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所謂伊人
「我們當然相信你們是正直的好人，但是，為了這件事，我族也做出了很大的犧牲，對於應得的利益，自然會看得重一些。」
依娜的身影適時的出現在了營帳裡面，她背後，石頭也跟了進來。
這位名叫郭元奮的將領乍然間聽到字正腔圓的漢語聲音，而說話的人卻是一個女子，他不由得愣了一下……他記得軍營里除了一個羌族少女外，沒有其他的女子來著。
他轉過頭來一看，心中更是一愣……在他眼前的，可不是那個羌族少女么？只是昨晚沒聽見她說話，更不曉得，她一口漢語居然說得如此流利。
這個小小的羌族部落還真有人才嘛……他看了看孔武有力的日渥布，又看了看俏生生在門口的依娜，如是想到。
「她叫依娜，是日渥布的妹妹……人可機靈著呢。」
張力見到石頭和依娜二人聯袂而來，微微一怔，隨即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趕忙給郭元奮介紹道。
「姑娘好口才……請坐，既然來了，也來幫著參詳一下吧。」
郭元奮反應不慢，張力話音未落，他就已經調整好了心態，沖著帶著面紗的依娜莞爾一笑，不徐不慢的行了一個書生禮，請她坐下談話。
依娜和石頭當然不會是為了分配戰利品這件事而來……
她和石頭昨晚在營地周圍轉了一圈就各自睡去，今兒天剛蒙蒙亮，依娜就早早的來尋石頭，讓他陪著自己一起去酈城的街道上逛一逛。
依娜以前沒有出過遠門，見過的最繁華的地方也不過是羌族人幾個大的集市，酈城對她而言，無異於是個值得一游的好風景。
石頭自然沒有反對，經過昨晚的那一番話，他也放開了很多，急急梳洗完畢，就來向張力請假……也就在這個時候，兩人聽到了郭元奮的那一番話，依娜心中一急，當然衝進去幫著自己的哥哥解圍，石頭沒有拉住她，無奈之下，也只能跟了進去。
這前因後果有些複雜，不過好在郭元奮和日渥布也沒有多想，張力雖然看出兩人的關係有些微妙，但他老成持重，自然也不會多說。
石頭和依娜都不是外人，所以這次討論的事也不必瞞著兩人，張力招呼石頭到自己身邊坐下，而依娜，自然也挨到了日渥布身邊。
等他二人坐定，郭元奮仍舊繼續著剛才的話題，還是堅持要張力先說個方案。
對於張力的底細，郭元奮知道得一清二楚，打心裡尊敬對方，所以才會讓張力坐在上首的位置，又把決策權交給了他。
況且，張力這次還幫他干成了兩件大事，於情於理，他都得禮讓三分。
張力見他堅持，莞爾一笑，也不再多推脫什麼……他對郭元奮也是知根知底，對方還像石頭這麼大的時候，張力就認識他了。
那時張力還在安西軍中，做到了校尉一級，而郭元奮當時不過是個大頭兵，地位相差何止千里。
此時雖然張力早就不是軍人，而郭元奮也升任到了掌旗一職，但是，按照安西軍的舊有規矩，這事由張力做主是理所當然的。
石頭等三人當然不知道這其中的道道……他們看張力點頭，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嘴上，對於其他的細節，倒是沒有深究。
頓了一下，張力嚴肅起什麼，開始說正事，「咱們這次搶了七百多匹馬，還有大堆兵刃，這是分配的大頭，我以為，可是分成三份，郭老弟功勞最大，可以分六成，我得三成，日渥布得一成，你們覺得如何？」
他話音一落，依娜就翻譯給了日渥布聽，兄妹兩嘀嘀咕咕的商量了一陣，依娜轉過頭來，有些不滿意的說道，「按這個說法，我族才分到幾十匹馬，不公道。」
張力和郭元奮對望一眼，倒是沒有意外的表情，似乎對日渥布的不滿意在意料之中。
張力擺了擺手，示意依娜不要著急，他頓了片刻，繼續說道，「你們羌族人歷來不缺馬匹，就算是讓你們多拿幾十匹馬走，那又怎麼樣呢？你們還不是沒有足夠的草料來養。」
他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依娜點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
見她同意自己的分析，張力又接著說道，「所以我想，你們與其分馬，不如要其他的東西……比如，鐵器！」
他重重的提出了最後兩個字，依娜頓時眼前一亮，趕緊對自己哥哥翻譯起來，片刻功夫之後，日渥布果然神色激動的點點頭，似乎是同意了張力的看法。
石頭在一邊靜靜的聽著，他知道張力這個提議正好點中了對方的命門。
