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蠻族荒原

巨輪一般的明月彷彿就掛在屋脊上，觸手可及的模樣。銀紗一般的月光是聖潔無私的，即使最陰暗的角落，也會受到她的恩澤。

石塊壘砌的圈裏，大黑狗和奴隸一同拴在石鎖上，大黑狗趴在狗窩裏，披頭散髮、衣衫襤褸的奴隸蜷縮在角落裏，黑黢黢的手掌里捏一塊鋒利的石頭，緩慢而又堅決地在角落裏的大石頭上刻下一道斫痕。

藉著皎潔的月光，依然可以看清石頭上從左到右排列的十二道刻痕，那代表着十二隻野獸——他需要獵殺一百隻野獸：百獸血，是施展血丹術修復丹田的必須之物。

奴隸轉身抱着大黑狗，閉上了眼睛，漸漸陷入沉睡。

···

「沙-沙-沙」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奴隸猛地驚醒過來，天色微亮。

「崑崙！（蠻語）」一個腦袋從石圈外探了進來，那是小主人——一個蠻族少年，棕色皮膚，高鼻樑、深眼窩，鼻子上穿着銀色鼻環，披散著頭髮，肩膀上紋著一隻栩栩如生的飛鷹，十六歲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紀，更何況素來以兇悍著稱的蠻人。

崑崙——這是小主人給他取的名字。至於他自己的名字，也許已經忘了吧！

「走——（蠻語）」小主人打開柵欄解開鎖鏈，牽着崑崙和大黑狗，興緻高昂向外行去。打獵幾乎是小主人目前的所有活動，每一個蠻人都是經驗豐富的獵手、身經百戰的部落戰士。

小主人騎着青鬃馬，崑崙跟在其後爬行，低賤的奴隸是不允許在城中直立行走的。十六歲的小主人，雖然沒有完全褪去稚嫩，但體格已然與成年蠻人相差無幾。背着弓箭，左手提着狼頭大刀，右手挽著韁繩，帶着一個奴隸和一條強壯的大黑狗，小主人意氣風發地走在青石大道上。這是部落最新修建的第一個城池，叫做四方城，這是兩萬餘名奴隸將近三年的勞動成果，僅僅是這兩條十字交叉的大道便掩埋了千餘名奴隸的屍骨。

一路由東向西，崑崙應該感到慶幸，並不是所有的奴隸都能跟隨主人外出的，只有一些貴族豢養的私奴才可以跟隨主人外出。東北方向高聳著三座二丈有餘的糧倉，六座箭塔圍繞在四周，那是重兵把守的地方，對於蠻族部落來說，足夠的食物意味着能夠供養更多的人口，這是部落興旺的根本；西行百米，南邊一座龐大的青石圍場里傳來一陣金鐵敲打聲，那是兵器鑄造場，敞開的大門裏可以望見石案上陳列著的嶄新武器，崑崙的目光不由得被吸引了去，如果有一把趁手的武器的話，每次狩獵就不會那麼艱險了；又西行數百米，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崑崙不由得為之一振，那是屠宰場，對崑崙來說那裏有着莫名的強大吸引力。

終於，兩條青石大道十字相交，這裏是四方城的正中央，一座將近三丈高的石塔如巨人一般矗立着，一隻巨大的金色雄鷹鵰像展翅其上，這是飛鷹部落的圖騰，這是飛鷹部落的一支——柳氏飛鷹部落，相傳數百年前此部落遭逢大難，因一株古柳得以延續，所以稱柳氏。東、南、西、北四道大門外，各有兩隊威武雄壯的蠻族戰士守衛，部落議事大廳是禁止閑人靠近的，更不用說卑賤的奴隸了，崑崙跟着小主人遠遠地繞開。

