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貝榮心想，原來一直沒放下的是自己。陷於過去，寧願看著她的背影，也不願放下過往向前走。夏妍的話音剛落下，就見周圍的塵土四濺，尖叫聲貫穿耳膜。夏妍敏捷地翻身站了起來，回頭看他，等他一起奔赴戰場做他們該做的事。貝榮想站起來，但老實說他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且疲憊不堪了。可激戰在前，他不想讓人看出來引起不安。於是兩手撐在膝蓋上，努力裝作無事的樣子，頗為勉力地站了起來，然後和夏妍兩人奔向了不同的方向。

晚上的這一波襲擊火力要比白天的強大不少，即便是有瞬間移動這麼方便的能力，周隱也被密集的火力壓在了後方抬不起頭。外面幾乎只看到夏妍和貝榮兩人在兩側用各自的能力架起了防護牆，抵擋襲擊。但火力實在太強，玄執明少見的露了一手，招來人工湖中的水，做了一面水牆給那些好像無窮無盡的子彈、手雷和導彈熄熄火。

俗話說得好，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貝榮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怕是支撐不了多久，夏妍負責的那側的藤牆就從外側被人撕開了一個豁口。立即有荷槍實彈訓練有素的特種兵沖了進來，邊前進邊掃射著面前的能力者們。貝榮身體乏力，加上藤蔓被砍斷和火燒而傳來的撕心裂肺的痛感，讓他一時控制不住自己。自己這裡一卸力，夏妍那邊的壓力瞬時就大了很多。夏妍一邊勉力支撐，一邊擔憂地向自己這裡張望著。

「夏妍！」貝榮覺得喉口一股腥甜，腦子裡轟地一聲，有什麼東西就斷了。

貝榮一直以來隱瞞自己的能力特性，對於外牆防護一事也盡心竭力。但是人皆有極限，貝榮在那一剎那想，他的極限從在機構開始，就是一直是夏妍。

夏妍倒下了，貝榮幾乎是眼見著她被幾顆如拇指般粗細的子彈打穿了身體。身子搖搖晃晃了一會兒，然後就那麼倒在了地上。緊接著連天的炮火就這麼沒了阻隔，如注般傾瀉而下。

「啊——」混合著悲痛的怒嚎響徹機構園區，被湮沒在層層火光之中。宛如長城一般佇立在機構園區外的藤牆瞬間像活了過來一樣，紛紛散開了原本纏繞在一起的藤蔓。像希臘神話中的九頭蛇海德拉一樣，不斷地從地底躥升出新的藤蔓，抓著活動的物體就抓住，纏緊然後碾碎。一時間機構園區內外哀嚎遍野，血肉橫飛，分不清死去的人究竟是能力者還是人類的士兵。藤蔓一點點將夏妍的周圍和其他人隔離開來，貝榮背後也撕裂開來伸出了無數根細藤，幾根藤蔓纏在一起然後將他的身體撐起帶離了地面。此時的貝榮就像一隻巨大的蜘蛛一樣向前前行，直到走到夏妍身旁貝榮才從空中又落回地面。失了焦的眼睛盯著躺在地上的夏妍，已經瘦得有些脫了型的手臂顫動著向前探出。漸漸伸到了夏妍的嘴邊，但絲毫鼻息都沒有探到。已經失去理智的貝榮又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跪倒在夏妍身邊。

原本機構園區內有很多能力者正在悠閑的散步，也有人看著那幾架正熊熊燃燒的直升飛機，大多數人都待在室內。突襲降臨時貝榮和夏妍第一時間撐起了防護，給了他們一點喘息的時間撤回室內，同時也給了負責戰鬥的人員上前線的機會。但夏妍突如其來的殞命，貝榮跟著失心，藤蔓不分敵我的攻擊，很多人沒死於和人類士兵戰鬥時卻死在自己人手下。一時間場面混亂不堪有如人間煉獄，令人不忍直視。

白少商趕到時，貝榮已將自己和夏妍的屍體封閉在藤蔓中間，周圍架起了堅韌厚實的藤牆。他雖不至於躲不開貝榮的無差別隨機進攻，但也不那麼容易靠近那個中心。

「怎麼回事？」白少商隨手救下一個人，指著那個藤球問道。

「夏妍死了。」那人回答，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落在心上卻無比沉重。

夏妍對於貝榮來說固然重要，對他們來說也是一起長大的夥伴，那麼多男人總有看不順眼的時候，她總是站出來做那個緩和大家關係的人。夏妍的能力沒什麼攻擊性，但不提舊情，就眼下的陣地戰也必不可少。白少商凝眉看過去，那個藤球越纏越緊，藤牆的攻擊欲烈。現在的要務不是抵擋人類軍隊的進攻，而是先阻止貝榮這無差別的失控。這感覺很不好受，如鯁在喉。

當年順利從機構的精英班畢業的，只有四個人，他和白少商，還有貝榮和夏妍。能一路到畢業，並不僅僅意味著對能力的駕馭達到了一定的高度，更意味著手下沾的人命不止一條。雖然貝榮一直脾氣陰晴不定，但畢竟算是一起長大的夥伴。他們四個聯手把機構里的孩子們一起解放出來，和外面的能力者建立了現有的能力者世界的框架。如今他和玄執明的勢力不小，可回想當年，貝榮也不是好欺負的人。能力者世界有那麼幾件事一直諱莫如深，一是吳若和周隱和玄執明決裂的原因和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另有一件就是貝榮解散了自己的勢力的真相。明明如日中天的一派，就那麼一夜之間全都散了，而後貝榮隱世而居，偶爾見著面都覺得他未免也太凄慘了。偶爾競技場出面打一個賽季的比賽混點賭金，然後就再次回到隱居的狀態，不見人也不參與任何能力者世界的決策，直到這一次被他們拖下了水。

「少商！」玄執明一喊，才換回了陷入回憶的白少商。對於能力者們來說，失心即意味著面臨死亡，不管是自己力竭而亡還是被他人抹殺。

老實說，抹殺這事也是要看具體情況而定的，沒有哪個人能夠一直抹殺他人。譬如眼下這情況，他和玄執明就束手無策，但如果李勝陽和海倫願意出手那就易如反掌。但考慮到那些在機構園區外充當著城牆的藤蔓，白少商也不是很想讓他們兩人動手。畢竟，對於能力者來說，身死則能力消失，就他們的現狀，留下那些藤牆多少算是個防護。否則，防禦和巡邏成本將大大的提高。白少商心裡有一個人合適的人選，但他很猶豫。

玄執明在一旁不斷地催促他，他也只能趕緊下決斷。畢竟沒了夏妍和貝榮兩個人的防護加持他們的戰況可以說是岌岌可危，尤其貝榮現在是不管不顧兩邊都傷。白少商垂頭嘆了口氣，對風輕聲言語了一句什麼。

樓里的吳若聽到傳信略有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看看一旁也一臉不解的石歸，接著周隱就從門外皺著眉走了進來。陣前不疑將帥的指令，這是他們的共識。但白少商這個命令，實在令人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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