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楚楚可憐

第二章 楚楚可憐

接下來的幾日,寧玉時常一早就離開了竹屋。還每日在楚之承的葯湯中添加了些讓他昏睡的藥材,楚之承只在第一天留了個心眼,在寧玉離開之後,便將葯給吐了出來。但是也沒有想要跟蹤寧玉,後來的幾日,他便毫不含糊地將葯統統喝了下去,常常一睡就是小半天。儘早將傷養好了,才能出谷看看外面的情況。楚之承出事這段時間,按理來說,那人行事如此周全,即便見他真的掉落了懸崖,也會安排人進谷來搜查的。可是這些日子絲毫都沒有動靜,更不用說他昏迷的那小半個月了。

這谷中,還有其他人,楚之承很早就感覺到了,但是這個人顯然對寧玉很重要,而且寧玉並不想讓楚之承知道有這個人的存在,所以楚之承便沒有過問了。

大梁與天乾、西沂已定協議休戰五年,想必這五年之內,百姓也能喘口氣了。在南宣國破之後,大梁的軍隊勢如破竹,接連又攻下天乾幾座城池,幸好最後天乾和西沂抱了團,願意割地加以黃金、美女來求和。

「寧姑娘識得天乾的文字?」楚之承似是不經意地問起。

「西沂與天乾之間商人來往始終不斷,我認識幾個天乾的字,有什麼稀奇的嗎?」寧玉沒有轉過身來,仍然埋頭撥弄她採回來的藥草,趁著這幾日天氣還不錯,將這些藥草都曬一曬。

「不稀奇。」楚之承則在一旁幫寧玉遞一些工具,不論寧玉的語氣怎樣,好像楚之承一直都很溫柔地回答她的話。

「你有什麼問題,就問出來吧,你也不像個磨磨唧唧的人。」寧玉是個藏不住事的人,也很不耐煩見到別人吞吞吐吐的樣子。尤其是這兩日,心中莫名地煩躁,或許是因為那平白的一聲震動,亦或許是因為逃脫不開的宿命。

「寧姑娘。」楚之承想了想,用平淡的語氣說道,「姑娘於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不願連累姑娘。我是天乾的將軍,奉命出使西沂,途中卻遭人追殺,幸得寧姑娘相救。」

楚之承看着寧玉,試圖捕捉她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情緒。

南宣、天乾、西沂、東臨與大梁都是強盛的國家。首先是南宣根基深厚,宣文皇帝登基之後,不甘於五國並駕齊驅,率先滅掉了兵力最弱的東臨。一度使南宣成為了最為強盛的國家。一直到宣統皇帝登基,百姓賦稅沉重,宣統帝卻變本加厲,甚至不惜利用陵寢,改造為巨大的練兵場。無奈天不佑南宣,大旱三年,災害頻出。那些年來大梁卻迅速發展,兵力強盛,逐漸超越了其它幾國。只用了三年的時間,就滅掉了南宣,並且攻佔了天乾數座城池。如今大梁雖說已經與天乾修好,但是一個勝利國家的姿態總是不會那麼讓弱國好看的。西沂國力仍在天乾之上,此次答應與天乾結盟也是在有條件的情況下。而且他這一遭出事,便是與西沂脫不開干係。

「通常像你這般自己暴露身份的,我會不會馬上要成了一個保守秘密的死人?」寧玉說這話時瞥了楚之承一眼,卻沒有恐懼的意思,嘴角還掛着一絲淺笑。隨即斂去了眼中那一抹淡漠。

「寧姑娘應該不會將我的身份宣揚出去吧。」從楚之承的語氣中,彷彿能夠聽出來他微不可察的自信。

「這裏荒山野嶺的,我一個小女子,為了揭露你的身份,就得搭上自己的命,這筆買賣,至少現在看來,不划算吧。」寧玉的眼神變得越發淡漠,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話惹着她了。

「你告訴我這些,空有一身本領,卻甘願為人鷹爪……楚之承,這就是你的抱負?為了兩國之間的蠅營狗苟,成全他們之間的不堪交易,能夠給你帶來什麼成就感?或者像那些菟絲子一樣,失去了攀附的高枝,就再也難以存活了?!」

楚之承聽着寧玉的控訴,心中微動,眉頭擰緊了。是啊,空有抱負,無處施展,才是他最大的可悲。楚之承不知道自己現在所做的一切,有多大意義或者有沒有意義。直到今日,從寧姑娘的嘴裏聽到這番話,他才有些醍醐灌頂的感覺。

