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廢物利用
大雪又下個不停，北風吹雪，無情地鑽進馬車裡，雖然蓋了幾層毛毯，袁彬還是渾身發抖，看樣子快要不行了。楚天易又喊著要看守送幾張毛毯來，可是沒一個人理他。
這真是虎落平陽受犬欺，下架的鳳凰不如雞！楚天易再次深切是體會到什麼叫世態炎涼了，當一個人失去名譽和地位之後，他將失去一切，一個小兵都能給他使眼色。要想重獲新生，不只要逃出升天，還要把失去的名譽和地位都找回來。
「老子不會就這樣窩囊到底的！」胸中憋著這一口氣，楚天易躺到袁彬的身邊，抱住他的背，用身體幫他擋風保溫，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
馬車一路顛簸，楚天易不知道它將駛向何處，只知道它是一路向西北行的，漫漫風雪路，離大明越來越遠了，回家的路，也越來越遠了。
又是一次急行軍，到了深夜，軍隊還是沒有停下來休息的打算。由於袁彬病倒了，不會有人過來照料他的飲食起居，楚天易已經是一天水米未進了，餓得難受了，就勒緊腰帶，渴得難受了，就吃馬車邊上的積雪。當那些冰冷的雪水入口，冷徹心扉，這讓反倒是讓他胸中的怒火更加高熾，不只是對仇敵的怨憤，同時也是恨自己無能。
這些悲慘的經歷，一定要深刻到心裡去，以後一定要一雪此恥！
第二天下午，馬車總算是停了下來，楚天易和袁彬又被帶到一個小帳篷內，看守們扔下一塊烤糊的牛肉，就嬉笑而去。楚天易沒有因為這是嗟來之食而絕食，他大口大口地啃著，他知道：只有堅強地活下去，才有重獲尊嚴的機會。
不過，他並沒有因為飢餓而將那塊牛肉吃完，他強忍著留下半塊，用手一點一點地撕下肉沫，喂還在病中的袁彬。所謂出門靠朋友，淪落於異國他鄉，更是要患難與共，才有機會擺脫困境。
食物入嘴，昏迷了兩天的袁彬終於幽幽醒轉，見主子坐在身邊給自己餵食，感動得眼淚都下來了，乾裂的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句話來，不過楚天易知道：這個人的命，已經是自己的了，就算現在下令讓他自殺，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只要付出一點點關懷，就能收穫忠誠，就憑這一點，楚天易也覺得古人很可愛，只要以後多多「禮賢下士」，收賣人心是很容易的，就算只剩下太上皇這個虛名，也還是可以大有所為的。
這時，一個人掀開布簾進了帳篷，身後還跟著幾個隨從，楚天易認得來人，正是伯顏貼木兒。
「朱兄弟，這是怎麼回事？」伯顏貼木兒指著手下捧著的一個金冠，皺眉問道。
伯顏貼木兒負責看管上皇，他是個識大體的人，早就嚴令手下那些看守：不可搶奪上皇身上之物。剛才他發現一個手下戴著一頂金冠在賣弄，就下令把那人拿下，帶到了楚天易所在的帳篷內準備治罪。
「朕北狩於此，這些物什留著亦是無用，權當謝禮送人。」送出去的東西，楚天易是不會再要回來的，在這個時候，誠信與人緣比身外之物更重要。如果把東西要回來，以後再有什麼事求那些看守，只怕沒人願意幫忙。
伯顏貼木兒聞言，又是一皺眉，沖著那位「沐猴而冠」的小兵一陣喝斥，雖然用的是蒙語，不過從這語氣中楚天易也能聽出七八分來。眼看著這位貪小便宜的小兵就要被軍法侍候，楚天易忙幫口求道：「伯顏兄請息怒，禮是朕心甘情願送出的，朕見這位軍台上有老下有小，養家糊口甚是不易，奈何身上無甚資財，只好送了頂冠帽與他，幫補一二。」
「上皇肯幫你求情，暫且饒你一次，還不快向上皇謝恩。」楚天易都開口求情了，伯顏帖木兒也不能再將此事鬧大。
那貪小便宜的手下這次偷雞不著蝕把米，心裡不免有些後悔，不過現在楚天易幫他大事化了，他也暗暗感激，跪下磕了三個頭才低頭退出，至於那頂金冠，更是不敢再拿。不過他還沒走出帳蓬，卻被楚天易叫住了，硬要讓他把那頂金冠帶走。
伯顏貼木兒看著這一幕，只是搖搖頭，也不再加以阻攔。待得那手下走了，才道：「聽說朱兄弟的親侍病了，本侯派人物色了一位新人，不知當不當朱兄弟的意，所以就帶他過來，讓朱兄弟先看看，不滿意的話，可以再找。」
