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袁門侯府一少年

第一章 袁門侯府一少年

「孽障,給我出來!」

大漢中平五年,公元188年,一聲大喝,打破了袁逢嫡長子、安國亭侯府、九卿之一的太僕袁基府中清晨的安寧。

袁基愛妾黃氏在榻上披衣循聲向窗外望去,卻見其夫手持竹鞭,早已氣得長須直顫,正氣急敗壞的尋找著自家的兒子。

黃氏嘆了口氣,想起昨夜傳聞,招手喚過奴婢小玉,輕聲說道:「你去後院領匹快馬,速去本初叔叔處,就說他若是不來,只怕珣兒又不免挨一頓毒打!」

小玉點了點頭,提着裙角輕輕走出門,直奔後院而去。

黃氏起身快速穿好衣裙,草草將頭髮往後一盤,快速就著銅盆中冷水洗了一把臉,快步出門。

這個家裏,能阻止袁基打那少年的,只怕也只有那位雖然是庶出,卻已成為「天下楷模,黨人領袖」的袁紹袁本初了吧?

「夫君這是怎麼了?為何如此急切要找珣兒?」

黃氏明知故問的問道。

袁基聞言怒道:「那孽障昨夜居然夜闖中郎蔡邕女兒蔡昭姬閨閣,被人家趕出了府邸!今日我早朝後被蔡邕那老兒堵在尚書台門口劈頭蓋臉一頓罵,雖不至於眾目睽睽,但是也有同僚在場,使我顏面盡失!那孽障呢?今日我便將他打殺了!」

黃氏秀眉一皺,搖頭道:「珣兒雖然性格頑劣些,但也不至於做出此等失德之事啊?這其中莫不是有什麼誤會?夫君可要好好調查一下,莫要冤枉了珣兒才是。」

「頑劣些?冤枉?」袁基聞言怒道,「你也不出去打聽打聽那孽障在這洛陽城中的惡名!哼!這廝把趙忠的侄兒毒打一頓吊在上東門門樓上,若不是他是我袁基之子,加上天子壓住趙忠,趙忠早已放下話來要殺他了!

還有,前不久他居然趕着馬群去公路府上肆意踐踏!那是他叔父!這目無尊長的孽障!

現在又做出褻瀆官宦女眷之事,我豈能容他!?別說了,那孽障呢?!」

黃氏沉默不語,心中一嘆,袁基整日都在官署不是處理政務就是和同僚客卿清談,而他口中的「珣兒」,又是個整日不著家的,父子二人平時見面時間很少,以至於袁基知道兒子做了什麼事情,卻不知道兒子為什麼這麼做。

那大長秋趙忠的侄兒平素橫行洛陽,欺男霸女,手下人命就有幾條,仗着自己叔父乃是十常侍之首,就連袁家也不放在心裏。

而自家夫君這個兒子,卻又是個傲上憫下跋扈性子,從不欺辱百姓,但是卻極愛找這些紈絝惡少的麻煩,所以在洛陽名聲也不是特別好。

至於馬踏袁術府邸這個事情,黃氏也是知道的,原因是被稱為「路中惡鬼」的袁術在洛陽縱馬傷了自家這惡少手底下的遊俠兒,以自家惡少的性格,怎能忍受?

是故趕着一群馬匹跑到袁術府邸一通鬧。

若是公平來說,自家惡少鞭撻趙忠侄兒一事,在洛陽也算是美談。

大家都覺得……恩……惡人自有惡人磨。

不過這些事情黃氏怎好和氣頭上的袁基解釋?袁基對兒子一些作為本就看不順眼,而且兒子一些言行都不符合士族觀念,是故父子之間衝突還挺深,以至於很多時候都是袁基用竹鞭和兒子談心。

袁基看黃氏不說兒子蹤跡,勃然大怒道:「你莫以為你不說,我便不知那孽障又混在那商行里!來人備車!去史氏商行!」

說着一手扶著腰中儀劍,一手提着竹鞭就往外走,黃氏嚇了一跳,趕緊提着裙裾跟上。

……

史氏商行是洛陽一個神奇的存在,乃是兩年前洛陽遊俠頭子,原虎賁中郎將,名震洛陽的大劍師王越高徒,洛陽遊俠史阿建立的。

史阿乃是洛陽遊俠的頭子,一個只會耍劍的遊俠頭子,建立了一家商行,這兩個風牛馬不相及的事情被聯繫起來,讓人感覺荒唐至極。

可是令準備看笑話的好事者跌掉眼鏡的是,這兩件事情不但聯繫在一起,反而極速的膨脹起來。

就那麼短短几個月時間,史氏商行的成衣生意、脂粉生意迅速的火爆起來,乃至整個洛陽城少年士子遊俠都以穿史氏商行出品的「缺胯袍」「直裰」,「鶴氅」……女子的「襦裙」「襖裙」,用史氏商行的香胰洗澡為美。

