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隆盛十七年的冬天,比往常要冷得許多,但侯府上下心都熱乎著,不僅是孝期結束,還因邊關告捷,持續三年的仗,終於以朝廷大獲全勝落幕。

忠勇侯在其中立了大功,尤其是母親驟然離世、突厥卻進犯的情況下,侯爺頂著極大的壓力,鎮守邊疆,好在得官人一句「自古忠孝難兩全,赤子鎮守邊疆,乃成全天下孝心」,是能名垂千史的忠臣之舉。

眼看著侯爺即將班師回朝,送到侯府的請帖如雪花飄落,越來越多,王氏這心都活泛起來。

侯府七個姑娘中,有兩個是嫡女,其他五個都是庶女,抬頭的三人里,兩個嫡女一個庶女都說好了人家,但因老祖宗逝世拖到現在還沒出嫁,等一出孝期,就能嫁人,剩下四個姑娘,因侯府聲名大噪,在王氏的運籌里,未嘗不能博一門好親事。

如此一來,她這當家主母臉上也多點光彩,侯府也能多些好親戚。

朱蕊觀察王氏的臉色,在請帖里,拿出一張劉家的:「夫人,這是劉府的請帖。」

劉氏也是大族,當今的皇后就姓劉,乃外戚。

王氏瞥一眼那請帖,眼不見心不煩似的,收回目光:「罷了,三年前他們就想問娶二姐兒,被鍾元院那位給回絕,如今我也不好再見他們,等二姐兒嫁了,再把劉家人請來府上坐坐。」

朱蕊說:「哎,真不知道那位想什麼,劉家也是上好的姻緣,居然就這樣給二姐兒推了,我看二姐兒將來那馬家,也沒有劉家熨帖……」

王氏重重哼了一聲:「都換了庚帖,這事就沒想頭了,悔婚那是萬萬不能的。」

王氏敏銳地察覺到什麼,瞅著朱蕊:「怎麼的,今天這麼給劉家的說話?」

朱蕊沒掩飾,說:「我家那口子,和劉家的賬房出去吃酒,聽他說,劉家主母惋惜沒娶到二姐兒,至今還沒婚配呢。」

親女兒得人家喜愛,給王氏長臉,她不由得意:「要和劉家結親也不是不行,咱們家不是還有四個女孩兒么。」

雖然是庶出,但按忠勇侯府在官人眼裡的地位,這庶出的,也是滿京城的香餑餑。

朱蕊目的達成,話已經帶到,王氏也生出這條心,不算白收劉家的錢。

嫁娶的事說到這,王氏低頭查看侯府賬本。

她沒把賬目看到眼裡,心裡倒盤算著,二姐兒是她肚皮掉出來的一塊肉,若真的叫她的二姐兒嫁到劉家去,她不捨得,畢竟劉家出了個劉皇后,家族干係多,妯娌關係不好處理,二姐兒伺候他們家,可能還得受苦受累,不如像她一樣,嫁入乾乾淨淨的勛貴之家。

但如果換成其他女孩兒嫁去劉家,總歸是庶女,以婚嫁關係聯繫侯府與其他權貴,也不枉侯府養她們這麼多年。

王氏想起老祖宗對她的看不起,便越想證明,在她的操持下,侯府會越來越好。

所以,她暗自下了決心。

正這時,一個少年掀開門帘,風攜著他的身影,帶了點北風的冰涼味兒。

只看他長眉俊目,鼻樑如山巒,唇色紅而不膩,臉上是筆墨勾勒如畫的精緻,卻沒有過分的陰柔之氣,他身量高,穿月白色花軟緞衣衫,腰間綁著碧色蝠紋帶子,垂墜一塊圓形雕刻著飛鶴的翡翠,腳踩黑色緞面鞋履,格外清爽俊逸,正是世子爺秦浚。

