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心靈境界

104、心靈境界

(一)精神勝利法

絕大多數人對於人生境遇的順利或挫折,都是無可奈何的。人類的渺小註定了不能對抗宇宙自然的規律。

但是,人畢竟是有主觀能動性的,可以儘力去改變自己的境遇。至少也要知其不可而為之,起碼求個問心無愧吧。

成功、勝利、榮耀的時候,千萬不要過分激動,以至於耽誤了別的事。失敗、坎坷、屈辱的時候,也不必過分悲傷。

其實這都是天意決定的,是自然界的一個偶然。當然偶然中也是蘊含著必然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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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一切都是天意,坦然面對一切已經發生的事情,隨遇而安,知足常樂。中國人對一切變故的麻木不仁,其實是為了生存而磨練出來的傑出能力。

這似乎很像阿Q的精神勝利法。但這其實是人生存下去的必備心理情緒條件。

能夠隨時隨地取得心理平衡,是一種很高的素質。因為這至少說明你戰勝了自己。

要知道,改造或者超越自己,乃是世界上最困難的事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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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各人頭上一片天

每一個人的心靈都是一個獨立的世界。

由於生活經歷不同,各種交際磨鍊的不同,也就造成了人與人之間必然存在的隔膜障壁,任何人都不可能逾越它,即使親如父子也不能。

世界上極少會有兩個人,一生具有完全相同的生活環境與經歷。即使是雙胞胎兄弟,也必定會有不同的發展路徑。即使在家庭里是生活共處的,長大后在社會上的境遇,也不會完全重合。

各人頭上都有一片天。這上面的雲彩何其繽紛複雜,變幻無窮,沒有兩個人永遠頂著同一片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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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客觀地評判世界。因為一切評判,本身就是某人主觀的產物。

事實當然存在著,可事實自身是不會發表意見的。就像石頭或鋼鐵從來都不會自吹其堅硬,而雞蛋即使恰巧真碰了石頭,它自己也不會感覺這有什麼可笑和不自量力的。因為能說話能判斷的只能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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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什麼?人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高級動物,需要吃喝拉撒,需要經濟收入,需要社會地位;而不是能夠脫離自身的生存要求,沒有自己的慾望動機的機器人。

雖然如今的計算機已經高度發達,甚至能夠模仿人類感情做出模糊推理了,可是也必須是有人預先編了程序,它才會運行。機器人本身因為沒有自己的生理需要,當沒有人操作它時,它也就沒必要主動工作了。

人類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機器人沒有自己想做的事;人類有情感有需求,而機器人沒有。這就是人類高出於機器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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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人類盡量擺脫情緒的控制,任何人也都是主觀的,無論怎麼想客觀也是做不到的。即使有人常常自以為很客觀了,可實際上自己的認識依然距離真正的事實很遠。

不過這也並不是缺點。如果一個人完全排除了主觀判斷,那麼這人豈不成了四大皆空、神思虛無的植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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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人的命運都無法擺脫客觀世界的束縛。因為他終究還是自然界的產物。每一個人的心靈世界,也不可能完全排除主觀感受。

當一個人去世之後,儘管這個世界確實還存在著,可他已經無法感受到這一切。直到此時才沒有了與外界環境相抗衡的心靈世界。

所謂的主觀與客觀,這兩者其實是相反相成的。

實際上,沒有主觀也就無所謂客觀了。就像沒有內部也就沒有外部,沒有上也就無所謂下。這一是非標準可以適用於一切存在反義的辭彙。比如,好壞、男女、陰陽、大小、冷熱、陰晴、高矮、胖瘦……

人只有死了,才會離開所謂的外部世界,其實也就沒有自己內部的心靈世界了。也許唯有此時,才不必感傷於自己在人類長河中,只是活那麼短短一瞬的碌碌無為如同一顆草芥的悲哀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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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在出生之前,和逝世之後,就沒有這個人來感覺來欣賞這個世界了。這個世界無論多麼熱鬧,也與他無關。對於一個虛無的人,只存在於概念和想象中的個人而言,宇宙的一切都只是一片混沌而已。

對於一塊石頭而言,儘管年深月久,風吹雨淋,日晒雷擊,可它只是毫無知覺,因此世界無論發生了什麼,它又怎會像人一樣感到驕傲或者遺憾呢?