伯顏轉過頭去，沖著一個裝著蒙古衣飾的人下令：「哈銘，出來拜見上皇。」
「小的見過上皇。」那人雙膝跪地，連磕三個響頭。
「哈銘雖是我們蒙古人，以前卻是明軍一員，忠直可靠，朱兄弟大可放心。」伯顏貼木兒見楚天易沒有表態，以為他不滿意。
說真的，楚天易並不想留一個蒙古人在身邊，畢竟他還籌謀著脫逃大計呢，萬一這個蒙古人是伯顏派來的眼線，那自己的計劃就隨時都有可能敗露。不過，伯顏已經這樣說了，如果不把人留下，那就不給對方面子。其他人的面子可以不給，但是伯顏的面子可不能不給足，人可以留下，只要以後防著點就行。
楚天易「滿懷感激之情」地將哈銘留下，伯顏大喜，兩人又交談了一會，伯顏就說要請吃飯，楚天易本想拒絕，因為袁彬的病沒好，要有人看護。不過，哈銘卻非常識趣地表示自己會照顧好病人，讓楚天易放心去赴宴。
蒙古高原上物資匱乏，所謂的宴會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吃食，無非就是牛羊肉加烈酒，反正蒙古貴族們天天都是這樣過的，就算是大宴賓客，也無非是加幾個座位而已。
楚天易不同於前朱祁鎮，錦衣玉食對他來說只是一個夢想，所以他對食物並不挑剔，有的吃就放開肚子大吃，吃飽了晚上還要鍛煉身體為逃亡做準備。見楚天易悶頭大吃，對事先準備的歌舞表演一點興趣都沒有，伯顏帖木兒苦笑搖頭。說實話，他打心眼裡瞧不起這位窩囊到家的上皇，不過楚天易這種處變不驚泰然自若的神情還是讓他暗暗佩服，如果換了是別人，經歷從皇帝到俘虜的身份巨變，肯定會瘋掉。
「朱兄弟，我家妹子確實賢惠，為何朱兄弟不願意迎娶呢？」伯顏帖木兒嘆惜道，其實，招明朝上皇為妹夫的主意是他向也先提的，目的自然是廢物利用。
還別說，對也先而言，手上這個上皇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廢物。本來還想把他當肉票向明朝要贖金，可是明朝方面壓根就不買帳，不但新立了皇帝，還明著告訴也先：你手上的這個是太上皇，過期的皇帝一文不值。
把他當敲門磚去騙邊將開關吧，邊將不是不加理會，就是隨便找理由搪塞，任他在關外叫上十萬八千遍芝麻開門，這關門就是不開。
用他來當肉盾，更不可行，那天晚上，明朝方面明明知道他們的太上皇就是瓦剌軍營里，卻還用幾十門大炮對準軍營狂轟，直接轟死也先近萬人，這態度再明顯不過了：明朝已經不打算要這個上皇了，早死早好。
雖然明朝方面不打算要這位上皇，如果憤怒的蒙古人忍不住動手殺了他，明朝的那幫精英們肯定會非常高興，因為他們沒有了累贅，還多了一個發兵征討蒙古的理由。相信只要上皇被殺的消息一傳出去，明朝也不用做什麼戰鬥動員，全國的忠臣義子們都會自發地悲情萬丈，無數個岳飛一般的猛人湧現出來。
別看南人平時看似綿羊一般溫馴知禮，惹急了可真能咬人的。這可是有先例的，當年風光無比，俘虜了北宋兩位皇帝的大金朝，不就是被蒙宋聯軍給滅了國？！前車之鑒後事之師啊。
既然上皇殺不得，那就最大化地進行廢物利用，雖然上皇無兵又無權，不過虛名還在，就該好好利用一下。
楚天易初來咋到，對政治還不太感冒，自然的不知道也先與伯顏貼木兒這兩兄弟肚子里打的是什麼算盤，不過，他不喜歡被人逼婚，再說了，他又沒見過也先的妹子，萬一對方是一個無鹽女與河東獅的綜合體，那就慘了，終生幸福毀於一旦啊。所以，楚天易只是笑笑，打死也不表態。
「朱兄弟不必這麼快下決定，先見過我家妹子再說。來人啊，把齊格兒請進來。」伯顏帖木兒拍拍手，下面的歌舞伎退下，帳簾掀開，一陣蒙古風襲來。
一個面戴金絲面罩的妙齡女子在幾個侍女的攙扶下，緩步進了大帳，她頭是的五鳳金步搖在火光的輝映下，搖曳生輝，香風撲面，楚天易頓時呆在了原地。
被金絲面罩遮住了臉，那個叫齊格兒的漂不漂亮不知道，不過她身上這套金銀首飾可值錢了，楚天易之所以發獃，就是因為第一次看到如此盛妝打扮的貴女，如果娶了她，說不定能得到一份豐厚的嫁妝。
正當楚天易琢磨著要不要當一回小白臉，為以後艱苦創業積下第一桶金之時，一個侍女手一揚，寒光一閃，一把匕首直取他的咽喉。
「昏君！納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