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真的?」雅慧還是覺得有點不敢相信。

「那還能有假了?」云云道,「你沒看見一到天黑這條路上人溜溜的都往巷子裡頭走了?前營子有幾個光棍兒大冬天還半夜五更的在外頭等的了。也不怕凍死!」

雅慧心裡彆扭的也不知道是一種什麼心情,就問道:「那這村子裡頭的人……」她看著云云。

「那誰能知道了?」云云道,「誰做這事情哇不是偷死瞞活的,還能讓人知道了?要不說這營子裡頭讓她禍害的,連個好賴人也分不清蘭。誰能一天跟在男人屁股後頭了?她就住在個眼跟前,繞個眼花兒人家倒把事情辦蘭,回了家還是人眉六眼的,你能知道他作甚個來?我反正就把握住一樣兒,一分錢也不給他拿,我看他沒錢拿甚跟人紅火了!」

「這村裡的人窮的,誰還有錢給她呢?」雅慧道。

「窮?」云云冷笑,「窮是看你作甚了么!就跟馮三兒劉四這些,你讓他做正事他說沒錢,要做這些事,旮里旯拉也能尋出點兒錢來了。馮三兒那因為甚這麼多年也娶不上個老婆?就是把錢都花在她那兒蘭!」

「我還沒跟你說個失笑事。」云云道,「那天我們幾個人正坐在我們家房后打葵花了,看見王老五他大往那頭走蘭,我們還說了哇,這個王老漢個兒院裡頭有的茅房么,咋還跑出來上茅房了。黑眼子眼尖,說王老五他大根本沒進茅房,是從巷子裡頭走蘭,我們幾個就看的了,過了可長時間,才看見老漢出來蘭,那個賣蒜貨跟在後頭揪住老漢不讓走,咋也是嫌王老漢給的錢少了。見我們都看見蘭,就過來跟我們說了,說王老漢是來給我還錢的,我們可甚也沒做,你們不要瞎思謀。我們說你愛跟人做甚了,我們才管你的了!你聽聽,搗鬼(撒謊)也搗不在個正經地方,王老五他大能跟她去借錢了?是覺見她那錢有味的了還是咋的了?」

「王老五他大都多大歲數了?怎麼還……?」雅慧道。覺得這個小小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隱秘。

「八十多蘭,多大蘭!」云云道,「那就是個騷脖頭老漢,要不老五那不正經跟了誰蘭?他們家那支人就開了這一竅。」

「那新民……」雅慧聽的熱鬧,可一想到新民就覺得心一個勁兒的往下沉。那麼乾淨清秀的新民,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來呢?可是連出來后的舉動都跟王老五他大一樣。雅慧咬住了嘴唇,這個地方是一會兒也不能待了。

「我覺得新民不可能!」云云道,「新民咋說也是識文斷字的人,做不出這種事來。再說蘭,新民守的個你,還能看上她了?他們要有個甚,這巷子裡頭的人能看不見了?早給你傳下一世界蘭!」

雅慧一聽,也覺得心下稍寬。是的,新民怎麼說也是受過教育的人,不會那麼不自愛。再說新民平時也的確看不慣那些描眉畫眼的女人。可又一想,可能就是因為守著個她,所以才去找的那種人。雅慧是過來人,知道守著飯鍋挨餓的滋味。

新民夜裡回來,聽她一進門就說要回家,讓送她回去。低下頭看著她說道:「這是咋了?咋好好兒的又想起回家?」

「你為我花的錢,我會加倍還你的。」雅慧頭也不抬的說道。

「行!」新民把脫下的衣服往炕上一丟,坐在雅慧對面說道,「我明天就往回送你。可你能不能跟我說說到底是因為甚?」

「我一早就跟你說我是不會在這兒常住的。」雅慧道。

「這話我記得了。可你還說過甚,你記得不蘭?」新民看著雅慧道。

雅慧被他看的抬不起頭來,小聲說道:「我當然記得了。一有了錢,不就都解決了嗎。」

「你少跟我說錢!」新民叫道,「有錢又能咋了?我再去買一個媳婦兒?住上半年再把她送回個?我們再是窮山溝溝的,也是人哇?也有感情了哇?你以為我們人窮就除了吃喝甚也不知道蘭?你要走就走,不要跟我再說錢的話,我領回你來也不是為了你的加倍奉還。你也不用拿錢買心安。」

「什麼叫拿錢買心安?」雅慧也叫了起來,「我走到這一步是我願意的嗎?我欠誰的?我用得著買心安嗎我?」

「那你就走就行蘭,用不著在這兒說這些話!」新民氣沖沖的走開了。

「是我多餘。」雅慧強忍著眼淚說道,「我是不應該跟你說這些。」

說罷,放下筷子就回了裡屋。

一個人躺在炕上垂淚。雅慧是個不愛動腦筋的人,偏偏讓她遇上這些事。就算她真回去了,就能把這裡的事都忘了嗎?就能回歸到以前的生活嗎?

