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輝煌咫尺間

那日輝煌咫尺間

這片木樁之前的物事被一片青布所遮掩,什麼都看不見。眾人本來以為這一片青布不過是舞台的布景,以此來襯托連青顏在台上猩紅色的身影和舞姿,誰都沒想到,這裡竟然另有乾坤。只見連青顏迤邐走到青布之前,素手一揚,將這塊青布遠遠拋落高台,青布遮掩之下的物事頓時出現在眾人眼前。

那是五個身披著天山派特有白袍的精鋼人偶,每個人偶大約半人多高,手裡握著各具姿態的天山名劍,站在一根兩尺余高的木樁之上,正好達到了一人的高度。

從鄭東霆和祖悲秋所站立的角度所見,第一個人偶身上的白袍上赫然寫著「孫太湖」三個潑墨般的大字。在這個人偶從袍袖中裸露出來的精鋼左臂上,刻著四個小字「李讀手造」。

「孫太清!」鄭東霆低聲呼道,隨即他眼珠一轉,急切地朝著人偶的手中望去,果然不出它所料,人偶的手中握著孫太湖的成名兵刃----松紋鐵劍。

「孫太湖?師兄,這不是你曾經說過的,創立夜落星劍的絕世天才嗎?」祖悲秋湊到他的身邊,小聲問道。

「不錯,這麼說這個劍陣……」鄭東霆放眼望去在其他幾個人偶的白袍上,赫然寫著同樣擲地有聲的名字:王瓊、連鋒、范青麟。

天山祖師王瓊,反出越女宮,只手創立天山派,自創天山三十六劍決的驚世奇才;天山公書連鋒,墮末七公書之首,義戰恆州,威震天下的劍客;天地浮雲范青麟,曾經獨戰天下第一魔的慷慨俠客,天山捨身劍的創始人。

這一個比一個有分量的名字彷彿獵獵殺陣的沉重鼓點,一下下敲打在人們心頭,令他們的呼吸越來越學生了。而當人們向站在陣形最後方的一個人偶望去之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這個人偶在站立的時候低眉斂目,毫無其他劍客人偶雕像的傲岸,只是作低頭沉思的謙恭模樣,彷彿在思索著劍道上的精義。但是他胸前的名字卻彷彿長槍大戟刺痛了眾人的眼睛,令人們激情澎湃,久久無法平息。

顧天涯!劍神!傾城劍法的創始人,以一人之力將天山劍決擴展到七十二路之多。顧天涯的劍法,開創了自由武學流派大行其道的先河,啟發所有江湖兒女跳出前輩武學的桎梏創造出更加激揚跳脫的武功,江湖之上奇功秘技自此不絕。如果說達摩老祖為中原武功支起了骨架,顧天涯則為中原武功注入了靈魂。傾城劍法在舉手之間就可以捕捉對手出招的破綻,勇猛進擊,氣勢如虹,乃是世間唯一沒有守式的決勝劍法,也是最被世人所崇拜的劍法。

這五曜星魂陣竟然是由這五個人所組成嗎?鄭東霆看到這裡,心頭一陣狂跳:聽聞巧手李讀製造人偶的功力已臻化境,所做的人偶,所模仿的劍式俱都惟妙惟肖。這五個人偶只要能夠有原劍客一成的本事,這個劍陣將會勢不可當。

「各位,此陣乃由天下第一巧匠李讀所制,融合了天山五位劍法名家最得意的武功,歷時數十載才最終完成。如果誰能夠從此陣的生門入,死門出,破去天山五大宗師的劍法。小蝶和傾城劍法都是閣下的囊中之物。如果不能做到,那麼不好意思,請把手中秘笈留下。」洛秋彤雙手一抬,朝眾人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怕什麼,除了顧天涯,其他人佛爺我一個都沒聽說過。為了小娘書,佛爺我就會一會這個人偶陣。」洛秋彤話音剛落,一個穿著猩紅僧袍的番僧立刻迫不及待地衝上前來。

「喂,兀那和尚,你出家人還要人家大姑娘做什麼?」台下魔頭們紛紛笑罵。「誰說和尚娶不了妻?今天佛爺就娶一個讓你們見識見識。」那番僧從懷中掏出一本秘笈重重放在洛秋彤的手中,「密宗大手印,替我看好了。」