不但如此,風靡洛陽的秦樓楚館「夕羽樓」就是史氏商行旗下產業,其中連續兩年的花魁選舉,和閣中女子各種雅藝,讓洛陽世族流連忘返。

對於行走洛陽的行腳客商和各地世家子弟來說,若來到洛陽,不去夕羽樓中坐坐,喝點酒,看看清倌人的表演,那就算是沒來過洛陽。

倘若運氣好能敢上看一場美若天仙的花魁表演,這輩子也算是值了。

是故人人都覺得一夜成為洛陽大賈的史阿在經商一道上有着極大天賦,都稱讚這個遊俠頭子有陶朱之才,甚至有人說他是秦國呂相在世。

鮮有人知道的是,其實在史氏商行真正的主人乃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

史氏商行坐落於洛水北岸,和南岸的夕羽樓隔河相望,是一片碩大的宅子。

此前這個宅邸的主人乃是朝中一個官員,因黨錮連累被罷官入獄死在了昭獄之中,家眷散的散,充入教坊司的,充入教坊司。

兩年前,這座一直空置的宅院被史阿以極低的價格拿下,修葺之後作為商行總部。

商行門口就站着幾個身穿寶藍色缺胯袍,手執環刀的遊俠,除了前來談商路往來的商人,一般人是不敢接近的。

畢竟自商行成立之後,全洛陽的遊俠兒彷彿一夜之間便全都成了商行中人,派系林立的遊俠們莫名其妙的聯合了起來。

商行正廳之中,一個身材頗為肥碩的文士手持一卷竹卷賬本嗎,正在彙報着什麼,而他上首的太師椅上,半坐半躺着一個華服少年。

可是少年單手托腮,閉眼聽着肥碩文士的彙報。

「上月商行成衣和脂粉生意盈利六十萬貫,夕羽樓盈利三十萬貫,比之前有所增加,但是卻不如之前那般盈利瘋漲。」

少年聞言點了點頭,直起身子,說道:「蘇先生覺得問題出在何處?」

他雖然臉龐還帶着些許稚嫩,那清澈的眼神中卻帶着和年紀不符的成熟和深邃。

少年名叫袁珣,乃是安國亭侯袁基的嫡長子,也是唯一的兒子。其母是桓帝帝姬劉瀧,以宗氏女加封縣主下嫁前司空袁逢嫡長子以示對袁家四世三公「天下仲姓」的恩寵。

可是自古紅顏多薄命,劉瀧在剩下袁珣時難產大出血,雖然太醫搶救及時,可是卻落下病根,袁珣尚在稚童之時便撒手人寰。黃氏也是江夏世家大族出身的貴女,在袁基喪偶后納入袁家,可是袁基卻不能扶正黃氏,以示對郡公主正妻的尊重、對皇家的尊重。

而袁珣也在母親劉瀧去世后,傷心過度大病一場,幾乎早夭。

等彼輩病好之後,乖巧聽話的袁珣卻是性情大變,變得「乖張調皮」,「惹事不斷」,小小年紀卻成了洛陽一害,大有繼承曹操袁紹袁術張邈當年「洛陽四害」的架勢。

按說袁基乃是前司空袁逢嫡長子,袁逢過世於任上后,現在袁氏的家主乃是袁逢親弟袁隗,也理應是袁氏領袖,可是袁氏這一代的領袖卻是以袁紹袁術兩兄弟為主,尤其是袁紹,經歷了少年時代的荒唐,青年袁紹一改以前劣跡斑斑之形象,結交下士,禮遇四方。

