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臣子的心

第77章 臣子的心

高拱吃力地站起來,呆若木雞,腦子裡只想著一件事。

朱載垕發脾氣,叨嘮著御花園裡死了人,這會兒高拱根本來不及考慮,而是擔心皇上春秋尚有幾何?

他可是隆慶年間最關心皇上病情的大臣。

沒有之一。

可關心歸關心,事實歸事實。

這大半年來,孟沖似乎很得皇上寵幸,而孟沖是高拱一手提拔上去的,按理說,高拱很容易抓住張居正的辮子,將其修理一番。

結果呢。

借安慶兵變彈劾,本是一個十分難得的機會。

皇上卻鬼使神差地將此事壓了下去,張居正不受絲毫影響,只將張居正的幕客,也就是處理安慶兵變的一把手張佳胤拿下了。

即便這樣,張佳胤很快因為坐勘獄辭不合,調任南京鴻臚卿,就遷光祿。

這意味著,不僅沒動著張居正,連他手中的劍都沒弄折。

……

皇上說要借用童男童女的精ye液和經水煉製丹藥,張居正極力反對,並直接授意巡城御史將那老道士給抓起來了。

明顯不顧皇上的感受和面子,對著乾的節奏呀!

身為國家重臣,高拱雖然知道張居正的做法正確,但出於政治謀略,他違心地在皇上面前擠兌並詆毀張居正一番,說他全然沒有愛皇上之心,甚至連「盼著皇上早薨」這種話都說出口了。

可皇上最終也只廢書而嘆,不了了之。

……

兩件事,高拱找茬兒,結果只是提高了張居正的警惕,而沒能動搖他的地位。皇上在世時,都不偏袒老師,那萬一……

你說高拱的心能不慌張嗎?

張居正跟著也站了起來,見高拱一副失魂落魄的樣,謹慎地提醒道:「首輔,文武百官還在等著呢!」

「我知道。」高拱生硬地回道,感覺一股寒意自心底直向頭頂上竄,「若皇上不願去,難不成我們架著他去?」

這聽似是一句無奈的話兒,卻是高拱內心的真實寫照:水墨恆雖是御史,凱旋迴京,畢竟還嫩了點兒。皇上親率文武百官迎接是不是過於濃重?

可站在張居正的立場,又是另一番想法。

他是兵部尚書,殷正茂與他是嘉靖二十六年的同科進士,打了勝仗,而水墨恆更是他冒著巨大的風險引薦給皇上的。

一句話,水墨恆是張居正的人。

朝中大臣也都這麼認為。

皇上抬舉水墨恆,不正是給張居正臉上增光嗎?

若皇上因故不能親迎水墨恆,高拱指定暗地裡高興,而朝中大臣自然也會生出一番猜測。

天子無戲言。

張居正仗著這條千古鐵律,當機立斷,吩咐一名太監:「去,速將慈寧宮的李貴妃請來。」

朱載垕雖生性風流,可為人處事偏軟弱,而李貴妃身上恰有一股潑辣勁兒。若說偌大的紫禁城裡,有誰能「逼宮」的話,那這個人非李貴妃莫屬。

太監應聲而去。

高拱和張居正原地等待。

此時,李貴妃帶著小太子到慈慶宮給陳皇后請安去了。

陳皇后摟著朱翊鈞,握著他的小手,笑盈盈地道:「讓孩子多睡會兒,這冷的天兒,何必天天過來請安?我們姐妹之間,這個客套的規矩,應該免掉。」

「這是禮儀,也是祖宗定下的老規矩,還是堅持的好。」李貴妃笑著回道。

兩人就搭上這麼一句話,從乾清宮來的太監便急匆匆地趕到,說皇上正發脾氣,內閣張先生讓李貴妃速去。

水墨恆今兒回京,按說皇上應該高興呀?為何這會兒發脾氣?陳皇后和李貴妃不解。一問才知,因為御花園死了人。

著實讓陳皇后和李貴妃吃了一驚。

御花園裡死的人,無非兩類,一是太監,一是宮娥。

而這兩類人的死,往往是因為觸犯了某些「狠角兒」的利益,普通人誰敢在御花園裡胡亂行兇?

比如,曾經深得朱載垕寵幸的那位波斯洋女,便是死於御花園,那是陳皇后、李貴妃與馮保聯手做的好戲。

類似的情形,年前也有一起。

不過昨晚?那又是誰暗下的命令?

陳皇后和李貴妃相互對了個眼色,均表示詫異不知情,但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一塊兒:波斯洋女死時,皇上鬱悶好多天,據說還為她流了傷心的淚,這次皇上神情恍惚,亂髮脾氣,難道又是一位令他著迷的女子?

張居正一般不會輕易打擾後宮的主角兒,既然發了話,李貴妃自然知道輕重緩急,連忙將朱翊鈞交給一位管事牌子,拉著陳皇后便向乾清宮趕,一路上心事重重。

時間真是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刀。

只要一想到水墨恆大半年前的預言,李貴妃便感到脊背生寒,朱翊鈞才十歲,若皇上真的春秋不豫,那這國事……

陳皇后雖也聰明,可對朝中大小之事一向保持遠離的態度,寧可清凈淡泊,所以她才會主動請求住在慈慶宮,而不是皇后本應住的坤寧宮。

到了乾清宮門前,內閣兩位輔臣還在焦急地候著。

在兩位貴人的護持下,終於將神志不清的朱載垕架了出來,不過此時他的衣襟已被整理順當,看上去還像一個皇帝的樣子。

「去吧,莫讓文武百官等急了。」李貴妃說。

「皇上,請。」高拱鞠躬行禮,然後做了個「請」的動作,給朱載垕讓道。

「御花園裡死了人……」就這同樣一句話,朱載垕從乾清宮一直念叨道皇極殿。

高拱和張居正也不敢多問,只管默不作聲不搭理,都恐怕皇上突然又變卦,想著念叨就讓他念叨去吧,等將水墨恆接回來后,再追查此事不遲。

雨停了,風也止了。

經此折騰,陰沉的天色早已亮堂。

文武百官以成國公朱希忠為首,都在皇極殿外靜靜地等候著。

朱希忠是永樂朝成國公朱能的玄孫,於嘉靖十五年承襲爵位,歷事三朝,此時已六十七歲高齡,無論威望還是爵位,以他為最。

朱希忠見皇上終於現身,鬆了口氣,當即跪下。

後面百官齊刷刷地跟著。

朱載垕不顧文武百官,也不喊「平身」,只是左右張望,像在人群中搜索什麼,突然迸出一句話:「哎呀,朕的楠楠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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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古回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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