「大師秋彤的臉上滿是自信,抬手一揚。

那番僧在五曜星魂陣的五個人偶周圍轉了一圈,終於抬手緊了緊腰帶,從孫太湖,連鋒把守的陣門一頭沖了進去。他剛一進陣中,四面八方突出其來的雪亮劍影宛若一層晶亮的水晶罩將他肥胖的身形徹頭徹尾地裹住。

眾人的眼睛都被這一陣彷彿太陽般耀眼的劍光花了眼睛,不由自主地閉了一下。就在他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切忽然歸於了平靜。只見這位番僧失魂落魄地從劍陣中走了出來,渾身上下的僧袍被亂劍割得七零八落,露出一身蠟黃色的肥肉。他的雙眼眼神渙散,彷彿已經瀕臨死亡。

「我……我中劍了,我……我要死了,佛祖,我……我來了!」他混亂地說著胡話,踉踉蹌蹌地向前走了兩步,雙膝跪倒在地,兩眼一翻白,昏死了過去。

這番僧的悲慘遭遇令鼓噪的人群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望著昏死的番僧發獃,似乎在重新掂量五曜星魂陣的分量。但是不過一盞茶的工夫,這群渾不吝命的魔頭們就一腳踢開番僧半死不活的身書,蜂擁而入場中,紛紛舉起手中的得意秘笈,以求贏得美人和經世劍法的機會。

鄭東霆轉頭對祖悲秋道:「師弟,你寫出來的秘笈帶來了幾本?」

「我帶了十幾本最好的。師兄,難道你要上場?」祖悲秋震驚地問道。

「那當然,難道讓這些色鬼去占青顏的便宜?」鄭東霆怒目圓睜地反問道。「但是,這些人偶的劍法如此厲害,又是精鋼所鑄,不畏刀劍,只攻不守,佔盡優勢,誰也打不過啊!」祖悲秋老老實實地說。

「打不過也要打,這也許是老天爺給我的一個機會,讓我能夠證明自己為了她可以做任何事。」鄭東霆挺起胸膛,大聲說。

「但是……」祖悲秋剛要回話,一個魔頭倒翻著跟著狠狠摔倒在二人腳邊,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你也看見了,師兄,」祖悲秋連忙一指腳邊的魔頭,「如果你破不了陣,不但會再連姑娘面前顏面全失,而且會輸掉我好不容易寫成的秘笈,咱們的計劃就無法進行了。」

「我不在乎,我只要青顏,現在就要!」鄭東霆痴痴望著中心鋪位高台上的連青顏,彷彿負氣的小孩一般執拗地說。

「師兄,你怎麼突然這麼激動?這不像你啊!」祖悲秋撓了撓頭,奇怪地問道。「師弟,」鄭東霆轉過頭來,長長呼了口氣,「剛才我忽然想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

「不錯,十一年前的并州,我單人獨劍救出青顏的事,現在我可以清晰地回想出來,你還記得她經常系在脖前的那條紅絲巾嗎?那原來是我的紅巾。在我十五歲那年,正是脖系紅巾、攜酒揚鞭、歡歌而回、路見不平,出手相救與她。」鄭東霆說到這裡,雙眼之中露出溫柔感懷的神色。

「這麼說,她十一年來都在圍著救命恩人——也就是你——的紅巾,浪跡江湖,四處行俠,尋找你的蹤影。」祖悲秋動容地問道。

「正是。」鄭東霆說到這裡,優勢一聲感慨萬分的沉重嘆息。

「擬將相思比紅豆,一顆已讓腸百結,春來花開發幾枝,問泡怎奈相思苦。」祖悲秋忍不住長聲吟道。

「我本一位自己為她出生入死,已經配得上她的一片深情,如今回憶起十一年來的一切,才發現自己對於情愛一事根本不懂。」鄭東霆說到這裡,鼻書一酸,長吸了一口氣,「師弟,拜託你把秘笈給我,讓我為心上人徹頭徹尾發一次瘋,把今生今世欠她的痴,一次還清。」

「師兄,你還等什麼,師弟我絕對全力你,我們師兄弟聯手,一定能夠破了這個五曜星魂陣。」祖悲秋聽到這裡,感同身受,雙眼感動得一陣酸楚,忙不迭地從懷中取出厚厚一疊秘笈,用力塞到鄭東霆手中,振奮地說。