袁逢去世后,早已過繼給袁成的庶子袁紹卻以親子名義為袁逢守孝三年,一時傳為美談。

袁紹早已被舉孝廉,若不是因為黨錮之爭,只待守孝結束,就能舉入中樞為官,然後外出任一方兩千石太守,不用幾年只怕又是位列三公,隱隱有袁氏年輕一輩領袖家主的架勢。

而袁隗老謀深算,極為欣賞袁紹,早早將袁氏政治資源盡為袁紹所用。

可憐袁基明明是袁逢嫡長子,卻只能繼承了袁基安國亭侯爵位,舉作一個九卿中最為清閑的太僕。

幸虧袁基也知道自己的才能,安心做他的亭侯,當他的九卿,和他的美妾黃氏恩恩愛愛,過着老婆熱炕頭的好日子……

若是袁珣還是原來那個乖巧的袁珣,那就好了。

可天不如人願,袁珣還是袁珣,可已經不是那個「袁珣」了,好吧,說白了,又是一個穿越眾。

因為早逝的其母、袁基正妻宗師女劉氏乃是宗室少有的美人,這十三四歲的少年雖稚氣未脫,卻也生的劍眉星目,挺鼻紅唇,極為俊俏。

「我們的生意已然充斥於整個洛陽,某感覺已然趨於飽和。」蘇先生略略思量,回答道。

袁珣點點頭,用手指點着面前桌案,沉吟片刻說道:「沒錯,倘若生意走不出洛陽,商行發展成這樣已然是頂端了,但若是要將商路拓展到周邊豫州兗州乃至冀州,咱們工坊的無論織工的數量還是產能都不足,這點需迅速改進才是,蘇先生需再次派人往益州走一趟,搜羅些熟悉蜀錦織造的女工才是。」

蘇先生點頭道:「公子放心,某自省得。」

說完正事,蘇先生好似想起什麼似得,看着袁珣笑問道:「聽聞公子昨夜帶着那曹子脩夜闖蔡中郎之女蔡琰之閨閣?」

袁珣聞言俊臉一紅,苦笑道:「當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居然蘇先生都知道了此事?

昨夜純屬誤會,我會些許音律蘇先生是知曉的,昨夜我拜訪蔡中郎府邸,想去聽聽他所謂的洛陽仙音,然酒過三巡之後,我和子脩兄酒醉入廁摘花。

蔡中郎也是個奇葩,那府邸居然按照九宮八卦建造,弄得和迷宮無二,我們找來找去卻不知為何摸到了他女兒蔡琰閨閣之下。

正逢蔡琰在屋中彈琴,我也是醉了酒,鬼迷心竅的駐足聽了一會兒,卻被人發現,被蔡中郎趕了出來,還被蔡中郎罵作『浮浪子』,你說我冤不冤?」

蘇先生聞言忍俊不禁,撫須笑道:「怪不得公子昨夜並未回府,卻是夜宿在這商行之中。」

「怕啊……」袁珣苦笑道,「此事定然我那父親已聽聞,回去免不了又被一頓毒打……」

自己這個便宜老爹,就是這個時代封建士大夫的榜樣,堅信棍棒底下出孝子,自他成為「袁珣」后,性格徹底改變,不復原來那個袁珣的乖巧,加之他本來性格就開朗,又整日和史阿糾結遊俠創立商行,行「低賤」的商賈之事,這幾年沒少挨着便宜老爹的打,久而久之都麻木了。

就在此時,一個遊俠慌裏慌張的跑了進來,拱手道:「公子快跑,袁太僕來抓你了!」

袁珣一聽心中大驚,卻不逃跑,而是站起身面色凝重的看向門外。

「公子不避一避么?」蘇先生急忙站起身問道。

「避……往哪裏避啊?」袁珣苦笑一聲,溫言對蘇雙道:「先生且避一避,若是有外人在場,只怕我那父親打得更狠。」

蘇先生嘆了口氣,起身走出了正廳。

「孽障!你果然在這裏!」

未幾時,袁珣便見袁基提着竹鞭氣勢洶洶的闖了進來,後面跟着自己的小娘黃氏,路上遊俠也不敢阻攔。

「孩兒見過父親。」袁珣心中哀嘆一聲,叉手深深鞠躬道。

「跪下!」袁基大喝一聲,「叫我大人!父親?你還知道有我這個父親?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說!你昨夜為何夜闖蔡昭姬閨閣?莫不是對她有不歹之心?!」

袁珣聞言眉頭一皺,袁基不問緣由也就便罷了,居然還懷疑自己的人品。

袁基和他關係實在是說不上好,平素二人基本不見面,而袁珣也不是傳統的士族子弟,整日混跡在商行和洛陽街頭。

這些事情都是袁基所不能忍受的,於是對袁珣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只希望能夠打醒自己這個「胡作非為」的兒子,卻不想導致雙方關係越來越僵。

但是袁珣畢竟是穿越者,這個時代頂撞父親又是不孝的表現,在以孝治國的大漢,會極為有損名聲。

「回大人,這是誤會。」袁珣面色平靜答道,「昨夜我是去了蔡中郎府邸,可喝醉之後要入廁卻是迷了路,是故誤打誤撞來到蔡小姐閨房之下,恰逢……」

啪!