西半城與東半城相比，要明顯熱鬧許多：榷場外馬車絡繹不絕，榷場專供與周邊部落交易之用，不僅是其他部落，部落成員也時常會在榷場中交換物品；再向西行，是一片寬闊的校場，蠻族稱之為庠，十六歲以下的蠻族少年都要在那裏接受訓練，騎馬、射箭、兵器、隊列協作、部落暗號等等，是每個蠻族少年的必修課，而十六歲到十八歲是他們的自由時間，他們可以任意闖蕩，不會受到任何約束，十八歲之後他們就會成為正式的部落戰士，投入與其他部落的戰爭之中；再向西行，兩隊部落戰士把守着石門，一輛輛大車滿載着稻穀駛入其中，這裏是磨坊——附近大小十餘個部落中，這是柳氏飛鷹部落獨特之處，蠻族向來以採集、狩獵為生，根本不知種植穀物，數十年前柳氏飛鷹部落不知從何處習得穀物種植之法，數十年時間，一躍成為附近十餘個部落中的最強者。

又向西行百餘米，小主人勒住了馬，抬頭望向西北：一座巨型高台引入眼帘，巨石壘砌的高台一共分為四層，最頂層供奉著一尊金鼎，熊熊的火焰從未熄滅；其下一層，東、南、西、北四面各自開鑿了一方洞龕；又下一層，則各自開鑿兩方洞龕；最下一層，各自開鑿八方洞龕；高台周圍，又有巨石環繞，開鑿洞龕數目不詳。

祭壇——部落中的聖地。小主人望着神聖的祭壇，握緊了馬鞭，低聲自語道：「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要成為最偉大的祭司！走！（蠻語）」

崑崙也不由得望了望那高大宏偉的祭壇，崑崙知道那裏是蠻族修鍊者的聚集地，在偏僻落後的蠻族，修鍊者被稱為祭司，他們宣稱能夠接觸神靈，所以才能掌控強大而神秘的力量。崑崙也抬頭望着那座祭壇，不由得勾起了朦朧的回憶，曾幾何時，他也是一名修鍊者，被稱作天之驕子的修鍊者。

自西門而出，四方城外依稀可以看見原始叢林被焚燒的痕迹，數百年的大樹被砍伐之後，粗壯的樹根隨處可見，奴隸們正在肥沃而粗糙的農田裏忙着收穫；箭塔、哨塔星羅棋佈，奴隸們仍在加緊修築更為堅固的箭塔，那些巨型弓弩可以發射六尺長的精鋼三棱箭，可以輕易穿透部落的任何鎧甲。

「駕！駕！」小主人猛地一夾馬肚子，帶着崑崙和大黑狗向西面無邊無際的林海飛奔，那片叢林有着一個美麗的名字——芸香海，同時也是一片死亡之海。

「雷克——雷克！等等——（蠻語）」正在此時呼喊聲自身後遠遠地傳來。

小主人勒馬停住，回頭一看，正見到一隊少年策馬疾馳而來，其後跟着一隊奴隸。雷克正是小主人的名字。

「雷克，終於找到你了！」馬隊追上前來停下，為首的蠻族少年其體格已經與成年部落戰士無異，只是披散著的捲髮暴露了他還並未成年，身後背着一柄大刀，少年哈哈笑道：「雷克，你的動作可真是快啊！（蠻語）」

「三哥，你怎麼來了？！（蠻語）」雷克喜道，那追來的少年正是他的同宗兄弟——泰倫，其餘幾名少年也是近支宗親。

「當然是有求於你了！呵呵···」泰倫望了望雷克身後的奴隸，笑着說道：「把崑崙借我用一下！（蠻語）」

雷克不由得愣了一下，望了望夥伴們身後一個個高大威猛的奴隸，又望了望骨瘦如柴的崑崙，一時有些不明所以。泰倫接着說道：「聽說昨天白湖附近來了一群赤炎馬，恐怕也只有崑崙能追的上它們了！（蠻語）」

聞言，雷克恍然大悟，整個柳氏飛鷹部落沒有任何一個奴隸會比崑崙跑得更快，因為他曾親自帶着崑崙獵殺過一隻黃斑獵豹，那幾乎是叢林中速度最快的野獸。

「怎麼樣，敢不敢跟我們一起去？（蠻語）」泰倫慫恿著說道。

雷克不由得愣了一下：整個柳氏部落也僅僅只有二十幾匹赤炎馬，據說一晝夜能狂奔三百里而無須進食，再則赤炎馬脾性暴烈，馴化更是難上加難，擁有一匹赤炎馬，這幾乎是所有蠻族戰士的夢想。雷克思考片刻之後，用力地點點頭，道：「嗯！崑崙，走！（蠻語）」