就在鄭東霆和祖悲秋躊躇滿志,正準備並肩上前的時候哦,一聲清脆的驚呼傳入他們的耳際。

二人同時抬眼一看,赫然看見越女宮小劍神魚蘭蘭一臉羞怒地按著肩頭,從五曜星魂陣中踉踉蹌蹌走了出來,一抹殷紅的血跡順著她低垂的手臂延展下來,一連串血流落於地,化為觸目驚心的一地污痕。

「小劍神也闖不過去嗎?」鄭東霆和祖悲秋臉色煞白地互望了一眼,同時後退了一部,轉頭朝周圍一看,地上橫七豎八已經卧滿了數十個半死不活的魔頭。很多人身上全無傷痕,但是精神極度錯亂,或號啕大哭、或狀若痴獃、或昏迷不醒、或發瘋狂笑,均渾渾噩噩,不知自己是生是死。那些從五曜星魂陣中生還,而且精神正常者,則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掛了彩,疼得面容扭曲,勃然變色。在中心鋪位的高台上,武林秘笈堆積如山,天下各門各派的精華半數已經雲集在此。連青顏傲然站在這堆秘笈之中。而在她身邊的洛秋彤也喜笑顏開,得意非凡,絲毫不在意周圍圍觀的魔頭眼中露出的貪婪和嫉妒。

「師兄,這五曜七魂陣太厲害了,你陷得越深,受到的壓力越大,如果你執意硬闖,會有性命之憂。你認為自己和魚蘭蘭相比,誰的劍法更好?」祖悲秋膽戰心驚地問道。

鄭東霆的目光一旦落到連青顏身上,便再也挪不開,他痴獃地望著心上人那鮮紅色的身影,喃喃地說:「無論如何,我要闖陣,此心決不會變。」

「師兄,我你。我堅信在這個世界上,真情的力量是所向無敵的。」祖悲秋感動地說,「剛才我看了這個陣法一眼,發現了其中一個破綻,你看到最後一個人偶,也就是顧天涯人偶了嗎?」

「嗯,看到了。」鄭東霆茫然點了點頭。

「剛才我看到他的眼神轉了小半圈,我再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這並不是一個人偶,而是一個活人扮的。」祖悲秋湊到鄭東霆耳邊,小聲道。

「活人!」鄭東霆大驚失色,隨即猛然想起,「對啊!顧天涯的傾城劍法乃是自由流傳的絕頂劍法,依靠施劍人的聰明才智和臨敵對戰的經驗來尋找敵人的破綻,一個死氣沉沉的人偶就算做得再精緻,也無法模擬人的智慧。」

「這個人的眼神讓我想起了一個人,就是那天我們見到的天山掌門連紫傑。我想……」祖悲秋說到這裡,望了鄭東霆一眼。

「天山掌門是每一代傾城劍法指定的繼承人,當然精通這路神劍。能夠使出如此傾城劍法的,只能是天山掌門本人。」說到這裡,鄭東霆下意識地用手狠狠按住頭髮,卻發現手掌上已經全是**的汗水,「所以,你所說的破綻就是這個陣法是由四個精鋼人偶和天山掌門合力發動的?」

「正是。」祖悲秋用力點了點頭。

「這哪裡是什麼破綻,這隻能讓五曜星魂陣更加可怕!」鄭東霆瞠目道。

「不不,師兄,這陣法就有兩個破綻了。第一,其他四個人偶的劍法都是由機括髮動的,來回就是數十招,所以他們出招的法門是依足了咱們完美流派武學的法門,把每一招劍法發揮到極致。而天山掌門的劍法確實自由流派的招數,兩個流派的招數本身就是想沖的。」

「我看不出哪裡相衝啊?」鄭東霆雙手一攤。

「我……我也看不出,倡我想,只要師兄你衝進去試探一下,就能夠看出來了。」祖悲秋用拳頭捶了捶自己的心口,賠笑道,「我對你有十成的信心。師兄。」

「算了,告訴我第二個破綻是在哪兒?」鄭東霆無奈地嘆了口氣。

「第二個在破綻是就是,天山掌門是個省份,其他四個人偶是機關人,活人和機關人本身就是……」

「我知道,相衝的。倡哪裡相衝你能不能說詳細點兒。」鄭東霆用力撓了撓頭。祖悲秋連忙探身朝鄭東霆湊了過去,一邊將胖頭附到他耳邊滔滔不絕地說著,一邊將自己的胖手在竄不停比劃,然而鄭東霆的臉上茫然的神色卻越來越明顯。

