚的眼神看着我，接着以疑惑的目光面面相覷。

護士長把她手上的蘋果放在了桌子上，低低的問道，「婭婭，你聽誰說的？」

「我聽雲霄哥哥說的。你們都不知道，我媽媽也不知道！雲霄哥哥恐高，他不敢爬梯子，是常阿姨讓他去爬的！」

護士長阿姨聽到這兒，和身邊的護士意味深長的對視了一眼，低低咕噥著，「你聽。我就說那天她送雲霄來的時候表現怎麼那麼奇怪？我問她小雲霄怎麼摔的，是不是磕到了什麼。她一臉不耐煩，還衝我吼。很莫名其妙是不是？要是這孩子是她親生的，她控制不了情緒很正常，可不是她親生的，而且她看雲霄的眼神也沒難過的意思。」

一個年長的護士聽她這樣說着，不由得嗤嗤冷笑，一邊整理著枱子上的病室報告一邊撇嘴，「還能因為啥？做賊心虛唄！還記得去年在咱們醫院住院的那個小貝貝嗎？讓她那個繼母給打成了腦震蕩，身上的肉用剪刀戳得紅一塊紫一塊的，蛛網膜下腔出血，差點兒醒不過來。那個繼母當時還對着孩子哭天喊地來着，誰知道她背地裏心思那麼毒啊。唉，這些孩子真是命太苦了。」

倒是旁邊的小護士還一頭霧水，「大姐你在說啥？常阿姨又是誰？」

一個年齡大一點的護士皺着眉道，「就是雲霄的后媽，和咱們院長關係特別好的那位沈領導家的小三。」

「原來那位常秘書是個小三啊。」小護士大徹大悟，後知後覺，「我說沈領導看上去比她大十多歲，老得可以做她叔，她每次陪沈領導來視察還喜歡挽著沈領導的手，滿面春風，那個得意。」

「對，她就是小三！她把雲霄哥哥的媽媽趕到鄉下去了！」我啃著蘋果大聲說，「雲霄哥哥的媽媽讓她給欺負成了精神病。雲霄哥哥的媽媽只會哭，她一定是病了。「

護士們瞬間變得沉默，都不說話了。

我以為她們不說話是因為我這句話嚇到了她們，但我抬頭的一瞬，看到了一雙冰冷的散發着寒意的眼睛。

玫瑰花阿姨穿着一身漂亮的白色雪紡連衣裙，從護士台前飄然而過。

眾人根本沒注意到她什麼時候進了大廳，又無法判斷她聽到了些什麼，只覺得她好像是刻意抬頭挺胸從我們身邊傲然而過。

我嚇壞了，愣愣地看着她。

她從我身邊擦肩而過的瞬間，抬手輕輕摩挲了一下我的頭頂，嘴角上揚，甚至帶着一絲溫柔的又意味深長的微笑。她一句話也沒說，徑自去了沈雲霄的病房。

她的步伐輕盈又優雅，纖細修長的迷人線條構成一道迷人的風景線，在病房走廊上走出了輕音樂般舒緩迷人的節拍。

「狐狸精。雲霄的這個后媽可不一般。」我聽見護士長低低說了一句。

常秘書來到病房不到三分鐘，我便被媽媽喊回了病房。

「婭婭，你在外面和別人胡說什麼？再胡說八道我撕你的嘴！」

媽媽第一次對我說話那樣嚴厲，她真的在我嘴角狠狠揪了一下。

我疼到了，頓時驚恐得哇哇大哭起來。

「大姐，雲霄需要靜養，婭婭這樣哭鬧是不行的。要不然你們還是先回去休息吧。」常秘書一邊在雲霄的床邊削著蘋果，一邊淡淡的說。

「不是說好了嗎？你懷孕了也不方便。我不累，在這兒陪兩天沒什麼。」

「我剛才回去本想好好休息一下，可是老沈又來電話了。他說你還有工作還要照顧婭婭，也有自己該忙的。我們乾脆多花一份錢請兩個護工來照顧雲霄足夠了，您放心回吧。」

常秘書說這話的時候滿面微笑，但幼稚如我也能看出她骨子裏多了一份冷漠和疏離，和上次離開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你不會真的因為婭婭說那兩句話生氣了吧？」媽媽好像是自言自語，「小孩子不懂事，你別往心裏去。」

「哪兒的話，大姐您別多心。我這也是讓老沈給為難的，你知道他那脾氣說一不二，只怕他回來的時候看到我沒有守在孩子身邊會責怪我。「

她們兩個始終很平靜，淡淡的這樣你一句我一句，只是這平靜像是潛藏着什麼，讓人壓抑。

我看見沈雲霄緊緊閉着眼睛躺在那裏，一句話也不說，好像是睡著了，又好像是沒睡着。

我相信他沒睡着，因為我能摸到他藏在被子下面的手是緊緊握著的，握成了一個鐵硬的拳頭。

我偷偷兒的也把手伸到被子下面，使勁兒掰它卻怎麼也掰不開。我甚至因為氣急敗壞掐了它一下，他卻不覺得疼一樣始終沒有反應，也不肯睜開眼睛來看我。

這種無聊的沉悶打敗了我。

我覺得在這個病房無聊極了，開始玩自己的花裙子，自己的手指甲，下午抓到的那隻小瓢蟲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