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冬夜時光
這是上次夜襲之後，由於石頭親手斃掉日達木，刀客們論功行賞的時候，張力賞賜給他的東西……石頭對這些玉石沒有概念，隨便放在衣服里，久了就忘了，直到此時才突然想起來。
他身上沒別的值錢的東西，於是就把它拿出來，作為還禮，送給依娜。
「這……這……我不要，你收回去。」
依娜看到石頭拿出這麼貴重的禮物，趕緊慌著連連擺手……她是族長的女兒，自然是見過玉石的。
但是部落里不富裕，即使族長的女兒，也沒有幾樣像樣的裝飾品，像石頭手中的這枚玉珠子，可以說是依娜見過的最值錢的玉石，此時石頭說給就給，她本能的不敢收下……這份禮太貴重，在部落里，都能當一份風光的嫁妝了。
石頭見她不肯要，也犯難了，「可，可是我，就這一件，值錢的東西，你不要，我也沒其他的了……」
他攤著手，顯然以為依娜對回禮不滿意。
這笨驢子！真是氣死人了……看他想歪了，依娜真是又好氣又好笑，無語的狠狠瞪了他一下，翻了個白眼，「我不要，是因為它太貴重，不是不想要，哼！」
輕哼一聲，依娜眼珠子一轉，知道石頭是一片真心，也不打算再戲謔他，靈機一動，倒是幫他想了個台階下，「喂，我帶著乾糧的事，你別告訴你們首領，咱們就扯平了，怎麼樣？他不是規定了不能私自留口糧么？萬一知道了，給我沒收了怎麼辦？」
石頭聽到這話，連連搖頭，隨即又點點頭，說道，「首領不是那種人……不過，我不說，就是了。」
頓了頓，石頭微微皺了皺眉頭，不解的說道，「你為什麼會帶乾糧過來？」
依娜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次，她臉色倒是有些發紅，不好意思的說道，「嗨，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怕被你們關禁閉了，吃的不好，要餓肚子……」
石頭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把自己這一行人想低了，起了小人之心才做的萬全準備。
「嗨，反正都帶了，可不能再拿回去吧……那，你多拿幾塊去，晚上餓了好吃。」
依娜大聲嚷嚷的轉移話題，不由分說的，伸手將石頭的胳膊拿過來，從口袋裡掏出幾塊乳酪，讓他收好。
被依娜抓著，雖然隔著衣服，但是石頭還是有些不自在，趕緊收手回來，頓了一下，將乳酪都小心的放在了衣袋裡，「那，下次我再送別的禮物給你……總之，要還禮。」
石頭想了想，又補充說道，「送給你想要的禮物。」
這笨蛋，為了幾塊奶疙瘩，還換個禮，累不累啊……
依娜苦笑著搖搖頭，對石頭的執拗那是相當無語，揮揮手，示意隨便他，抬頭看了看天，指著外面說道，「不早了，我們快回吧。」
石頭一怔，隨即抬頭看天，看看剛剛兩人耽擱了不少時間，遂也不再多話，輕輕點頭，兩人一齊從山坡上下來，冒著風雪踏上歸程。
再過了幾天，風雪越見加大，連天色都昏暗暗的，屬於白天的時間很短，幾乎才三四個時辰的功夫。
張力問過當地氐族有經驗的老人，說這種天氣要持續將近半個月的時間，然後，天色會放晴……當然，這是比較理想的狀態。
大雪天活動無疑是件耗費體力的事情，特別是哨崗……弟兄們都生了不同程度的凍瘡，這還是他們注意保暖的結果。
張力反覆思量之後，將輪流放哨的任務暫時取消掉，讓弟兄們都在營帳里待命休息。
他們紮營的地方地勢頗高，在加上大雪封山，道路更是難走，要是有人來偷襲的話，估計沒等他們爬上來，自己就得累得半死。
風雪最急的幾天，石頭也沒有出去練刀……這倒不是他偷懶，而是張力特地打了招呼，不讓他去。
畢竟，他還是個十六歲的孩子，這種天氣獨自出去，還是相當危險的，更何況，他還帶著同樣只有十七歲多的伊娜。
一時之間，整個營地都安靜了下來，除了看到各個營帳里爐火冒出的煙霧，要不然，根本看不出來這裡還有幾十號人馬駐紮。
石頭坐在營帳里，望著天發愣……那天上的雪像是下不完似的，他看了這麼久，還是一點都沒減弱的趨勢。
伊娜也在營帳里，她斜靠在羊皮毯子上，目不轉睛的盯著營帳里案几上放的幾卷書籍，津津有味的看著。