這世上有許多非凡的風景,我等作為匆匆過客,原本不值一提。但就是不知怎麼的,它觸動了我們內心柔軟的心靈,讓我們的情感,連同視線,與它聯結在一起,令人久久不能忘記,也無法歸於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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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下無心外之物

《傳習錄》記載,有一次王陽明與朋友同游南鎮,友人指著岩中花樹問道:

「天下無心外之物,如此花樹在深山中自開自落,於我心亦何相關?」

王陽明說道:

「汝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同歸於寂。汝來看此花時,此花顏色一時明白過來。便知此花不在汝之心外。」

我們該如何理解陽明先生這個唯心論名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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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陽明繼承了程顥和陸九淵的心學傳統,並在陸九淵的基礎上進一步批判了朱熹的理學。

《傳習錄》中的思想明顯地表現了這些立場和觀點。王陽明批評朱熹的修養方法是去心外求理、求外事外物之合天理與至善。王陽明認為「至善是心之本體」,「心即理也,此心無私慾之蔽,即是天理,不須外面添一分。」

王陽明對《大學》的解釋與朱熹迥異。

朱子認為《大學》之「格物致知」是要求學子通過認識外物最終明了人心之「全體大用」。

王陽明認為「格物」之「格」是「去其心之不正,以全其本體之正」。「意之本體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知」是人心本有的,不是認識了外物才有的。這個知是「良知」。

所以,王陽明認為:

「所謂致知格物者,致吾心之良知於事事物物也。吾心之良知即所謂天理也。致吾心良知之天理於事事物物,則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致吾心之良知者,致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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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陽明的觀點其實就是「存在即被感知」。看見花時,感覺到了,花就存在;沒有看見時,感覺不到,花就不存在。

所以說,「心外無物」是指心乃生髮意義的源泉,不致「良知」,外在世界儘管五彩繽紛,但對我毫無意義可言。

就當你未見到那個美麗的它時,在你心中那個它便根本不存在,只有你見到它,那美麗才會呈現於你眼前,於你而言才會具有意義。

王陽明說致良知,良知在於我們的本心,與龍場悟道一樣,你未見龍場之時,世界於你只是狹小的周圍一圈,當你來到遼闊的自然之中,心也會變得與自然一樣廣闊,也更能看清事物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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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陽明心學之一大特點即是「擴充法」:

找著善根良心,然後讓它象核裂變式的、極限揮發,靈魂深處爆發革命。自龍場頓悟之後,王陽明道:

「聖人之道,我性已足。過去從外物求天理是捨本逐末了。由外及里的路子整個是一場誤會。」

乃知「格物致知之旨」,後由此而致「心即理」、「致良知」、「知行合一」三說,自成體系,他又道:

「王道息而伯術行,功利之徒,外假天理之近似以濟其私,而以欺於人曰:天理固如是。不知既無其心矣,而尚何有所謂天理者乎?」

駁斥理學,正式豎起心學之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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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陽明探索「發於心」。而所謂發於心,跟「唯心」完全沒有一點關係,發於心,在於儒者處事,當以自心所發,進而構建出完整的「意的世界」。

「意」作為王陽明心學鏈條的中點,乃「心之所發動」,必然著手於「存物」上,是「知」與、物」與「心」關聯方式,而通過這個關聯,在儒者心中,就構建所謂「意的世界」。

心之體即性,性即是理。說的是儒家的天理,也是至善之道德準則。

在這裡,我們應該為王陽明為我華夏民族所作出的貢獻而點贊。如果所有人能認清自我,遵從良知行事,社會能不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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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近日信手翻閱《紅樓夢》,見第二十二回《聽曲文寶玉悟禪機制燈迷賈政悲讖語》里有這麼一大段文字:

三人果然都往寶玉屋裡來。一進來,黛玉便笑道:

「寶玉,我問你:至貴者是『寶』,至堅者是『玉』。爾有何貴?爾有何堅?」

寶玉竟不能答。三人拍手笑道:

「這樣鈍愚,還參禪呢。」

黛玉又道:

「你那偈末雲,『無可雲證,是立足境』,固然好了,只是據我看,還未盡善。我再續兩句在後。」

因念云:

「無立足境,是方乾淨。」

寶釵道:

「實在這方悟徹。當日南宗六祖惠能,初尋師至韶州,聞五祖弘忍在黃梅,他便充役火頭僧。五祖欲求法嗣,令徒弟諸僧各出一偈。上座神秀說道: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

彼時惠能在廚房碓米,聽了這偈,說道:

『美則美矣,了則未了。』

因自念一偈曰:

『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

五祖便將衣缽傳他。今兒這偈語,亦同此意了。只是方才這句機鋒,尚未完全了結,這便丟開手不成?」

黛玉笑道:

