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虎蠑螈與絞殺榕 第十八章 蕭玉兒和宇文廣

卷一 虎蠑螈與絞殺榕 第十八章 蕭玉兒和宇文廣

盛京城的盛京宮內,一個約莫四十歲上下的女子坐在御花園的橋廊之中,面對着滿塘早已結了冰的池水。

只見這個女子所穿的衣服上用蘇州那邊獨有的刺繡技巧綉出了一隻展翅翱翔的鳳凰,而那鳳凰尾翼上的羽毛用的卻是蜀繡的風格。其餘的點綴在周邊的花紋則是用了其餘大江南北的刺繡方法。

一件鳳衣便囊括了整個天下。

女子雙手攢動,小心地掰着手中的糕點,將碎了的糕點統統放在了桌上的盤子中。

而在此時的盛京宮內中軸御道上,一個五十歲的男子不騎馬,不坐轎。只是身穿一襲明黃底子的四爪蟒袍步行而來。一路之上但凡步行過宮門,站立在門兩邊的侍衛皆是下跪行禮。

等男子走到了御花園的長廊時,這個權傾朝野的攝政王竟然規規矩矩地跪了下來。

「臣參見太後娘娘!」

宇文廣跪下行禮之後,沒有急着站起身來。而是在等,等著這個女子說上那麼一句平身。

可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等待他的竟然沒有了平日裏的客套和熱絡。

「哀家想問一下咱們建安的攝政王一個問題!」女子放下手頭上的糕點,看着這個跪在自己跟前的男人說道。

宇文廣先是一愣,然後抬起頭與太后對視。眼中有些許不解!

「哀家不知道你管永寧公主叫什麼?永寧公主又怎麼稱呼你?」太后一邊說着一邊站起身來端著那盤掰碎的糕點走到塘邊。

「永寧是我的侄女,她自然是稱呼我一聲皇叔了!」男子依舊是跪着回答,不過語氣里似乎有些不滿!

女子也不着急只是背對着他,一字一句地說:「哦?天地君親師。何時這親在君之前了?」

男子左右瞥了一眼周邊,看見太監和宮女都在。只得悻悻然地說:「太后教訓得是!永寧公主是君!」

太後點了點頭,也是看了一下兩邊的太監宮女說道:「你們先下去吧!哀家有些話想和攝政王說一說。你們也不用圍在這,畢竟是自家人。豈能有什麼加害的道理?」

兩邊的太監宮女聽到這,紛紛地都退下了。

整個長廊之中,唯獨留下了這個權傾朝野的攝政王和這一位寡婦。

「你既然知道你是臣,永寧是君。為何又要逼着她招隴右那個混小子做駙馬?」

話還是那番話,人也還是那個人,可這語氣分明就是變了。

而宇文廣也是沒等她說什麼所謂平身的話,自己個就站了起來,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敲打起了自己的膝蓋。

人老了,終究是比不得當年那般。

「因為她是君!」宇文廣一邊敲打一邊接着說:「是我建安的公主!既然生在帝王家,這命就由不得她了!」

太后回過頭看着自己這個小叔子,一臉憤恨地說:「可你別忘了!她也是你侄女!」

「那又如何?可你也說了天地君親師,親在君之後。我難道不心疼自己的侄女?」宇文廣拿起桌子上剩下的半塊糕點放到嘴裏,一邊嚼著一邊說。

「既然她是君,你是臣。豈有做臣子的逼迫君主?」

太后將盤子放在邊上,氣憤地坐到了攝政王的對面。

「唉!你去看看整個天下,有幾個女子出身富貴的?又有幾個女子衣食無憂?誰人不羨慕咱家的永寧?可天下就沒有平白無故地富貴!她身在帝王家,享盡人間富貴,代價就是如此!咱們家永寧算是有福氣的了,只是讓她招隴右世子做駙馬!又不是讓她學那前朝公主去草原上和親,做那王帳中的玩物!有何不可?」

說到這,宇文廣看了一眼太后,意味深長地說:「你當年不也是被迫嫁給我哥哥嗎?怎地到了自己女兒這,就看不明白了?」

太后搖了搖頭,將原本放在桌子上的手往自己這邊挪了挪。

「我只是覺得太快了!永寧還小,不應該那麼早成婚!」

宇文廣輕蔑一笑道:「可是隴右那小子已經及冠了!而且說句不好聽的,你以為他真的會來盛京?你以為人人都是那不要江山要美人的傻子?」

太后疑惑地問:「你的意思是說?那小子未必會娶永寧,心甘情願做這個駙馬?」

宇文廣點了點頭,接着看向太后語重心長地說:「不是未必!是絕對不會!」

「那你何必做這無功徒勞的事?害得我幾日睡不着!」太后說到這,將手又靠着攝政王那挪了挪。

「你以為我想啊?人家不要,可是咱不能不給!隴右以一地之力阻礙了草原蠻子南下的路,這一守就是十多年!可是他四十萬大軍非但沒有傷及根本,還以戰養戰。放眼整個天下,都是偏安一隅。唯獨他隴右厲兵秣馬!當年他魏十五能夠放咱們入關,你能保證他不會放草原蠻子入關?」

