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長老的吩咐

當人類對半血族是否宣戰猶豫時，城主毅然要求宣戰。這就是最高指示，所有人無條件地全力以赴去完成這個指示。可是城主突然下達終止戰爭行動的指令，無論這個新的指令是多麼兀凸和不合邏輯，大家也立刻完成了城主的要求。

所以，後面有了平等宣言，有了四大城中亂醉如泥，全體若狂的半血族遊客，也有了高興或者不高興都得舉行各類慶祝活動的高貴人類，也就有了把自己鎖在卧室里來隱藏情緒的城主大人。

城主大人在漫長的人生旅途中，看到過太多悲歡離合、生離死別，年輕的容顏不能掩蓋城主那顆滄桑衰老的心。所有認識城主大人的人類都知道，那個看着像是個雋秀大男孩的人，實際上擁有什麼樣冷酷和決絕的個性。

當城主大人選擇在卧室中封閉自己的時候，大家同時鬆了口氣，畢竟無論是目睹城主的憤怒還是成為城主憤怒情緒的發泄口，都不是什麼好的選擇。

城主大人的卧室就在這棟黃色二樓的左角位置，四部部長最近前來開會使用的會議室只不過是城主大人卧室外的會客間而已。

這間卧室無論是按照半血族或古樸或奢華或浪漫的審美去品評，還是按照人類社會目前流行的簡約高貴來衡量，只能用乏善可陳四個字來形容。卧室內除了一張床品、一隻衣櫃、一套桌椅外，只有一個身影呆坐在窗邊。

此時的城主不是人人口中尊稱的大人，也不是那個眼神凝重，甚至因為過於深邃顯得有些妖異的奇怪大男孩，只是一個寂寥而恐懼的可憐人。

「是的，恐懼，這個讓人身體發抖的感覺的確是恐懼。」城主自己在心底默默品嘗著這種情緒，悠長地嘆了口氣。只要了解城主大人的生活，沒有人會相信他會重新感知到這種感覺——恐懼！

只是所有事實都讓城主大人無法不恐懼，伴星基地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創，而他不僅沒有助戰的能力，甚至連得知敵人是誰的許可權也沒有。

在他的生命中，從來未曾這樣無助和弱小過，這個感覺讓他把自己藏在這間小小的、索然無趣的卧室里，連那些面目可憎的半血族也不能挑起他的半分情緒。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在壓抑憤怒，只有他才知道，自己只是恐懼和不知所措罷了。

「原來當恐懼和無能來臨時，我也和小男孩的做法沒什麼區別！」城主不記得自己這是第幾次嘆氣了，就在這枯燥漫長的散漫中，通訊儀終於將城主大人從椅子中揪了出來。

看着右臂上閃爍的紅色，城主大人一掃剛才的頹廢之色，幾步跑到樓下，轉過街角，看見一個壯年男子。依稀是阿鞋出生時的見證者，也是城主多日前尊稱「長老」的那位老者，可是年紀卻和幾日前決然不同。四部開會時，這個老者看上去至少有六七十歲的模樣，此時卻看上去是個四十來歲的精壯男子。

首城內住戶，平日的生活主旋律就是休閑娛樂，慶典雖然也同步舉行，卻少了幾分熱烈。有十分之一的住戶剛剛前往伴星基地支援，這是人類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大規模抽調任務。從首城建立之時，就沒有過這麼大量居民同時離開的先例，這導致首城之內更加空曠寥落起來。

在到處霓虹燈、全息廣告肆意噴撒熱情的背景下，長老周圍卻沒有人影，只有那一個身影孤獨矗立，他回頭看見首城城主，微笑着對着城主招手：「半鑫，你過來。」

如果周圍有人聽見有人這樣稱呼城主大人，恐怕會驚訝異常。多年來，「城主大人」這四個字一直就是官方稱呼，從沒有任何人想過，城主也是有名字的。

可是這普通甚至有些好笑的兩個字似乎讓城主的臉上恢復了些許血色，緊忙上前恭恭敬敬地彎腰致意：「長老您怎麼又親自來了？最近伴星上少不了您，有什麼事傳呼我是一樣的。」

聽話語間，儼然這個男子就是之前那個年長之人。男子回身饒有興緻地看着慶典的各種宣傳，眼神一直延伸到很遠處整條街上那花花綠綠的裝飾，輕飄飄回答說：

「有幾個事我必須親自確定。來你這裏之前，我去了一次總庫，提取了幾批胚胎。其中有兩枚是重中之重，一枚已經在孵化工廠里了，三天後出生，你交付給那個半血族使團的龍金，要確定親自交到它手中，由它負責養育。另一枚的用處，我已經設定好指令，你依從命令就好。其餘那些也有解釋，你自己依著辦就好。」

城主認真點頭：「您放心，這些事一定會按照您的意願完成。」

長老順手接住空中剛剛撒過來的大片閃金碎屑，這只是些特殊結晶的無害有機化合物，遇到手就化為水滴，蒸發后瞭然無蹤，這是各類慶典中不可或缺的喜慶元素。長老看着手心，又說道：「感覺到你的心情忐忑，有什麼話直說便好，無須自疑。」

城主惴惴不安，躊躇半晌，小心翼翼地問：「一切還好嗎？您明白我問的是什麼。」

長老回身，久久看着城主的臉，之後問了句：「確實和你預計的一樣，我們可能要死了，所有的人類可能都要死了。這讓你感到害怕，是么？」

城主突然改變了以往的恭謹，大聲說：「我不怕死，可是我怕孩兒們會死，即使是個沒有智慧的小動物也害怕自己的崽子們會死。人類只要還在這天地間呼吸生存，怎麼可能不會為死亡而動容？

您如果想指責我沒有出息，即使活了這麼久也不能夠放棄恐懼，我完全承認！我可以忍受無數的死亡，不盡的殺戮，但是我不能忍受這所有一切都歸於沉寂！」

長老看着這樣鄭重的城主，突然失笑，拍拍他的肩膀說：「你這樣有活力的模樣，會讓我覺得今天收穫頗多。伴星基地對這次危機有提前預警，所以咱們還有很低的勝率。雖然很低，比零概率還是要強很多，對吧？

半鑫你和這些地球上的孩子們，只要能這樣快樂、恐懼、天真和邪惡的生存下去，終究還是有可能等到轉機的。不要再說這些無聊而神秘的話了，我知道你想要為人類的未來拼搏，也對伴星做出的決定不滿意。

可是我希望你能夠理解這個決定，因為按照測算，地球上的人類沒有任何對抗的能力，只會被真相擊碎所有勇氣。

其實你和地球人類肩上的擔子很重，從現在開始，地球很多物資和能源都要大批抽調到伴星上去。沒有過多的資源可以浪費在各種內耗衝突上，這是我無奈叫停你對半血族宣戰的原因。

很多事你將來會慢慢了解，現在不多說了。只是希望你能夠照顧這些孩子，照顧全人類最後的希望，能夠撐到曙光降臨的那天。你願意應承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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