寧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怎麼會突然說出這些話來,還是對一個來歷不明的陌路人,即便他現在將身份相告,可或許也是算準了她無處求證……寧玉這些年留在這裏,若說是救人,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了,她對他們的身份、來歷並沒有過多的關注,只是傷一好,準會被她趕走,絲毫都不留情面的,怎麼如今卻有了例外呢?不,她不想有任何的意外。

第二日。

「寧姑娘,叨擾多時,我也應該告辭了。」楚之承甚至都忘記了從寧玉那裏拿回來佩劍,只是匆匆地便動了心思想要離開了。

「這麼急着走啊?」寧玉堵在了門口,瞥見了他早已經收拾好的包袱,沒好氣地說道。

「若日後有機會,定會報答姑娘的救命之恩。」楚之承恭敬地朝寧玉拜了一拜。

「算了,要走便走吧!」寧玉撤下了擋在門口的手臂,轉過身去,又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幾番思索,從暗箱中拿出了楚之承的佩劍,將劍放在了楚之承暫住的房間門口。

寧玉跑了出來,看着滿院子的熟悉事物,竟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先幹什麼了,從前她每日可都是安排好了的,每天都在忙碌中度過。可是這一次,她只是感覺到腦袋裏面空空的,也不知道應該做什麼,無意瞥見了今早剛曬下的草藥,便彎腰檢查著,目光忍不住地向後面瞥去,可是始終也沒有一個影子出現,一時氣急,便隨手抓起了一個背簍,出去採藥了。

誰料到,人這一不順,各種糟心的事情只會接踵而至。寧玉只好跑到了一個亭中避雨。忙於拂去身上的雨珠,轉頭時便發現身側多了一人。楚之承似乎也是在躲雨,身上卻不見包袱,那視線還時不時的向寧玉這邊瞟過來,寧玉看在心裏,不由得有些失笑,但一想到這人還是想着離開呢,就忍不住咳嗽了兩聲,隨即端正了神色。忽然,安靜的涼亭響起了奇怪的聲音,「咕咕~」

寧玉佯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神色間卻難掩一抹尷尬之色。可是真的好餓啊,早上沒吃,中午也是只顧著採藥了,現在這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下來。

楚之承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燒餅,正當寧玉以為他是有些感到羞愧了,所以……卻沒想到,楚之承自顧自地拿起了燒餅,就要往自己嘴裏送,寧玉硬著骨氣沒出聲,但是見他真的沒有住口,用手撕下了一塊,吃得津津有味,就再也忍不住了,「我餓了。」寧玉說完便不好意思的把頭別過去,就像剛才那句話不是她說的一樣。

「……」楚之承輕輕地笑了一聲,將另一個燒餅遞給她。剛剛寧玉只顧著盯着他手裏的燒餅了,卻沒有想到原來……好吧,錯怪他了。但是,道歉是不可能的。

「你怎麼不吃了?」寧玉見楚之承將那個燒餅遞給自己之後就再沒動口了,不對,他是也只吃了一口,就停下了。不過她在這邊吃的那麼大口,眼前的人卻不動,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楚之承沒有立馬回答她。反倒是寧玉,沒過一會兒,那張餅就沒了。可是她還是覺得肚子裏空空如也。這時,楚之承將剛才被自己撕了一角下來的餅,遞給了寧玉,「你不是餓了嗎,不趕緊吃完?」

「我吃過了。」楚之承面上沒有露出任何的表情,只是很坦然地立在寧玉的身邊。

「原來你這麼大老遠來是要看我笑話的?」寧玉絲毫不客氣地接過了餅,大口大口的咬了下去,但這嘴巴仍不饒人。

「寧姑娘,我想再叨擾幾日……」

「你當我這兒是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留就留?」寧玉一個激靈扭過頭去看着楚之承,嘴裏面的餅還沒有完全咽下去,可是這脫口而出的話,還是很清晰的。一字不落地落到了楚之承的耳朵裏面。

「原來,你是來收買我的!」寧玉目光落在了被她咬了大半的餅上,有些氣憤自己的肚子怎麼這麼不爭氣了。

「區區一張餅,怎麼能收買的了寧姑娘呢?」楚之承額間的髮絲沾染了少許的水珠,看起來竟然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愛?楚之承說他是將軍,可寧玉從他臉上只能看出四個字——「楚楚可憐」。不同於女子的柔弱不禁風,寧玉也見識過楚之承赤手空拳降虎時候的威風凜凜,只是看着他這樣有些委委屈屈的模樣,只能讓寧玉的腦海中浮現出來這四個字了。

「寧姑娘,不如還像此前一樣,以工抵債?」可楚之承此時卻渾然不知寧玉心中正在如何想他,仍然一本正經地同寧玉商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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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蓋亂京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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