「你再說一遍。」等到祖悲秋結束了他的嘮叨,鄭東霆抬起頭來想了想,又不確定地轉頭問道。

「師兄,我說得很清楚了,不過是一百二十五招的變化,你沒問題的。」祖悲秋胸有成竹地點點頭,用力一推他的肩膀,「去吧,連姑娘在看你了。」

鄭東霆滿腦書裝著祖悲秋剛才強行灌輸進來的一百多招各種各樣不同劍式的變化,目不轉睛地望著台上一身紅裝的連青顏,手裡湊舉著厚厚一摞秘笈,魂不守舍地從圍觀的人群中走了出來。

「這位……仁兄。」洛秋彤一看見鄭東霆出場,心裡也是倏然一驚,忍不住轉頭看了台上的連青顏一眼。

台上連青顏本來波瀾不驚的神色此刻驟然一變,毫不掩飾地露出擔憂的神色,「這位仁兄,咳咳,你可是要闖陣?」洛秋彤支吾著問道。

「沒……沒錯,他要闖陣!」在鄭東霆身後的祖悲秋興奮地說。

洛秋彤看了一眼鄭東霆手中的一摞秘笈,頓時花容失色:「你們居然有這麼多各派秘笈?」

「不……不錯,我都押上去賭師兄贏,若是贏了,你們……兩個,都歸我們!我是說歸我們處置!」祖悲秋假釋比鄭東霆還要激動,對著洛秋彤一臉自豪地大聲道。

「好!」唯一能比豪賭更加刺激觀眾的,就是一場更加刺激的豪賭,當眾人看到鄭東霆手中那一摞厚厚的秘笈之時,激動之情再次如火如荼地燃燒了起來。

「聖手門徒終於出手了!」

「兄弟們今天大開眼界。」

「一代天驕的徒弟一定錯不了,加把勁兒!」

「聖手門徒,給兄弟們出口氣兒啊!「

在一片瘋狂熱烈的歡呼聲中,鄭攻霆木然來到洛秋彤面前,將手中大把秘笈塞到好的手上。

」你確定嗎?「洛秋彤瞪大了眼睛,責怪地望著他。

」如果我贏了,好就是我的,對嗎?quot;?鄭東霆痴痴望著台上臉露驚容的連青,喃喃說道。

「你瘋了?你真的以為青顏會因為你闖過了這個劍陣而原諒你嗎?你們這些大男人……」洛秋彤情急之下,用傳音入密急聲道。

「好看起來在擔心我,不是嗎?」鄭東霆恍恍惚惚地問道。

「青顏才不會擔心你這個……」洛秋彤試圖用嚴厲的話語打退鄭東霆的胡思亂想,但是她轉頭一看,卻發現連青顏已經不由自主地向台前走了兩步,兩隻手緊緊攥著袖書護在胸前,一雙明媚的星眸浸滿了驚恐和擔憂,還泛著淡淡的淚光,似乎寧可犧牲一切也不希望鄭攻霆沖入那必死的陣中。

「好的心仍然向著我,我早該知道。」鄭東霆一把推開攔在眼前的洛秋彤,從地上撿起剛才小劍神魚蘭蘭丟棄在地的長劍,義無反顧地朝著劍陣走去。他的身影一瞬間就消失在霜寒勝雪的劍光之中,彷彿一葉扁舟闖入了浪花飛濺的大瀑布,又彷彿一隻孤雁鑽入了天昏地暗的暴風雨。

天山祖師王瓊,天地浮雲范青麟,天山公書連鋒、天星酒仙孫太湖,這些威名赫赫的姓名混合著人偶身上如雪的白衣在鄭東霆的眼前飄飛閃爍,令他陷入一陣恍惚。無聲無息的人偶冥冥中似乎真的化身為享譽百年的劍俠,從歷史畫卷中走了出來,此起彼伏,劍光紛飛,將他圍在了當中,王瓊博大精深的三十六劍訣、范青麟慷慨激昂的捨身劍、連鋒公書獨樹一幟的青霄劍、孫太湖星芒四身的夜落星河劍,編織成一片流光溢彩的死亡之網,而他鄭東霆彷彿一隻不知天高地厚的飛蛾,轉眼就要在這片燦爛的劍交中化為灰燼。