「彼時不能答,就算輸了,這會子答上了也不為出奇。只是以後再不許談禪了。連我們兩個所知所能的,你還不知不能呢,還去參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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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釵講的故事,是佛教史上很有名的一段對話。

很多智者的心靈,大概都經歷過和尚神秀和惠能的這兩種境界。下面我們具體分析一下這兩位大德高僧的兩首禪偈。

神秀(606-706),俗姓李氏,汴州尉氏(今河南尉氏)人。隋末出家。唐高祖武德年間在洛陽受戒。五十歲時嗣禪宗五祖弘忍,歷六年,升為上座僧。弘忍卒后,移住江陵當陽山玉泉寺,開禪宗北宗一派。卒謚大通禪師。

惠能(638-713),俗姓盧氏,唐代嶺南新州(今廣東新興縣)人。佛教禪宗祖師,得黃梅五祖弘忍傳授衣缽,繼承東山法門,為禪宗第六祖,世稱禪宗六祖。唐中宗追謚大鑒禪師。著有六祖《壇經》流傳於世。是中國歷史上有重大影響的佛教高僧之一。惠能禪師的真身,供奉在廣東韶關南華寺的靈照塔中。

……………………

實際上,《紅樓夢》里所載惠能的《菩提偈》還有如下版本: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佛性常清凈,何處有塵埃!

…………

身是菩提樹,心為明鏡台。

明鏡本清凈,何處染塵埃!

…………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

菩提只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

聽說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

……………………

譯文:

原本就沒有菩提樹,也沒有明鏡台。

佛性就是一直清澈乾淨,哪裡會有什麼塵埃?

…………

眾生的身體就是一棵覺悟的智慧樹,眾生的心靈就像一座明亮的台鏡。

明亮的鏡子本來就很乾凈,哪裡會染上什麼塵埃?

…………

原本就沒有菩提樹,也沒有明鏡台。

心裡本來就空無一物,哪裡會染上什麼塵埃?

…………

菩提只是向著內心尋找,何必勞累向外界求取玄妙的佛家思想?

以此進行修行自身,極樂世界也就在眼前!

……………………

註釋:

菩提偈:「菩提」,梵文的音譯,意譯為「覺」或「智」,舊譯也作「道」。指對佛教教義的理解,或是通向佛教理想的道路。偈,和尚唱頌的歌詩稱為偈。菩提偈,即詮釋佛教教義的歌偈。

樹:這裡指菩提樹,意譯為「覺樹」或「道樹」。相傳佛教始祖釋迦牟尼在此樹下證得菩提,覺悟成道,故稱此樹為菩提樹。但這種樹的本名是什麼,有多種不同的說法。據說南朝梁時僧人智葯曾把這種樹自天竺移植中國。《雷州府志》記載:

「菩提果色白者,味甜,五月熟。海南瓊山縣則把這種樹所結的果子稱為金剛子。這種果子可作念珠。佛教徒常焚香散花,繞樹行禮。今廣東省曲江縣南華寺藏經閣旁左右兩側,各有一棵菩提樹。」

明鏡:據《資持記》下二之三:「坐禪之處,多懸明鏡,以助心行。」通常用以比喻佛與眾生感應的中介。台:指安置明鏡的地方,可以借代為客觀存在。

佛性:是梵漢並譯名詞,意譯為「覺性」、「如來性」,有時被稱為「涅」,或叫「真如」,也是「如來藏」的異名。原指佛陀本性,發展為成佛的可能性,是佛教徒所追求的修行目標和理想境界。這個問題,小乘和大乘的觀點不一致,提出種種不同的見解,引起長期爭論。

中國南北朝時盛談佛性,隋唐各宗也重視佛性說。天台宗提出五種佛性,法相宗歸結為兩種佛性,華嚴宗更把「有情」眾生的佛性與「非情」之物的法性區別開來。清凈:佛教術語,遠惡行,離惑垢,稱為清凈。

塵埃:佛教術語,指人間的一切世俗事務。按出家人的觀點,世務不凈,故稱塵務。

玄:佛教術語,這裡是指玄妙的佛教理想。《信心銘》:「不識玄者,徒勞念佛。」對於佛教徒來說,通曉玄機,是至關重要的。

西方:佛教術語,指凈土所在的極樂世界。過去,佛教徒認為:東方日出,是萬物滋生之地;西方日落,才是萬物終歸之處。因此,傳統的教義都認定佛教徒要以西方(或稱西天)為其歸宿。惠能的這個觀點,實是對西方「凈土」的否定,為「頓悟」成佛提供了理論根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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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析:

第一首偈,見於敦煌寫本《壇經》。關於這首詩的來歷,《壇經》第四節至第八節,有明白的記載:

五祖弘忍「一日喚門人盡來」,要大家「各作一偈」。並說「若悟大意者」,即「付汝衣法,稟為六代」。弘忍的上首弟子神秀在門前寫了一偈道: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

弘忍知道后,「遂喚神秀上座於堂內」,說是「汝作此偈,見即未到」,「若覓無上菩提,即未可得」,因而要他「更作一偈」。而「秀上座去數日,作不得」。

惠能的偈語,即針對神秀的《無相偈》而發。據《壇經》所載,惠能本不識字,他先「請人一讀」神秀的偈語,然後作此歌偈,「請得一解書人於西間壁上題著」。

這首偈,同神秀的那一首,在修行方法上具有原則的區別。神秀的那首「無相偈」,使他失去作為弘忍繼承人的資格,卻成了北宗一派的開山祖。

由於神秀強調「時時勤拂拭」,後人以其主張「拂塵看凈」,稱之為「漸修派」。

而惠能的這一首,是對神秀偈的徹底否定,也即主觀唯心主義對客觀唯心主義的徹底否定,直接把握住「見性成佛」的關鍵,被稱為「頓悟派」。

在《壇經》第二十節,惠能指出:

「世人性本自凈,萬法在自性。思量一切惡事,即行於惡;思量一切善事,使修於善行。」

這是惠能「頓悟說」的基礎。在他看來,「愚人」與「智人」,「善人」與「惡人」,他們和「佛」之間,沒有不可逾越的鴻溝。從「迷」到「悟」,僅在一念之間。

這種「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思想,不僅對我國佛教的演變產生了巨大的作用,對於後來的中國哲學理論也有重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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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首偈,也是惠能針對神秀的《無相偈》所作的。旨在說明「明鏡」的清凈,也即「自性」的清凈,這是佛教徒堅信能到達理想境界人人所共有的主觀條件。

該偈亦見於敦煌寫本《壇經》,但據郭朋《壇經校釋》考證,這一首當屬衍文。特別是前兩句,雖調換了「身」、「心」二字的位置,實際也是重複神秀的話,不應視為惠能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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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首偈,見於《六祖法寶壇經》,流傳甚廣,為《全唐詩外編》所補錄。據郭朋《壇經校釋》考證,這一首是由《菩提偈》第一首演化而成,關鍵在第三句,由惠昕本帶頭,契嵩本、宗寶本因之,把「佛性常清凈」改成「本來無一物」。

這是一種誤解,早在宋代即有人提出非議。郭朋認為:

「《壇經》的首竄者,不僅不了解『佛性』論,而且也不了解『性空』說。」

其實,大乘佛教的所謂「空」、「無」,是就「妄心」、「妄境」而言;若就「真心」、「真境」而論,則決非「絕無」。在《壇經》第十五節,惠能有言:

「有燈即有光,無燈即無光。燈是光之體,光是燈之用。」

在《壇經》第二十四節,惠能又說:

「虛空能含日月星辰、大地山河,一切草木、惡人善人、惡法善法、天堂地獄,盡在空中;世人性空,亦復如是。」

這些都足以證明惠能的思想體系,同「一切萬法,自性本空」的理論完全不同。不過在這句話之前,惠能先說:

「心量廣大,猶如虛空。」

他把一切歸結於「心」,也即「自性」。這是典型的主觀唯心主義觀點。但無論如何,把「佛性常清凈」和「本來無一物」等同起來,是不適當的。

……………………

第四首偈,見於《大正藏壇經》,著重講修行方法。《壇經》第三十五節,惠能引佛言:

「隨其心凈,則佛土凈。」

接著說:

「心但無不凈,西方去此不遠;心起不凈之心,念佛往生難到。」

《壇經》第三十六節說:

「若見真道,行正即是道;自若無正心,暗行不見道。自若無佛心,向何處求佛!」

《壇經》第五十二節說:

「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自若無佛心,向何處求佛!」

《壇經》第五十三節又說:

「若能心中自有真,有真即是成佛因;自不求真外覓佛,去覓總是大痴人。」

反覆申明向人的自我求真,自我求佛,這是惠能教導其弟子立地成佛的唯一途徑。在他看來,求佛的人只圖自悟,不假外示,心注一境,化難為易,自能達到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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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泥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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