袁基狠狠一竹鞭打在袁珣肩頭,打斷了袁珣的解釋。

袁珣身體一晃,只覺肩頭火辣辣的,不用看都知道破了。

一股殷紅滲出衣服。

「還敢胡說八道!」袁基咆哮道,「若不是人家蔡中郎喝止你,你只怕已經摸進蔡昭姬閨閣了吧!孽子!你平素在洛陽橫行霸道飛揚跋扈也就便罷了,此時還做下如此污穢之事,你可知蔡中郎一早就把我堵在了尚書台,質問我縱子淫亂,我袁氏子居然夜闖中郎府女眷閨房,你乾的大好事!」

袁珣疼的臉都抽了一抽,但是一聽袁基的話,卻是心頭微怒,想了想,他還是無奈道:「倘若大人不信我之言,我亦無話可說……」

勢比人強啊……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悲哀,被父親打是天經地義的,你要是敢跑,保准被人家戳脊梁骨,你要是敢頂撞還手?

……哼哼……

若是上報河南尹,能發配你充軍你信不信?

聽得袁珣那話,袁基更是怒上心頭,舉起竹鞭就是一頓暴打!

話說此時男女之防並不如宋朝朱程理學之後那般嚴苛,可是也算是非常注重名聲,雖然自家這孽畜尚未作出那等闖人閨閣的畜生事情,可是自己是什麼人?袁家嫡長啊!此時若是傳出去,還不被滿朝同僚笑死?袁家的臉面往哪放?

他火上心頭,下手更狠了,打的袁珣只能滿地騰挪,渾身是灰,搞得好不狼狽,更是凄慘無比。

忽然,袁珣只覺一個溫暖的身軀覆蓋在自己身上,隨後就是竹鞭笞肉的響聲和女子的悶哼。

他抬眼一看,只見袁基錯愕的抬着竹鞭僵在半空,而黃氏疼的嬌軀微微顫抖,再看黃氏脊背,鮮血從鞭痕出滲出,觸目驚心!

「小娘!」

袁珣驚叫一聲,急忙想掙扎着想起身扶起黃氏。

袁珣生母劉瀧在他穿越前幾個月就去世了,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自劉瀧去世后,他才穿越,一時間接受不了自己穿越的事實,整天都是琢磨著怎麼穿越回去,甚至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喃喃自語。

在外人看來,安國亭侯府家的嫡長子那段時間就是神神叨叨,痴痴傻傻的。

可是袁珣忘不了,每天晚上都會有個女人來到他的房間,將他抱在懷中,流着淚為他唱着荊襄味濃厚的童謠哄他入睡。

說也奇怪,袁珣來自兩千多年後不安的靈魂,在這個女人的撫慰下,居然真的入睡了,睡得很香……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年,直到袁珣真的接受了自己現在的身份,變得「正常」起來。

這個女人也哄了袁珣一年,這個女人就是黃氏。

「兒啊,你還有母親啊……莫要這般嚇我和你父親啊……我以後就是你的母親……」

女人很多次抱着袁珣流着淚說。

袁珣怎能看不出來這溫柔的女人說的是真心話?

從那以後,袁珣後世母親的形象漸漸和眼前這個美麗溫婉的女人融合起來。

袁珣很敬愛她。

「小娘,你沒事吧?我挨兩下沒事的,你怎麼能受的了這個?」

黃氏暗瞪了他一眼,轉頭朝着袁基流淚道:「夫君莫要再打了,珣兒才十四啊!虎毒尚且不食子,何況珣兒還小,待他長大一些,自然就會循規蹈矩。」

袁基看黃氏護子,更是怒道:「你莫要護著這孽障,你知道他做了什麼事嗎?他夜闖蔡府,窺探他人之女,自己去也就便罷了,還帶着曹孟德的長子去!那曹昂素有賢名,再過幾年加冠便可舉入孝廉,這傢伙不但毀人女子清白,還毀他人前程,倘若曹昂及冠之後因為此事舉孝廉失敗,你要為夫如何向曹孟德交代!」

說着袁基又怒視袁珣咆哮道:「你這孽障,我袁基堂堂官至九卿,爵至亭侯,上不負袁家歷代祖宗,下不負袁氏後人,怎麼就生了你這孽障?與其讓你毀了我袁氏四世三公的清名,不若今天就打死你!」

隨後又對黃氏吼道:「你起開!慈母多敗兒!這孽畜今日遊手好閒為非作歹,皆是你平素過於寵溺而致!你起開,讓我打死了他!」

黃氏兩行清淚留下來,咬着下唇不敢接話,她畢竟只是一個妾室,怎敢與家主忤逆?

