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討教

第七回、討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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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律法里,尋常百姓不得持軍械行走,江湖裡行腳的漢子,無非朴刀短刃,有愛花俏的,將那棍子上撞了迎風能做聲的哨子,號稱哨棒。

這十數漢,持刀並非扣住三丫朴刀,也非去了棒桿腰刀,竟是制式的,比之朴刀稍狹,而開了刃,鋒利則過之,一眼看來,便知非尋常門道里人。

崔念奴往來的都是青衫騷客,哪裡見這等惡漢,面容恐懼扭頭來瞧,心忖這人本便豪強,京師里學得三拳兩腳的莫不服他,又在西軍里刀子頭上飲血啖肉,只這巷子狹窄,縱有潑天手段,逃脫不難,制勝只怕不能,心下黯然,低聲道:「大郎只去便是,奴奴好歹也有個伺候人的面目,量也無憂。」

趙楚嗤一聲笑,道:「可見丟棄婦孺的趙大郎么?」

那漢子里,不見有領頭的,而行動如臂使,三五人一圍,腳步輕緩,將前後盡都封了,巷裡百姓,哪裡敢再言語,慌忙內閂了門,凝神側耳打聽。

自惡了高衙內,趙楚便知千萬躲不得去,也不取那牛耳尖刀,攜了崔念奴手臂,回頭往外而行,竟將那大漢等恍若未見。

卻他舉步,那大漢等便頓足,不敢迎上。

如此,漫步一般,崔念奴緊閉雙目,只任他牽著,不覺間已出巷口,驀然睜睛去瞧,詫異至極,怎不見廝殺?

趙楚笑道:「將這幾個腌臢潑才,也敢擋俺去路,快快去告了那高衙內,便說俺身在京師,若有膽子,只管使人來拿,走脫的不是好漢!」

漢子們面面相覷,不知去留,眼睜睜看他兩個揚長而去,有一個方恨聲道:「這次恁地託大,方才亂刀砍下,只管回去問衙內交了差遣,也不幹乾淨凈?!」

同伴嗤笑道:「好膽,你若敢第一個下手,作哥哥的絕不丟了漢子的面目——這廝了得,三五十人盞茶功夫便能殺個乾淨,更有那亡命的潑皮滿京師都認得,一個說不好,俺們丟了命不說,太尉府里怪罪下來,一家老小都殺個利索!」

那廝們吵個不休,你我推諉指責,不片刻自巷子內轉出一人,負手喝道:「把你些潑才,老爺們吩咐的,也敢後背上挑刺,那廝悍勇,又頗有些心思,暫且奈何不得,只管互相打了,待俺尋衙內說個好,也不枉你幾個出力。」

幾漢聞言,又是歡欣,一面不能下手,有個道:「陸虞候,不是小人們不捨得下手,想衙內何等人物,哪裡肯來看俺們模樣,只管胡亂交付了他,好處來了,大頭都是虞侯的。」

那人正是陸謙,聞言冷笑,把手取了朴刀,掉轉刀柄劈頭蓋臉一頓亂打,嘴裡罵道:「好教你幾個記性,那廝下手力有千鈞,你幾個安安穩穩回去,明日值更見了太尉,俺卻如何分說?再不動手,便教你幾個果真尋那廝晦氣,惹那廝發起性來,一股腦殺了乾淨利索,衙內處俺也好有個交代!」

那漢們吃他痛毆,哪敢再討個人情,胡亂揪了周遭幾個,將刀鞘亂糟糟打將過去,當真亂紛紛一片,不過片刻,一地都是狼藉,有下手狠的,同伴臂膀大腿都折了。

陸謙放略略滿足,喝一聲停,又換了臉色,自身後隨從處取了十來個銀鏍子,丟在手裡道:「俺也不虧你幾個錢,衙內賞的,都在這裡,互相分了,須得守口如瓶,俺教你幾個分說的話兒,倘若差錯半句,打死丟亂墳崗里去!」