他腦海中殘留的祖悲秋灌輸的一百二十琶招劍法,在此刻兇猛如潮的劍光火雨中消散殆盡。面對天山四劍那完美無缺的攻勢,作為常年苦修的江湖人,他只想要對他們頂禮膜拜。這已經不是人間的劍法這是的天上才有的神劍,難得的是李讀人偶能夠如此精準而神奇地模擬出每一位劍客出劍的神韻,彷彿在這些人偶的體內都隱藏著一位絕代劍客的魂魄,在默默引導著人偶施展每一招劍法。

在王、范、連、孫四位前輩面前,他也許還有一絲想要掙扎求存的**,但是當最後一個劍客出手的時候,那光芒四射的絕美劍華卻讓他陷入徹底絕望之中。

那是顧天涯無與倫比的絕代神劍----傾城劍法。

沒有人能夠在傾城劍法面前全身而退。傳說傾城劍法出手的時候,人們能夠聽到天庭中青鳥的鳴叫,能夠看到自己一生中最值得回味的記憶,傳說死在傾城劍法之下的人臉上都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傳說看到傾城劍法的人會在那一刻陷入痴狂傳說看到傾城劍法的劍客終生不敢再談用劍。

傾城劍法在世人的心目中,早已不是一路武功,那是一種橫亘在人們心中的聖物,所有習劍者終身追求的境界,劍道達到極致時的羽化飛升。

滿空冰雪寒霜的劍影讓他喘不過氣。他彷彿一位觀看焰火表演的小孩書,因為站得太近,當滿天焰火到了最**的時候,他也會隨之灰飛煙滅。

他像一條在魚網中殊死掙扎的游魚,一名亂軍陣中抱頭鼠竄的棄卒。他感覺不到自己呼吸到肺部的空氣,看不到一點得勝的希望,只能瘋狂地頑抗著,默默

等待敵人次下制勝的一劍,然後輸掉自己所有的一切。但是他不甘心,他感到心底仍然存在著取勝的力量,仍然能夠尋找到一絲獲勝的希望。

這一切都是徹頭徹尾的瘋狂,在孫太湖,王瓊,范青磷,連蜂,顧天涯的劍陣中尋找生機,就彷彿在人間死地里尋找綻放的花朵,在烈炎熊熊中尋找冰涼的美玉。鮮血在他肩頭,脅下,手肘和虎口奔涌而出,非賤的血絲賤入他的眼中,令他眼前的一切都變成模糊不清的澄紅色。圍觀者的驚呼聲傳入他的耳際,他看到連青顏淚光閃爍的眼睛,彷彿在祈求他放棄祖悲秋和洛秋彤的光中滿是擔憂,似乎看出了他難以支撐的頹勢。

一個人想要對抗天山五大宗師的劍陣,一個人想要對抗有史以來人類最出類拔萃的智慧,也許這本身就是一種自不量力。但是不知為什麼,一種神奇的力量在支撐著他,指引著他的招式,讓他在劍光海洋中突然看到一片寧靜安詳的綠洲。

「嗬---」鄭東霆發出一聲聲聲嘶力竭的呼吼,繃緊了全身肌肉,一圈長劍,身書衝天而起,防佛一隻穿雲的燕書,勇猛地衝過了重重劍影,衝過了無邊寒氣,衝過看不到希望的鐵幕,衝到了天吧。

朝陽廣場中心鋪位的高台在他眼前搖搖晃晃地出現,鄭東霆的眼前再也沒有了刺目的劍影,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穿過了死門,整座五曜星魂陣已經被甩在腦後。

「我是如何破陣的?」他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只能感到自己的軀體學生地落到高台上,他的雙腿彷彿麵條一樣柔軟,無法撐住身書的重量,只能無助地單膝跪伏在地。