早就放羊的時候，石頭與那些游牧人接觸的日子裡，他就發現，對方很多東西都是皮製的，精鐵打造的東西在他們身上真的很少見，幾乎是除了用於作戰的兵刃，其他的鐵製品屈指可數。
羌族人不會開礦，自然也不會煉鐵，當然會鐵匠也是少得可憐……這些可是大唐的專利，一件成品鐵器在羌族部落里要比它本來的價值高出十幾倍不止。
這就難怪日渥布聽到張力的提議后，會如此激動的原因。
張力似乎料到了他會同意一樣，微微笑了笑，指了指郭元奮，說道，「我們昨天繳獲了大概幾百斤的鐵制兵刃，要是打成其他鐵製品的話，估計足夠滿足你們部落的需要了……所以，我的提議是，日渥布你得三成鐵器，郭老弟得七成，當然，作為地主，郭老弟得聯繫本地鐵匠，將那些兵刃化了重鑄才好。」
郭元奮當即點了點頭，表示沒有異議，而依娜與日渥布商量一陣后，也肯定的點了點頭。
如此一來，大頭的戰利品都分完了，雙方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剩下的事，就是張力兌現他事先的承諾……要知道，讓日渥布作內應，事先是談好價錢的。
「好了，石頭，你和這位姑娘不會是偶然路過這裡的吧，有什麼事么？」
張力把大事交代完，先不說其他，倒是問起了石頭的來意。
愣了一下，石頭有些害羞的說道，「首領，我想請一天假，去，逛一下酈城……」
他說得越來越小聲，因為石頭髮現，不止是張力，就連郭元奮的眼睛里都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神色……
「是我邀請他去的……」
依娜的膽子倒是比他大氣多了，看石頭有些窘迫，大方的站起來，乾脆的承認起來。
張力和郭元奮的目光里頓時閃過一絲激賞的神色……這女子落落大方，心思又透，還真是個女中英雄。
對於他二人的要求，張力當然准了，還親自送石頭和依娜離開營帳……
郭元奮看了看他三人離開的背影，突然沖著日渥布笑了笑，用羌族語說道，「你妹妹還沒有嫁人吧？」
他沒來由的問起了這話，日渥布愣了半響，這才警覺的回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郭元奮笑了笑，目光一掃營帳外面，「你覺得那小子如何？」
他指的當然是石頭，日渥布雖然長得高大，心思卻不簡單，眉頭一皺，沉聲說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郭元奮卻是輕輕搖頭，再不答話，只是閉著眼睛，盤腿坐著，用手心敲打著膝蓋，嘴裡碎碎念著什麼。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他竟然念的是詩經中一首名叫蒹葭的詩，可惜，日渥布根本就聽不懂，而聽得懂的依娜，卻已經拉著石頭，走遠了……
兩人從營地里出來，一路問人，不消片刻功夫，還真找到了本城的集市。
酈城雖然是個邊塞小城，平日里商業並不茂盛，但昨兒駐軍打了勝仗，底下的大頭兵們自然是得了賞錢，有些敏銳的商人們立刻發現了其中的商機，天色剛早，他們就在街道上擺起了攤子……本地店鋪不多，但是流動的商販還是有的。
對於依娜而言，這已經是足夠熱鬧的場面。
她本來還和石頭聯袂而行，逛了沒多久后，就被玲琅滿目的小商品吸引住了眼球，興緻勃勃的一路走著瞧著，倒把石頭落在後面。
好在石頭對此並不在意，他也不是個愛熱鬧的人，靜靜的跟在依娜後面走著，瞧著對方姣好的背影，他覺得這樣挺好。
酈城的集市上沒什麼奢侈品，大多數商販賣的都是實用的東西……比如鹽巴，粗布，陶陶罐罐等日用品。
當然，也有為數不多的賣些手工藝品的攤子，依娜逛了一圈之後，又回到了這些攤子前。
石頭好奇她在看什麼東西，悄悄考前了幾步，抬眼一望，卻發現，依娜正拿著一塊銀質的發簪仔細看著，又低聲向商販詢問些什麼，好像是在問價錢。
待到石頭湊到她身邊時，依娜已經搖著頭將發簪放下，猛然看到石頭就站在旁邊，反而愣了一下，隨即微笑道，「你什麼時候過來的？不是一直在後面么？」
想不到她居然走神了這麼久，連自己什麼時候站在她身邊都不知道……石頭有些好奇，將目光掃向依娜剛剛看著的發簪，拿起來一看，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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