攝政王一邊說着一邊握住了太后的纖纖玉手,接着說:

「更何況,現如今的隴右若不是有草原牽制和其餘藩王盯着。你覺得他們會不會?隴右世子說是世子,其實不比太子之位差了多少!甚至更勝幾分!他魏十五雖然是藩王,可是在隴右就是皇帝!你覺得那小子會放棄隴右王的位子去做這麼小小的駙馬?」

太后並沒有急着收回手,只是不解地問:「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讓永寧招他做駙馬?」

宇文廣笑着說:「我只是在賭一個可能,這小子看上咱們家永寧。心甘情願地替咱宇文家守住隴右的西北門戶!」

太后輕佻蛾眉,用了宇文廣之前所說的那句話做了回應!

「你當人人都是那隻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你嗎?」

宇文廣沒有說話,只是緊緊握住了太后的手不緊不慢地說:「過幾日就是那小子的及冠了!我想到時候皇上能夠將那份聖旨送過去!就讓公主隨着一起去一趟,兩個孩子見見面!」

太後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二人就這樣一坐便坐了太陽下山!

等到攝政王宇文廣離開之後,太後走到廊橋邊上。將盤中的糕點拋入塘中,冰層下面的錦鯉看着冰上的糕點碎片拚命撞擊冰層。

有些魚兒撞得昏厥過去,沉入了水底!

而這位出身科爾沁草原的女子,看着冰層下的錦鯉面無表情!有些東西,給一點甜頭就會拚命地向前沖,哪怕體無完膚也是如此!更可笑的是,那些甜頭就像是冰層上的糕點碎末,任憑你千方百計,也還是碰不著!

「隴右的小子,算你運氣好!我就送你一個機會,讓你不必如同錦鯉一般!」

幾日之後,一道聖旨入了隴右。不過隨行的並沒有永寧公主。

聖旨上也並不是如宇文廣所言的那般,而是讓隴右世子魏戮及冠后早日進京。

面對這道聖旨,隴右上下都沒有當回事,只是以世子及冠后按照當地風俗需要負笈遊學為由頭拒絕了!

宇文廣對此連夜入京找到了太后,最後也只是說了一句。捨不得永寧出遠門,而她自己也想看看這個隴右的世子長得什麼樣子!

宇文廣那一夜一個人沒落地出宮,只覺得這對孤兒寡母實在是扶不起。當年自己真的有些愚鈍了,竟然將皇位讓了出來甘心做個攝政王!

而在盛京宮內,宇文廣口中的孤兒寡母卻另有一番打算。

出乎魏戮意料的是,同一天他得到了一個消息!

自己有兵了!隸屬於自己的兩萬鐵騎。這支鐵騎是從各個軍中抽調而來,而且那些士兵並不是普通騎兵。皆是在當地軍中百夫長以上軍職!

其中負責指揮的正是袁慶山的閨女袁復!

建安朝永福十六年,正月初二。

就在魏戮及冠當日,隴右軍新起一營。名白馬義從!

整個校場此時都在等著這個隴右世子,而在隴右王府內。眾多將領簇擁著一個年輕人走入由議事堂改成的禮堂之中。

那個坐輪椅的王先生也是第一次出面,給了魏戮一個新名字。自此魏戮字破軍!

樂長安站立於城外的高山之上,遙望着一切。手持念珠。

同樣地,在城外的道觀以及私塾內。一個小道童和一個年輕儒生皆是站立遙望!

「恭喜小師叔得償所願!」

而在盛京宮內,一個女子從今天一早便站在盛京城最高處看着隴右。默默念叨著:「你可別死了!不然我可就功虧一簣了!」

此人正是當今的太后,她曾經有個名字,叫做蕭玉兒。

是科爾沁草原上的明珠!

她依稀記得當年的薩滿告訴了所有人,她有皇后命!所以她選擇誰,在當時無疑就是決定了誰註定坐上龍椅!

於是那一夜,一個老者走進了她的屋子!告訴她選擇宇文護!放棄宇文廣!

她並沒有拒絕,而是坦然接受!因為那薩滿的話本就是她花了全部牛羊換來的,所求的不過是今夜這個老人的到來!

從來都不是她去選擇,而是選擇她。

至於宇文廣,她早早地就明白了。這個深受老皇帝喜愛的兒子,註定不過是個替死者而已!

不過不同於替人而死,他是替建安而死!

建安入關,誰帶的兵。是你宇文廣,又是誰折辱了讀書人,還是你宇文廣。

這樣的人做不得皇帝,但是若有一天天下文人想要討個說法!那便是你宇文廣站出來,替宇文家,替建安而死的時候!

老皇帝對於宇文廣的不是寵愛,而是愧疚!

身在帝王家,既然享受這一切,必然也要付出點什麼!做皇帝?不過是騙一騙孩子的而已。

蕭玉兒一邊笑着一邊說道:「有了隴右的勢力,你宇文廣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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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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