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三封信和一封信的故事

第75章 三封信和一封信的故事

在水蛋出發前,水墨恆分別給皇上朱載垕、首輔高拱和次輔張居正各修書一封。

關於剿匪勝利的捷訊,殷正茂先頭已借邸報向朝廷彙報完畢,水墨恆便不再提及。

除了戰況,水墨恆想著這三人該有不同的關注點。

朱載垕關注的當然最簡單,信中專門提到給他準備的「禮物」,有苗條的,有豐腴的……

寫信主要目的,是叮囑他保重身體,注意安全。

高拱這會兒肯定想著如何揪住殷正茂的辮子,羅織罪狀,然後將其拿下。仗打完,利用價值沒了,不能為張居正培植死黨啊,到時候會倒戈相向。

給高拱寫信,一是道歉,因為高拱送的那封信「弄丟」了,所以有意試探信中的內容;二是與殷正茂商量出的一個小小計謀,將李延為高拱購置的三張田契一併附上。

本來水墨恆想著將六千畝地給賣了,然後變現支援廣西。

可後來一想,這事兒殷正茂已經調查清楚,李延生前給高拱寫信坦誠此事。既然高拱知情,何不直接送給他,就成了高拱一生的「污點」和「罪證」。

若高拱反咬殷正茂,殷正茂自然可以藉此反擊。

水墨恆還在信中鄭重承諾,保證只有他與殷正茂二人知曉,絕對會三緘其口,為此保密。

這是狠狠地將了高拱一軍。三張田契,無異於三個火球,拿著燙手,更燒心。

水墨恆寫完信,仿若看見高拱讀信時鬍鬚一翹一翹,那痛苦而憤怒的表情,然後將信撕個粉碎,將三張田契往地上一扔,啐了一口罵道:「延呀延,你這爛泥扶不上牆的貨,死了,該!」

……

給張居正的信,水墨恆就覺得輕鬆多了。首先是感謝,若沒有張居正大膽的引薦,便沒有水墨恆的今天。

想當初水墨恆什麼都不是,張居正竟然相信他,並拉了一把。這需要什麼樣的眼光和魄力?

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

其次提醒張居正,利用教授太子之機,多與李貴妃接觸。

因為大明王朝即將進入一個「主少國疑」的非常時期,李貴妃即將代替兒子秉持國政,登上政壇,這可是一個參政不亂政、秉國不貪權的厲害角色。

都說張居正城府深,很會保護自己,這一點也是上上任首輔徐階諄諄教誨的,在爾虞我詐的政治環境里,明哲保身當然是件好事,但有時也會錯失良機。

比如,馮保一直想拉攏張居正,聯手扳倒高拱,可張居正死死按兵不動、態度不明。

所以,除了李貴妃,水墨恆還提醒張居正,適當時刻要表明自己的立場。這不僅是為自己,更是為了給朝廷各大官員樹立一個明確的政治風向標,要讓他們覺得繼高拱之後的首輔非你張居正莫屬。

然後,談到幫助殷正茂在廣西改革的問題。

除了探討土地兼并、食鹽緊缺、無業流民、整飭民風等廣西面臨的棘手問題之外,水墨恆特別請求了兩點——

第一,免除廣西之前拖欠國家、無力償還的一切稅款;

第二,鼓勵廣西發展畜牧業、手工業和商業,國家免稅支持。

關於第一個問題,朝廷若不讓步,廣西稅款連年積壓,像雪球越滾越大,從上到下一層一層施壓,最後全都疊到農民身上。

與其讓他們背著債務苟延殘喘地前行,不如將債務全摘掉,還他們一身輕,鉚勁兒從頭再來。

關於第二個問題,廣西田少山多,若死盯著幾塊農田,不足以養活廣西人,更別說致富,遲早還會有人起來反抗,不如放棄重農抑商的政策,試著發展畜牧業、養殖業、旅遊業,廣西最適合不過。

這個措施,其實也是為了有效地打破富人「置地」與「屯錢」的困局。有錢人能幹的事兒太少,只能通過買地和存錢作為保值增值的手段,而這兩個手段實在不敢恭維,弊端很明顯。

富人拚命購買土地,農民賴以生存的土地便越來越少,導致貧富差距越來越大,矛盾自然越來越多;而屯錢則讓農民創造的財富不能為己所用,甚至淤積像一潭死水。

那不如變換一下思維方式。

鼓勵富人投資,將他們手中的土地和錢解放,而不是屯起來。不去控制富人集聚財富,而是去疏通。

洋洋洒洒給張居正寫的信最長,只是不知道張居正贊不贊同支不支持,但從一條鞭法中看出他還是有些經濟頭腦。

畢竟這些論調,牽涉到了資本運作與市場的問題。

明朝這時已經出現了資本主義萌芽,按理說有江浙、廣東一帶做先鋒,當不難理解。

廣西山多,那就養牛養羊;廣西水多,那就養魚養鴨;廣西土地兼并嚴重,假若通過另外的途經照樣能創造出財富,富人們是不是會眼紅不再緊盯著手中的田地了?