七名蠻族少年呼嘯一聲，策馬揚鞭望西而去，十數名奴隸戴着鐐銬跟在身後，鎖鏈碰撞著發出陣陣清脆的聲響。

···

「咕-咕-」低沉的鳥叫聲在遮天蔽日的叢林中根本不知是從何處傳來，悶熱、潮濕與叢林中的殺機相比顯得不值一提。數丈高的大型喬木直衝雲霄，枝葉遮天蔽日；肥碩的灌木幾乎阻隔了所有的視線，茂盛的葉子彼此交織，密不透風；綠油油的草叢，即使一頭猛虎藏身其中，也難以察覺。

「沙-沙-沙」遠處的草叢微微地擾動着，驚退了倒掉在半空中的花斑蜘蛛，光着膀子、披散著頭髮的奴隸小心翼翼地鑽出了草叢，漸漸地，隊列展現出來，十餘名奴隸展開搜索陣型，將七名少年保護在中央，向北面的白湖進發，柳氏飛鷹部落在芸香海外圍有幾處半永久性營地，馬匹都寄存在那裏。儘管是在芸香海外圍，但即使是一隊成年部落戰士，也不會在這裏輕易犯險，每年喪生在芸香海的蠻人，數以十萬計！這裏不僅有兇猛的野獸，潛伏的毒蟲，同時也是數百個蠻族部落相互廝殺的戰場。

「嘩-嘩-嘩」十餘名奴隸身上的鐐銬發出清脆的聲響，他們每個人心中都清楚，這支二十人的狩獵隊伍，戰鬥力弱得可憐，當然，如果這些強壯的奴隸擁有武器的話，也許會大不相同，他們大都是部落戰爭中的俘虜，是挑選出來的精壯者，但奴隸不能擁有自己武器。

陣型最西側，崑崙承擔着警戒側翼的任務，不需要委派，因為所有活着的獵人都懂得協作，不懂得協作的人不會活得太久。

突然，崑崙猛地停住腳步——不同尋常的安靜！在芸香海中生存了四年，他還活着，這便是對他警覺性的最好證明。果然，「咔嚓」一聲微弱的聲響，在陣型最前方探路的奴隸站在原處一動不動，霎時間，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屏住了呼吸。這裏不是訓練場，是會死人的，儘管來自不同的部落，但叢林中的語言卻是相通的，甚至連老黑都豎起了耳朵，睜大了兩隻圓溜溜的眼睛，掃視着四周的風吹草動。

忽然，視線中似有一道白影一晃而過，西北方向！崑崙睜大了眼睛：陡峭的絕壁上長滿了灌木，石壁里滲出一道潺潺水流，在絕壁下匯聚成一汪淺淺的水潭，長滿了青苔的岩石上，一隻通體雪白的野獸傲然而立，試探性地伸出了一隻前蹄撥動了一下水潭。

「噗通-噗通-噗通」崑崙彷彿聽見了自己的心跳——那是怎樣的一隻純白的野獸，酷似一匹白馬，鬃毛卻長了很多，更加奇特的是，它的額頭上竟然長著一隻紫色的犄角。

獨角獸！傳說中的聖獸！崑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傳說中至純至聖的獨角獸？！如果抓到它——如果百獸血中有它的一滴血——第七次施展血丹術，也許是最後一次，如果有傳說中至純聖獸的鮮血，一定能成功修復丹田，一定能！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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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聖經·武聖本紀》曰：武聖幼時即習異術，時人多以為有神異之象，聖元十二年，異術事發，武聖坐罪於妖邪之屬，而後僥倖生還，身陷蠻族，為奴。

《武聖經·地理志·東勝洲圖》曰：東勝洲有大國六，大明王朝地跨中東大部，盡地利之勢，北接犬戎國，西北鄰金爾國，西南遙望慎獨，南震蠻族三千部落，東南扼守麗賓三十六邦國。由是，大明王朝自詡上國，天下莫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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