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因為太猝不及防，煙雨沒忍住「啊」了一聲，聲音不大，卻躲不過秦浚的耳朵，他疑惑地看向煙雨。

迎著秦浚的眼眸，煙雨連忙福福身，低聲說：「是，奴婢這就去。」

要是平時，世子爺練完劍，就會去侯夫人那裡用膳，不需要掌茶，然而今天，竟然是鎮北侯府兩個公子過來，不是去正堂而是來琳琅軒，就得煮茶招待。

偏生就是這麼巧。

煙雨暗暗煩惱，走去東堂小廚房時，腳步都是一拖帶拖的，

她只隱隱記得，世子爺喜歡喝陽羨紫筍茶，溪風當時跟煙雨說過，不知道煮什麼茶的時候，用紫筍茶准不會錯。

東堂小廚房的多寶格上，擺滿一罐罐瓷器，裡頭都是上好的茶葉，另一邊，則是一些輔料，枸杞參片薑末鹽糖等等，方方正正，琳琅滿目。

不過，叫煙雨萬萬沒想到的是，妨礙她煮茶第一步的不是怎麼煮，而是她找不到陽羨茶的位置。

格上的茶葉太多，瓷器上，有的貼了字，有的卻光禿禿的，陽羨茶到底名貴，大抵是有貼的，可就算貼了字，煙雨也不認得。

當初溪風隨老嬤嬤學字時，她窩在被窩裡睡覺，而黃鸝先前說讓溪風伺候世子爺筆墨，溪風卻很少在世子爺身邊露臉，但世子爺已習慣白羽磨墨，所以煙雨認不認字也沒所謂。

如今，她找不到陽羨茶放在哪裡。

煙雨捶捶腦袋。

但她仍記得她第一天煮茶時，那個夏月拿給她的茶葉，好似是第二排第一罐，只不過當時太急匆匆了，她也有點記不清，不然也不至於連茶水的溫度都沒有留心。

她猶疑地將手伸向第二排第一罐，身後忽的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呀，煙雨妹妹這是要煮茶呢？」

說曹操曹操到，煙雨心裡一咯噔，回頭看，正是夏月。

夏月身後還跟著夏蟬，夏月夏蟬兩人都在東堂小廚房做活，夏月是那個生得高挑些，眼尾有點上揚的，而夏蟬則長得有點圓潤，看起來也比較安靜，兩人都梳著雙環髻，穿戴者侯府丫鬟的粉白色衣裳。

夏月今年十七歲，是比煙雨大上四歲，但這聲「妹妹」，聽得煙雨很不舒服。

因為夏月曾坑害過煙雨，這段時間來，煙雨和其他下人關係都還不錯，唯獨見了夏月就黑臉。

煙雨實在不想和夏月說話，只咕噥一句「嗯」，又看向夏蟬。

但夏蟬只管挑水打掃的重活，煮茶？也是指望不上的。

溪風曾告訴她，大家同在琳琅軒，就算明知道夏月心腸壞，表面功夫也不得不做，但煙雨沒聽，現在才知道溪風的意圖，這不，想知道陽羨茶放在哪裡，倒還要請教夏月呢。

還沒等煙雨收拾好心情，夏月已經進門來，把早膳放下，說：「奇了怪了，往日不是溪風來東堂么，今天怎麼勞駕你了？」

煙雨回：「溪風身子不爽利，今日是我來煮茶。」

夏月像是隨口一問：「哦？你會煮茶嗎？」

煙雨：「……當然。」

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煙雨連忙拿下一罐茶，打開來聞聞。

她以為自己回得很理直氣壯，然而到底不經事，叫眼尖的夏月一下看出來，煙雨就是個愛躲懶的，除了在世子爺跟前伺候的活，她什麼都不會。

要不是溪風，她們早就被趕出琳琅軒。

翠柳紅櫻走後，對夏月來說，是極好的機會，她樣貌本來也不差，在琳琅軒做事利索，有極大的可能，能被提拔到世子爺身邊伺候，而且她已經十七了，再大點，就不合適了。

可半路殺出個溪風煙雨。

她和在五姐兒身邊的朝霞，都是家生子，也只是當個琳琅軒東堂跑腿的，說難聽點就是伙房裡的丫鬟，反而是從鍾翠園來的溪風煙雨，沒有任何根底，這叫夏月心裡怎麼能平衡？

到底是有些人命好。

夏月收回打量煙雨的目光，隨手指著一罐茶葉，說：「有客人來，你怎麼不用紫筍茶？」

她存心詐一詐煙雨，果然，煙雨確實不知道那是不是紫筍茶，她連忙拿起那罐茶，說：「當然，我只是看看有沒有別的茶能用。」

夏月輕笑一聲，便提著吃食到東堂的裡間去。

她身後的夏蟬，看了煙雨一眼，似乎想說什麼，但還是住了嘴，沉默地走過去。

煙雨心裡存疑。

溪風曾說過，不管如何，對琳琅軒的人，都要留一點防備之心，尤其是夏月曾經這樣坑過煙雨，煙雨更要謹慎。

她打開那罐茶聞了聞，但聞不出不同，倒出一片茶葉，放在舌尖嘗了嘗，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味道。

何況都是擺在多寶格上的茶葉，不可能有毒，就算這茶不是陽羨茶，衝出來還能喝就好吧。

她只要小心點水溫，大抵沒問題。

煙雨想了想，夏月雖然有壞心眼，但她理應理虧的，上回那個燙水的事，煙雨都沒發作呢，她要是再使壞，就不怕自己去告狀么？

煙雨這是以己度人過頭，總以為天底下所有人心思都和她一樣單純，何況她於茶葉一道也確實什麼都不懂，只能算病急亂投醫。

最終她想了想，還是用夏月給的茶葉。

沒一會兒，茶煮好了，煙雨雖說最後還是信了夏月，但溪風的耳提面命不是沒用的，臨到最後裝茶盞時，煙雨猶豫了一下。

她用一柄小匙試了一口煮好的茶，「呸呸」兩聲——這茶怎麼這樣苦啊！

該死的，她又被夏月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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