他未發跡之前,便是這漢子們一夥,如今便是個大,一聲吩咐,如何敢有人不從,有機靈的連聲保證,有說他許多好,方各自慢慢散了。

陸謙又等半晌,問了隨從時辰,振了衣衫方回太尉府去,轉過前院自偏門裡進去,便是高衙內院子,那高衙內,灰頭土臉模樣也換了,頭頂簪一支顯眼粉花,眼巴巴只等陸謙復命。

見陸謙回來,便急切切喝問,陸謙拜在地上,迭聲只求饒命,道:「衙內也見那廝,西賊萬千人里也殺個七進八出,不啻關張在世武悼復生,小人幾個雖也有許多手段,奈何他不得,這等手段,只怕奈他不得。」

高衙內自見了林娘子,魂魄也似沒了,滿心思都是那人的好,兜頭卻為趙楚敗壞,登時發作起來,倒也有半分痴獃模樣,轉念又問:「林教頭那廂……」

陸謙忙道:「衙內安心,管教那廝走脫,好歹了結衙內心思。」

高衙內拍手喜笑,道:「陸虞候手段,自是不錯的,林娘子千嬌百媚,自家日夜只是想,早一日遂了自家心愿,父親面前,保舉你個錦繡前程。」

陸謙心下自然知曉,這高衙內在高俅處,正經說話只怕高太尉聽也不聽,他將這呆傻發作起來,高球也奈何不得,又只這一個螟蛉,所求自會允了。

陸謙又尋思,暗道:「這廝雖能保舉,林教頭那裡不難解脫,只這趙楚,若太尉不發作,恐難拿捏,俺一身本領,本是要求個富貴,如何能整日伺候衙內這廝,回頭倒要往太尉處討個主見才是。」

嘴上卻是歡喜,一面謝了高衙內,不再打擾他與幾個侍女調笑,出門拐來前院,問值守的虞侯問了高俅,那虞侯笑道:「陸虞候只去便是,太尉正有些交代,本是教俺尋你來見,又說衙內那裡有吩咐,俺知你定是要來,便在此處侯著。」

陸謙與這虞侯不同,他是殿前司出身,與殿前都點檢、殿前都指揮使之下的都虞候不同,按品不過,論級不及,小小院虞侯一個,無領軍權力,走狗一般,然總是有官身的。

伺候高俅那虞侯,卻非官身之人,一面太尉府里看家護院得高俅親近,旁人因此抬舉,便贈以虞侯稱呼,與陸謙不同。

只他與高俅整日侍奉,親近比陸謙過而無不及,陸謙也得罪不得。

將隨身貼帶的小把玩遞去,陸謙笑道:「太尉御下甚嚴,金銀小人也奉送不起,些許玩物,只圖個時鮮。」

那把玩的,莫不精奇稀罕,非是錢物能買來,陸謙為人精明,又自街頭裡來,尋這等物事也頗費力,那人見了,滿心歡喜,推辭不過只得收了,一面引他走,低聲道:「陸虞候做事,太尉是讚賞的,抬舉只在眼下,然衙內與林教頭一場齷齪,太尉好生煩悶,陸虞候若能辦妥,大功一件,升個都虞候指日可待!」