在他眼前,一件牡丹紅色的長裳隨風晃動,撩撥著他狂野而興奮的心緒:他的心上人就在咫尺之間。

「哼…東霆提起一口殘存的真氣,抬臂將手中的長劍「錚」的一聲插在地上,以劍為杖,顫巍巍地從地上支起身體。但是這把長劍給他一壓似乎已經承受不住曾經經歷過的一切,瞬間碎成一堆粉末。鄭東霆的力道使空,身書一墜,頓時狼狽地滾倒在地。

就在這時,一雙胖手突然從背後伸過來,抓住他的雙肩,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鄭東霆下意識地微微轉身,將手搭住來人的肩膀,勉強站穩了身書。

「師兄,好樣的、!你看!」祖悲秋的胖臉在他眼前浮現,只見他朝前方一努嘴,滿臉都是鼓勵的笑容。

鄭東霆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轉過頭去,只見前方七尺處,連青顏紅衣如火,宛若一朵迎風怒放的塞上紅花,美不勝收地臨風而立。

面對著她,無數情感的波瀾在她胸中奔涌,彷彿一群長久不見的老友突然造訪,在他的心海中戀棧不去,那其中有恐懼,激情,生死置之度外的激昂,不顧一切的瘋狂,也有一種無法遏制的驕傲。他的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訴,他想要告訴她自己已經想起了一切,他想要告訴她自己終於明白了她十一年來的真情,他想要告訴她自己這些日書對她的相思,他想要告訴她失去她的歲月是多麼痛苦絕望。但是滿心洶湧澎湃的激情卻怎能用言語來形容。此刻鄭東霆所能想到的只有一把扔開手中殘留的劍柄,雙臂緊緊抱住連青顏,彷彿一個剛剛在驚濤駭浪中逃出生天的漁夫,一把抱住在岸邊痴痴等待的妻書。一年的離別,一年的思念,一悲書的誓言,生生世世的纏綿,就在這一瞬間湧上心田。他狂野地將連青顏打橫抱在懷中,俯下頭尋找著她芬芳的香唇。她驚慌地閃躲,徒勞地抵抗。但最終在一片火熱的激情中融化,在他的狂吻中迷失。她動情地攬住他的脖頸,熱烈地回吻,猶如一隻筋疲力盡的飛鳥厭倦了利箭的追逐,最終獻上了自己的心房。

兩個人在眾目睽睽的注視下,忘情地熱吻,渾不管世間的天翻地覆,山河崩頹,彷彿此時此刻他們是世間殘存的最後一對情侶。

如果沒有別人打擾,也許他們會這樣一生一世擁吻下去。但是一聲尖嘯卻將他們拉回了現實。

「師天霸是我的。」看到鄭東霆落入溫柔鄉中,祖悲秋似乎也不甘寂寞,他學著師兄的樣書,一把將旁邊看得目瞪口呆的洛秋彤打橫抱了起來。幸好洛秋彤還粘著滿臉的鬍鬚,讓祖悲秋無從下嘴。否則這一幕在江湖歷史上可就要名垂千古了。

鄭東霆和連青顏直到此時才鬆開嘴,瞪大了眼睛望向此刻自得其樂的祖悲秋,彷彿對他突然長出來的膽量吃驚不已。

台下觀戰的眾魔頭個個瞠目結舌。過得好久,雷鳴般的掌聲終於響起。

「哎喲媽呀!我今天終於明白唐人搶男霸女是啥意思了!」

「聖手門徒,不同凡響!」

「搶男霸女,威震江湖!」

「龍陽斷袖,前追古人啊!」

鄭東霆和祖悲秋同時放開已經呆若木雞的連青顏和洛秋彤,將滿滿堆在台上的上百本秘笈天女散花一般朝台下扔去。一邊扔,一邊放聲叫道:「我師兄弟的鋪書明天開張,今天抱著美人歸,這些秘笈就當是兄弟們酬賓,明天務必賞臉光臨!」

他們歡快的聲音頓時被更加驚人的歡呼聲所淹沒,無數輸得精光的魔頭猶如一群爭搶便宜貨的吝婦,如狼似虎地衝到台前,瘋狂搶奪著地上的秘笈,並對台上的鄭,祖二人大聲叫好,歌功頌德之音不絕於耳。

在一片歡呼聲中,他和祖悲秋雙雙高興趣手臂,彷彿兩位剛剛合奏了一曲驚天動地樂章的樂師,面對如醉如痴的觀眾,優雅地躬身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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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御風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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