自從她某次闖入石頭的營帳里，無意中發現了這些捲軸時，像是如獲至寶一樣，直接將「家」挪到石頭這裡來，穩穩的住上了……她沉迷在這些書里，一看就是一整天，直到晚上歇息時，才戀戀不捨的回去。
石頭有些尷尬，伊娜天天往他的營帳里跑，大伙兒駐紮得這麼近，不少人都看到了……私下裡，可不少人都偷偷打趣他來著。
要只是這樣也就罷了，畢竟，石頭對男女之事也是懵懵懂懂的，他和伊娜什麼都沒做，行得正，坐得直，也不怕別人說。
讓他比較頭痛的是，伊娜來看書籍的時候，會時不時問這問那的，比如書上的內容什麼的……要知道，石頭是個放羊娃子，大字不識一個。
他不但不認識，而且也不想學……對石頭而言，一手快刀，一手好箭術，比讀過幾十本書還要好使。
讀書又不能幫他報仇……以前那村子里最厲害的讀書人，就是經常講故事的老先生，在石頭看來可謂是一肚子墨水，他一輩子都趕不上的，結果呢，當吐蕃游騎來的時候，他連反抗一下的機會都沒有，還不如整天抗鋤頭的莊稼漢子，起碼，後者還能頂上一陣子。
有時，當伊娜問問題問得他心煩時，他恨不得將案几上的書籍一股腦兒的全部送到她的氈包里去，塗個耳根清凈，不過，他卻沒有這個權利。
因為這些書籍都是牛伯的……他和石頭本來就住在一個帳篷里，只是這些天來他一直都不在，伊娜才能天天過來光明正大的看書。
突然，石頭有些懷念起牛伯來……雖然對方也經常教訓他，但是，牛伯卻絕對沒有伊娜那麼多話。
「喂，你說，誰怎麼寫得出這麼優美的詩句來？」
當伊娜放下手中的捲軸時，目光有些迷離，似乎還沉醉在什麼優美的意境中一樣，她輕聲說道，像是在自言自語，但是，話卻是在問石頭。
「……」，石頭無語，他只能裝作沒聽到，抬頭望天。
不是第一次沒得到回答，伊娜似乎已經習慣了，她閉上眼睛，口中默默有詞，「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她讀的這首詩歌叫敕勒歌，相傳是前朝牧人所做。
伊娜的部落也是以游牧為生，是以更能體會到詩歌中的意境……石頭也放過羊，但是，他從來沒覺得放羊是一件優美的事情。
他只知道，羊要吃草，要拉屎，味道並不好聞，如此而已，實在跟優雅搭不上邊。
伊娜睜開眼，看他默然無語的樣子，輕輕撇撇嘴，有些不滿的說道，「就算你不懂，也該認真聽一聽的……」
石頭微微一皺眉，搖搖頭，「我對這些沒興趣。也不會……」
這不是他第一次向伊娜解釋……事實上，他記得，他說過了很多遍。
「哎，你難道不想讀書識字么？這可是件很有趣的事……」
同樣，伊娜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回答……
在羌族，是沒有自己的文字的，他們往往是將重要的事迹口頭相傳。
不過，不乏有開明的羌族人試著學習大唐的文字，因為他們與唐商們較易時經常會用到。
伊娜的父親，就是這樣一類人……儘管他們部落與漢人交流很少，但是，周圍的部落里還是很有些本族人會大唐的文字的，所以，他經常讓伊娜和日渥布去向這些人討教。
當然，日渥布和石頭一樣，覺得學這些東西沒用，關鍵時刻，還是手中的刀子說話，所以學得效果幾乎為零，到現在，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
而伊娜就不同了，她對這些文字就比較感興趣，再加上人聰明，一點就透，幾年下來，基本上簡單的文字已經可以運用自如。
這也是為什麼她會作為前來與張力一行人談判的領隊的重要原因，並非因為她是族長女兒的身份，而是她確實擁有與漢人交流的能力。
可惜的是，他們部落窮，而用於記載文字的書籍紙張又都不便宜，據說，即使在大唐本土，也不是什麼人都用得起的，更何況她們一個遠在邊塞的小小部落？
所以，當伊娜驚訝的發現，石頭的帳篷里居然有一些書時，那種撿到寶的心情就可以理解了……
石頭的目光從天上收回來，扭頭一看，伊娜的注意力又沉浸在那本薄薄的小冊子上時，輕輕搖了搖頭，對她說道，「你要是喜歡，等牛伯回來了，我就去求他，讓他把這些東西都送給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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