陸謙心裡歡喜,卻也發愁,自知此事含糊不得,轉念想起方才所見崔念奴,心生一計,細細計較一番,更有一個連環的惡毒,滿面笑容,進了門便拜在地上。

高俅教他起了,支開下人往庭院里走動,曼聲道:「陸虞候,下官那孽障,倒教你好生為難,好生看住了,待事了,有個好抬舉。」

陸謙忙道:「衙內何等人物,小人伺候著也是福分,只是那廝們吃罪衙內,小人縱有些手段,奈何使不得,衙內不喜,太尉也憂,小人當真是好生自責,哪裡敢奢望太尉抬舉?」

高俅一頓:「言下之意,竟有個主意?」

陸謙滿滿道:「只看太尉心思,那廝兩個,都有十分手段對付。」

高俅便問計,道:「這林教頭,人才了得,下官也是不忍罪他,此人與禁軍里,人望頗高,如之奈何?」

陸謙道:「聽聞太尉有寶刀一口,平日珍玩十分難得。」

將一番毒計滿滿說了,高俅十分歡心,陡然道:「陸虞候是有手段的,這番布置,正合下官心思,然則禁軍里鬧開,如何是好?」

陸謙笑道:「太尉何必擔憂,常言道人走茶涼,太尉軍中耄宿,許幾個人的好,再壓幾個人的不好,翻覆之間,大事可成。」

高俅知他所謂大事,捻須而笑,又問:「趙楚那廝,悍勇又與萬千潑皮交好,兼之心性狡詐,只怕依此再施,一則他非軍中下官所轄,二則不願入我白虎節堂,殺之不得。」

陸謙瞭然高俅心思,便依著所圖說道:「太尉手裡,好漢何止萬千,當此金國蠻子趾高氣昂而來,何不推他一推,做好了京師里好漢頭一條,不怕不合小人安排,舍卻幾條性命,一來解了衙內心頭所恨,二來去了天子心腹大患,太尉一舉兩得。」

高俅大喜,問:「計將安出?」

陸謙低聲如此這般一番分說,高俅精神大振,拊掌道:「誰道樞密府里無人,陸虞候計較最好,只看這幾日,先引林教頭入轂,一面先安排那廝,管教你做個都虞候,自自在在地抬舉一場富貴!」

陸謙三拜口稱恩相,高俅連夜喚了許多人手,第二日又往宮裡尋趙佶討了許多人手,那趙佶自然喜悅不止,再三叮囑:「休在京師里下手,某處豪強萬千,將這廝打發了去,教人好生看著,一日結果了,一日再來回復。」

高俅連口應諾,喜氣洋洋出門而來,迎面撞上老眼昏花滿身紫氣老翁,卻是如今賦閑太師蔡京,遠遠拱拱手,蔡京不喜此人位高而無術,裝個視而不見,竟往宮裡去了。

高俅面上無光,心裡又吃一通火,回家來教高衙內在面前好生一通責罵,忽聞太監楊戩來訪,拂袖而去。

高衙內痴痴獃呆的,高俅責罵,他只當過耳風,並無半分不自在,待他走了,又尋幾個面目姣好的女子,往後院簪花弄影去了。

卻說趙楚,心頭存了警惕,將崔念奴送返,臨別見她淚眼婆娑著實可憐得緊,雖知此人油滑,卻也不得不起憐憫之心,教她安心只等這兩三日功夫,待回頭,悄然潛入崔念奴住處,果然見她與貼身的女子吩咐收拾細軟一面哭哭啼啼惱恨無情子,方將陸謙使她來詐的心思去了。

回家來,段景住高卧入眠,自關了門大睡一夜,次日早起,一通拳腳棍棒打來,渾身舒坦,叫了段景住胡亂用些吃食,任憑段景住往門外去了,自在家裡防備高俅算計,至日當正午,門外叫嚷一片,有人喝道:「俺與西賊遼人廝殺十數年,一身都是本領,不敢號稱京師第一,趙大郎好生欺人,快來吃俺一通拳腳,不好消一口惡氣!」

趙楚出門去,便見許多閑漢,牽連街坊怕不有三五十人,糾纏著站在院牆外瞧熱鬧,門口卻有三五個好漢,手裡執著明晃晃刀槍棍棒,叫囂不停。

出門去拱拱手,尚未說話,又一個道:「今日本是休沐,咱們閑不住的身子,軍中走了一遭,到處紛傳有個趙大郎好生了得,都是學些拳腳的,幾個弟兄心內好生佩服,徑來討教,趙大郎莫要推辭。」

趙楚隱覺此事乃高俅手段,只不知他怎生安排,看這幾個漢子糾纏不去,門外閑漢一起亂嚷,都說不分個勝負不能服眾,當真騎虎難下。

於是取一把朴刀,道:「以武會友,也是幸事,只那京師第一的名頭,俺從不曾自誇,禁軍里槍棒林教頭,相國寺中魯智深師兄,一身本領俺十分佩服,不知誰人與俺過意不去,卻也管不得許多,幾位既要廝殺,盡數都來便是!」

那幾人怒同滿面,當中一個魯莽的,一聲大喝拔步殺來,竟是搏命架子。

閑漢們又要挾許多路人來瞧熱鬧,將個小小院落圍住,叫嚷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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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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