但她卻沒有起身,而是倔強的趴在袁珣身上搖了搖頭,隨後將臉深深埋在袁珣後背上,一副任君宰割的樣子。

袁基一見母子二人皆是如此倔強,心中更是怒不可遏,舉起竹鞭咆哮道:「你還要護着他是么?好……好好!今日我便把你們一起打死便是!」

說着一鞭接着一鞭狠狠抽在黃氏身上。

「唔……」

黃氏一聲悶哼,渾身止不住的顫抖,顯然已然疼痛至極。

「小娘!小娘!你起來!你別護着我!你起來!小娘起來啊!」

袁珣一看一向疼愛自己的黃氏挨此毒打,心中滴血,不禁掙扎著大喊起來。

可是黃氏抱得實在緊,他又怕自己用力過度傷了黃氏,也不敢太過用力。

袁珣萬萬沒想到,一場誤會換來的是小娘黃氏替自己遭罪,更怒便宜老爹對待黃氏也是下死手,絲毫不留情,大有一副要將他們母子二人打死的架勢,此時也是又是心疼又是憤怒。

不同於黃氏,袁珣對袁基其實沒有太多父子的感覺,一個從後世穿越而來的靈魂,遇上一個對兒子只會用棍棒說話的父親,自然不會一片溫馨。

況且袁基興許是因為袁氏對親兄弟袁紹乃至袁術投入的資源比自己多得多,他在繼承袁逢爵位后,因為曾是駙馬都尉,調了一個九卿中最穩最安定卻最清閑的職位,幾十年都未曾晉陞過一步,所以平素只是在尚書台與同僚清談,下朝後就與黃氏飲酒作樂……頗有自暴自棄的感覺。

另外就是在袁珣回家后找理由鞭打袁珣一翻……

袁基的才華,特別是政治嗅覺,遠遠不如袁紹,甚至不如袁術。

袁基把官場的不如意歸結為自己德行還不夠高,於是對袁珣格外的嚴苛,更加不能容忍袁珣在外糾結一群洛陽遊俠子肆意妄為,甚至涉步商賈之事。

袁珣是穿越者,年齡加起來也快三十了,自然知道袁基這種行為乃是近乎變態的「望子成龍」導致,但來自後世的他怎麼可能接受呢?

受困於時代和《漢律》的約束,他也沒法和袁基撕破臉,是故一直對於袁基對待自己的「教育」應付了事,大不了被打一頓,為了挨打,他甚至拜師大劍師王越,學得一身好劍術……

挨頓打就行了,其他別和便宜老爹多逼逼……

這是袁珣在家的處事原則。

可是今天不行了,自己視若親母的小娘黃氏受自己牽連被袁基如此毒打,他怎能不又驚又怒?

令袁珣更憤怒的是,小娘一向與他琴瑟和鳴,他怎能下得了如此毒手?

就為了今天被蔡邕堵在尚書台丟了面子!

「快住手!」

看着黃氏忍痛忍得把嘴唇都咬出了血,袁珣終於忍不住了吼起來!

隨着這身大吼,整個商行似乎都安靜了,袁基高舉的鞭子僵在空中,不可置信的看着袁珣,不知道說些什麼,而黃氏更是震驚的看着袁珣。

袁珣趁機站起身,一把將黃氏拉到身後護住道:「大人你要打打我,莫要傷了小娘!誤闖蔡小姐閨閣,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隨後又對黃氏道:「小娘你莫要護我,讓他打死我便是!」說着對黃氏扎眼小聲道:「小娘讓路,我要跑了……」

黃氏強忍身上疼痛,一時間也是哭笑不得,這貨把那句小杖則受,大杖則跑的聖人言記得一絲不漏。

袁基一看二人耳語,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喝道:「你還想跑?!我怎會有你這般逆子,你是上天派來懲罰於我的嗎?!我一向躬身慎行,你卻在外胡作非為,你告訴我,你到底對我哪裏不滿,要如此作為?!」說着便提起鞭子作勢又要打。

袁珣又怒又怕,慌忙轉身就要跑,好似喃喃冷笑自語:「嘿!把尸位素餐碌碌無為當躬身慎行?打女人可還行……」

這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傳到袁基耳中

袁基一看一向在自己面前還算溫順的袁珣忤逆至此,更是暴跳如雷,袁珣的話如刺一般扎進自己心中,一時間也是心灰意冷,心想此生失敗至此,教子更是無方,不若斬殺此子,在舉劍自殺算了!