與其堵,不如疏,像治水。引導,或引誘。

最後,大膽地問了張居正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水墨恆想了很久,該不該問,能不能這樣問,都經過一番斟酌。那就是:李延到底怎麼死的?

李延是個風流快活的角兒,這種性格的人臉皮厚,一般不會輕易赴死。況且,朝廷只是罷了他的官,又沒說要查他的罪證,他沒理由自殺。還指望東山再起呢。

不是自殺,便是他殺,那會是誰幹的?

可以這麼說,高拱和張居正都有除掉李延的動機,和堵住眾人嘴的能力。

李延打仗沒能耐,給高拱偷偷送禮,相當於給高拱抹黑,這是自備棺材。

李延不死,殷正茂無法上位,張居正很清楚,只是沒想到高拱會突出奇招,親自罷李延的官兒。

那麼是否可以這樣猜測,張居正早早萌生除掉李延的心,為了國家,也為了自己。

當然,這純屬水墨恆大膽的猜測。

為什麼要問張居正呢?

因為殷正茂談及李延的死時閃爍其詞,而殷正茂是張居正手中的一把利劍,當然得問使劍的主人。

寫完這三封信,水墨恆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沒問題,才用火漆封好,連同兵部堪合,親手交給水蛋。

……

時光飛逝,不知不覺已到了隆慶六年初。

水墨恆在廣西呆的時間算來其實並不長,鎮壓古僮起義耗費了將近半年,決定留下來幫助殷正茂平穩過渡時已臨歲末。

留在廣西幫助殷正茂,本不是他的任務。

戰爭一結束,理應回北京,只是因為與殷正茂相處過一陣子,自然產生情誼,所以主動請留。

也不知是因為水墨恆的三封信發揮了作用,還是因為皇城裡恰如天平兩端的高拱和張居正一直難分高下。

反正殷正茂在兩廣總督任上相安無事,早前高拱的暗中調查與刁難似乎並未奏效。

廣西的改革,也在水墨恆的引導和殷正茂的主持下初步展開。

雖然改革的成效很不明顯,但至少依據一條鞭法的精神,為廣西定下了基調和方向。

這是歷史的趨勢,也是發展廣西的必由之路。

這一天。

莫顏領著妹妹惶急而入:「大哥,京城來了急信。」

自莫氏老爹帶著水蛋和馨兒離開廣西去了北京之後,莫氏姊妹她倆便留在水墨恆的身邊。

水墨恆接過,拆開一看,渾身一震,信險些從手上滑落。

信是張居正寫的。

信上說水蛋和向甜失蹤,而莫氏老爹不幸離世。

若不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不想被莫氏姊妹發現,水墨恆都要狂躁跳起來大吼。

莫氏老爹是自己請求北上的,又是坡芽村的倖存者,而莫顏莫白尚未從陰影中走出來。

尤其是莫白,再也不是曾經那個活潑好動的少女了,變得憂鬱惆悵,動不動便問姐姐人活著到底為了什麼,若是放在之前,這種問題她壓根兒想都不會想。

莫氏老爹死了?她們如何受得了這個沉重的打擊?

還有水蛋和向甜,居然無故失蹤了?向甜肚中的孩子已經五個月大了,正是需要調養的時候,怎經得起折騰?

人是交到張居正手上的。

張居正身為內閣次輔,又掛任兵部尚書一銜,抖一抖京城都會晃三晃的大人物。若張居正有信心找出來,便不會急著馳郵送信,若連他都束手無策,那問題豈不是很嚴重?

水墨恆如何不急?

「大哥,什麼事兒?」莫顏問。

「哦,京城有大變故,我們需要即刻回京。」水墨恆沒打算馬上告之真相,想著得找個適當的時機說出來才行。

將信收好,第一時間跑去與殷正茂辭行,也只告訴他水蛋和向甜失蹤的消息,而將莫氏老爹離世一節壓下。

既然事情如此緊急,殷正茂也不便挽留,只遺憾地說道:「廣西的局面才剛剛打開一個口子,你便要走了。」

「不回去不行。」

「這我得說句公道話,當初你將人交給張居正,回京后就得找他要。」殷正茂說。

水墨恆只是點了點頭,心想話雖如此,可人都已經死了,找他要有個卵子用?

趕緊回京才是正事。

打完勝仗凱旋而歸,本是非常開懷的事,卻不料被張居正突然降臨的一封信,搞得心神不寧!

第一卷完。

敬請期待第二卷《動蕩的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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