秦浚跨進門來,放好防風的門帘,轉過身一拱手:「母親。」

王氏笑盈盈地上前,為他拍去肩上細雪:「你怎麼過來了,書可讀得怎麼樣?朱蕊,給世子爺倒杯熱茶。」

王氏給秦浚請了教書先生,平日里這個時辰,秦浚是在書房裡學習的。

他抿了口茶,說:「先生今日告假,天成、天磊找我去打馬球,特來向母親彙報。」

天成天磊是鎮北侯府的嫡子,是秦浚的發小,以前秦浚就喜歡打馬球,好不容易孝期過了,終於能練練手腳,也不知道生疏了多少。

可是,王氏眼看外頭小雪,說:「不成,等天氣放晴再去。」

秦浚就知道母親會這麼說,因此這個說法,只是為了他能提出另一個條件,於是他假裝退而求其次:「那我和他們出去逛一逛。」

要是秦浚沒提馬球,只在這樣的天氣想出去,王氏未必肯,但他早就摸清如何和王氏交流,乾脆提出打馬球,王氏拒絕後,在提出讓他出去逛逛,聽起來,就不算回事了。

果然,王氏一思考,也不能太拘著孩子,只好說:「好吧,快去快回,別耽擱太久,酉時一刻之前必須回來。」

秦浚喜上眉梢:「好!」

王氏又叮囑:「別忘了把青石帶上,記得打傘。」

可秦浚早就快步離開,沒把王氏的囑託聽在耳里,王氏這才坐下來,嘆息:「這孩子,真不叫人省心。」

旁觀的朱蕊心裡門兒清,王氏對世子爺關心過頭,卻也怪不得王氏如此,任誰兩個嫡子早夭,或多或少會過分看重第三個嫡子,尤其是承爵的世子爺。

這頭秦浚帶著小廝青石,去馬廄牽馬,正好遇到飛檐在給馬兒梳毛,雖然他反應極快,立刻低頭行禮,不過,還是叫世子爺認出他來。

這三年,秦浚沒怎麼見過飛檐,但他記性好,還記得他,親自上前扶起他,溫聲說:「飛檐,你如今過得如何?」

飛檐回:「謝世子爺關照,這裡一切都好。」

秦浚低頭,看到他手上戴著一雙黛藍色的手套,款式樸素,但針腳細密,又保暖又合身,顯然是件好東西。

他隨口說了一句:「你這雙手套甚是不錯。」

飛檐啞了啞,這是溪風做給他的,而秦浚身邊的青石,則捂著嘴笑:「世子爺不懂,這可該是哪個丫鬟送給飛檐的吧!」

飛檐沉默了。

青石以前就不爽飛檐,同樣是小廝,世子爺明顯更喜歡帶飛檐,連爬鍾翠園都帶他,雖然這樣會讓飛檐受罰,但那說明世子爺信任他,但飛檐是鍾元院那老妖婆安排下來的,憑什麼得世子爺的信任。

像這種人,遲早會被轟出侯府。

結果老妖婆死的時候,世子爺居然還給飛檐求情,依青石看,讓他來馬廄做活計,那也是享福。

青石不陰不陽地說:「飛檐啊,別怪哥們沒提醒你,那丫鬟送你手套,圖你什麼啊,回頭你能送什麼給她?馬糞捏成的蛋嗎?」

飛檐捏了捏手臂,衣服下的肌肉微微鼓起。

倒是秦浚斜瞪青石,聲音沉了沉:「別說了。」

青石不畏懼世子爺,只當是玩笑話,吐吐舌頭:「好嘞,小的不該拿難聽的話污了世子爺的耳。」

秦浚又看向飛檐,說:「你要是遇到什麼困難的,就來找我。」

這句話又叫青石心裡好一陣不爽。

而飛檐低下頭,掩去情緒,回:「多謝世子爺。」

等青石給世子爺的馬套上馬車,馬車走遠,飛檐則摘下手套,仔仔細細將手套收起來。

溪風送給他很多東西,護腕,手套,衣服,荷包,但他都很少拿出來用,而是藏在自己床上,沒事時才拿出來看一看。

這回,要不是她說這是嚴冬,叮囑他一定要用,還要檢查手套有沒有受損,不然,他不會戴這雙手套。

這樣,也就不會被青石提醒,他根本就沒有別的什麼能給溪風。

甚至他一直騙著溪風。

飛檐吸一口冷氣,直寒到肺腑里去。

那頭,秦浚和鎮北侯的兩個小子見了面,這三年間他們保持聯繫,多是天成天磊來找他,如今他出了孝期,到茶樓包間,他們把小廝都趕出去守門口,聊起女人。

天成和天磊是雙胞胎,比秦浚大上一歲,以兄長自居,問秦浚可開葷沒,秦浚夢泄過,但不知開葷是什麼意思,兩兄弟擠眉弄眼:「反正到時候,你防著你身邊的婢子,我母親說了,這些人最是貪心不足的,總以為能靠這種手段一步登天。」

秦浚姐妹多,不覺得女孩都如此,便揉了揉自己耳垂:「別瞎說了。」

既然秦浚無意,兩兄弟也就轉移話題,秦浚也漸漸忘了這回事。

但要說有些事,或許就是冥冥之中,日間才說過的情況,等秦浚回府就遇上了。

他剛回到房內,掀開門帘,撣掉衣服上的雪,就聽到嬌嬌的「呀」地一聲。

他愣了一下,一抬頭,他身邊貼身伺候的翠柳,衣裳凌亂,露出半個身子,忙掩著自己的衣服,急急忙忙,又羞赧地叫了聲:「世子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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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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