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兩席談話 不知誰更高

第57章 兩席談話 不知誰更高

周坦並非朝廷中人。

水墨恆對「心意妙訣」當然感興趣,但對這個問題更有興趣:殷正茂知不知道周坦的真實身份?高拱為什麼要安排周坦在殷正茂的身邊?

「周先生,你與首輔交情很深?」

「不深。」

「既然不深,那周先生為何在我面前非要提及首輔呢?」水墨恆表示不理解,友善地問。

「但也不淺。」周坦慢悠悠地補充道,「我師兄與他關係密切。」

「你師兄是?」

「何心隱。」

「他?就是泰州學派的那個何心隱?」水墨恆短暫的驚訝后,瞬時淡定下來,不等周坦回答,自個兒點了點頭,想起來泰州學派和閩粵王門學派確實擁有一個共同的祖師爺:王守仁。

但心中依然有疑問。

按理說,致力於心學、武學的門派,一向追求獨立自由,不會與朝廷高官有很深的交集,更不會受他們的約束或指使。何心隱為何與高拱的交情很深?

都知道,高拱與張居正是兩個陣線上的人,而殷正茂是張居正的鐵哥們兒,或者說手中的一把利劍。這一點,何心隱和周坦不可能不清楚,恐怕連普通百姓都略知一二。

「首輔派周先生來,有什麼特殊使命嗎?」

「幫助殷大人剿匪。」周坦回答得很認真,也很誠懇,隨即笑了笑,「督軍御史不會以為我有什麼企圖吧?」

「周先生說哪裡話?」水墨恆迅速解釋,「不過說心裡話,首輔對殷大人一向有偏見,這次多撥軍餉實際上埋了個雷。」

「或許首輔大人希望儘快結束這場戰爭吧。我已聯絡了兩百多名閩粵王門學派的弟子,隨時待命,只要大人說開打,我們一定沖在最前面。」

周坦激情滿懷地說完,又不經意地問了一句:「水御史還記得首輔給過你一封信嗎?」

信?就是被偷偷拆掉並燒毀的那封?

這不提則罷,一提水墨恆就窩火,一張白紙,一個字沒有,不知高拱安的是什麼心。

被周坦問及,水墨恆故作鎮定,笑了笑說:「哎呀,信哈,那真對不起高老,路上遇見一個黑店,與一幫歹徒幹了一架,信不小心給弄丟了。」

周坦什麼也沒說。

一番交談后,水墨恆心中的疑問反而更大。

按照周坦的意思,高拱是想儘快結束這場戰爭,那為什麼要派官場之外的人來呢?多調兵來不就完了?況且周坦武功再好,一旦上了戰場,又能發揮多大作用?

打仗不是單個教技。

水墨恆深有體會,否則就不會被打落坡芽村。

為此,水墨恆又單獨會見了殷正茂一次,隱隱感覺周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要一想到高拱的強勢和手段,水墨恆便感到不安。

卻不料殷正茂早已知道周坦是高拱介紹來的,還知道高拱與何心隱之間的微妙關係。

周坦談及高拱與何心隱的關係時,用的是「密切」這個詞,而殷正茂用的是「微妙」。

密切與微妙,當然有差別。

據殷正茂講,何心隱當年放棄科舉,專心研究王守仁的心學小有成就,之後致力於社會改革,曾一度入獄,與徐階一道彈劾當時的首輔嚴嵩。

水墨恆聽了驚訝:「何心隱有這麼大的背景?」

「遠遠不止這些呢。」殷正茂笑道,遂將身邊的侍衛打發走,關起門來與水墨恆促膝長談。

原來,在隆慶二年,當時內閣首輔徐階上書諫止朱載垕不要沉湎酒色,惹得朱載垕大為不悅,加上當時司禮監掌印太監李芳在一旁煽風點火,朱載垕一時意氣,大筆一揮,免了徐階的官兒,下旨讓他致仕回家。

在此之前,高拱也因徐階的排擠閑賦在家。

繼徐階后,任首輔的是李春芳,但李春芳是個沒野心的人,也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上任的第一天就說準備隨時讓賢。

覬覦首輔位子的大臣,自然不少。

但這個位子非比尋常,不是說你想覬覦就能得到。

張居正剛入內閣不久,資歷尚淺,李春芳覺得能壓得住陣的還是徐階和高拱兩位老臣。放出這個消息后,被正在為辦學、講學奔波的何心隱聽到了。

何心隱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機會,慌忙停下手頭的工作,偷偷去了松江拜會徐階,開門見山地說能幫徐階登上首輔的位子。

徐階聽完矇頭轉向,以為何心隱瘋了,二話不說將他打發走了。

何心隱接著去了河南新鄭,那是高拱的家鄉。

高拱已在家閑居兩年,但無時無刻不想著朝廷,尤其是自己的學生朱載垕登基做了皇帝,得知徐階致仕之後,心裡更是痒痒的,重回朝廷的心一日濃似一日。

當聽到何心隱能幫助自己登上首輔的位子時,高拱眼睛一亮,沒有像徐階那樣當即下逐客令。

而是吩咐管家高達款待何心隱一番,想著反正現在是個閑人,你說能,咱聽著,成了當然更好,不成也沒啥損失嘛。這種事,你何心隱敢做,我高拱就敢受。

高拱抱著這種心思與何心隱交談了一番,也不知何心隱用了什麼法子,反正高拱被說得怦然心動。

圖什麼?要錢?要權?高拱問。

何心隱說什麼都不要,只要一個承諾:你高拱榮登首輔后,不要阻止我辦學講學。

兩個月後,奇迹真的出現了。

經司禮監掌印太監李芳推薦,隆慶帝頒旨,命高拱重入內閣,並擔任首輔主政,兼吏部尚書,集首輔與冢宰於一身。

聽完殷正茂的講解,水墨恆覺得很不可思議。

何心隱憑什麼?他暗中到底做了什麼?一個沉迷於心學、落拓的書生,用什麼手段幫助高拱入閣並榮登首輔?

可這是事實。

水墨恆相當不解,心念一轉,又問:「這種事,高拱按理說不會傳出去,而何心隱要從高拱那兒換得利益,也不會張揚,殷大人從何處聽來?」

殷正茂小聲道:「再告訴你一個秘密,人們只知道何心隱字柱乾號夫山,卻很少有人知道他原名叫梁汝元。」

「殷大人怎麼知道?」

「梁汝元是張居正的同窗好友,當年一起上京參加科舉考試,卻不知為何,梁汝元中途放棄,徹底迷上心學,改名為何心隱,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外界都說他是個瘋子。」

「那,假設啊,現在如果張居正和高拱正面宣戰,何心隱會站在哪邊?」水墨恆好奇地問。

「這,你得親自去問何心隱本人。」殷正茂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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