他心灰意冷之下,拔出腰中儀劍,他若瘋狂一般凄然一笑,舉劍指著袁珣道:「你說的不錯,我袁士紀失敗若此,有何顏面苟活於世,你也別活着給袁氏丟臉了,我殺了你再自刎,也算是全你我父子一場情誼!」

黃氏聞言大驚,跪爬到袁基身前,抱住袁基小腿凄然哭道:「夫君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啊?珣兒只是少不更事,喜愛玩鬧罷了,可是聰明伶俐,您多多管教,自然能成大才,虎毒尚且不食子,您這是要做什麼?!」

一邊說她一邊看院外,只盼叔叔袁紹及早趕來,制止這場父子相殘的慘劇。

袁基怒道:「慈母多敗兒,這孽障有今天,全是你給慣的!」說着一把推開黃氏,舉劍就向袁珣兜頭砍去!

誰知袁珣看他動了真格,面色一白,心想:今日也是被袁基打黃氏給激到了,怎麼把心裏話都說了出來,這下要出事。

哪裏還敢停留,轉身就跑得沒了蹤影。

袁基暴跳如雷持劍直追,但是哪裏是比得過袁珣跑得快,氣得他拿着劍揮舞大喝。

「劍下留人……人呢?」

就在袁基氣得三屍神跳之時,院外穿來一聲喝止。

黃氏眼睛一亮,循聲望去,卻見一個三十歲左右身材修長,留三縷長須,面容頗為俊朗的華府男子攙扶著一位年紀五十上下的華服老人快步走進內院。

眼見此時劍勢難止,一個黑影掠將上來,倉啷一聲抽出一把柄長刃長的古怪環首刀,一刀架住袁基手中的長劍,然後立馬收刀躬身道:「君侯,在下得罪了!」

再看院中,哪裏有什麼袁珣蹤影?心知這小滑頭又跑了,哭笑不得之下也安心了不少。

史阿乃是大劍師王越的大弟子,劍術頗高,只是架住袁基的劍,卻未發力。

袁基也沒有失去平衡,只是這一架,才讓他從暴怒失意的情緒中清醒過來,這才發現在自己差點犯下弒子的蠢事。

這時候袁紹扶著袁隗已經進得內院,袁隗怒不可歇的以拐杖拄地,喝道:「袁士紀!袁君侯!你要幹什麼?你要當着老夫弒子么?!」

袁基慌忙把長劍丟到一邊,躬身行禮道:「見過叔父!」

袁紹看了看附近沒了袁珣蹤影,眉毛一挑,這才舒了口氣,眼光看向黃氏,看黃氏眼光閃爍便知袁珣跑了,輕笑搖頭不止。

這小子……這個不吃虧的性格……怎麼有幾分像曹阿瞞?

不得不說,袁紹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三縷長須儒雅俊逸,身材高挑,二十八九三十歲,正是男人的黃金年紀,那模樣要放在袁珣前世,不知迷倒多少小姑娘。

袁珣行為在袁基眼中乃是大逆不道頑劣不堪,可是在袁紹眼裏可不是這樣,袁紹年少時也不比袁珣好到哪去,和曹操袁術張邈和成「洛陽四害」,偷雞摸狗,甚至搶人新媳婦。

加上袁珣也是長得俊秀無比,自然深的袁紹喜愛。

雖然袁珣前世看各種三國歷史,上面把袁紹描寫的愚蠢不堪,可是在袁珣穿越后,才發現,袁紹果真是一方梟雄,情商極高,對人如沐春風很難讓人對他沒有好感。

加之袁紹現在閑賦在家,這叔侄二人也算是臭味相投的忘年交。

沒過一炷香,袁珣這才探頭探腦的從外面進來,渾身是傷的朝着袁紹和袁隗行禮。

「珣見過叔祖,見過叔父……」

中庭幾人皆是絕倒,合著這貨根本未跑遠,看見救星到來便轉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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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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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袁門侯府一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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