有人走了進來,是新民,一年多生活下來,她已經不用眼睛就能感覺到他的存在。

「不要哭蘭。」新民輕輕的搖了搖她,「你想回家,我送你就行蘭,你不要哭。」

雅慧聽他這樣一說,哭得更厲害了。

「真的,姐。我不是不想讓你回家,就是……」新民停住了,一會兒才說道,「就是一下覺得有點不捨得。你來之前,我以為我這輩子就是那麼個樣兒蘭,我是抱著活一天算一天的念頭活的了,就想哪天要不想活了,就尋個沒人的地方把個兒解決了就行蘭,反正我也無親無故的。誰能知道你一下就選中我蘭……你試的替我想一想,我以前過的是甚日子,現在過的是甚日子?你說我一聽你要走……你想想我是個甚心情?」

新民又叫她姐。雅慧就聽見了這個。他只在她一來的那段時間叫過她姐。這個尊稱在雅慧聽來,是生分和疏遠的象徵。她忽的一下坐了起來,又不動了,她一個當姐的憑什麼質問人家?

新民見她一句話不說,只得站起身來說道:「過兩天王老五的車要出去賣山貨,到時候我送你。」

說完就出去了。

雅慧一頭栽到在炕上,又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第二天起來,雅慧還是該做什麼做什麼,新民反倒是氣哼哼的,一句話也不說。

連桂蘭也看來了,拉住雅慧小聲問:「小兩口鬧飢荒來來?」

雅慧搖頭,她和人家連兩口子都不是,鬧得哪門子彆扭。

「怕甚了!」桂蘭道,「兩口子哪有鍋碗不磕碰的了,這有甚不好意思的了。」又問雅慧,「你是不是來身上蘭?」

雅慧點點頭,以為她說的是生理期情緒不穩定。

可桂蘭張口卻說道:「我跟我們家那個死貨就是。一到我來身上兩個人非打一架不可。你說咱們一來身上睏乏的要命了,還得裡頭外頭的忙活,哪有心思跟他做那些了?他是磨纏住不讓你睡,那還不是個打架?」

雅慧忙說他們不是這樣。

「誒!你快不要瞞我蘭。」桂蘭神眉佛眼的笑道。

雅慧知道她們肯定以為她和新民早就住在一塊兒了,被子還放在兩處是為了掩人耳目。

「你不要不好意思!」桂蘭笑,「誰們家也是這樣。剛結婚的小兩口鬧彆扭十有八九就是為這了。」

雅慧遠兜近轉的跟她說起西巷子的那個女人,誰料桂蘭一口就說道:「她就再是個天仙,正經的人也不會多看她一眼。更不要說新民蘭!新民是甚人我還能不知道了?我敢拿腦袋擔保了,新民要真跟她有甚,我大頭朝下走三年!不信你個兒問新民個,新民肯定不跟你說瞎話。」

要能問雅慧早問了,還用等到現在?

這天雅慧正在做飯,那個女人又來了。在門前的地里拔了幾棵蔥,又過去抱柴火。雅慧看了一眼倚在炕沿兒看書的新民,一橫心,拉開門說道:「柴火夠不夠?不夠家裡還有。」

這一聲喊的,把裡外的兩個人都嚇了一跳,新民跳下炕來看她是在跟誰說話了,一看是那個女人,臉色當時就沉了下來。

「夠蘭,夠蘭。」女人不好意思的說道。

「回來坐吧。」雅慧又道。

雅慧一直沒有看新民,心跳的咚咚直響。

女人慌亂的擺手,連說不了。

「不是看見新民在,不好意思吧?」雅慧僵硬的笑道。

見話說成這樣,女人只得走了進來。一進門就站住了,在門口的墊子上來回的擦著鞋底。可能是走得急,她套著一件男人的爛大襖,襖裡面只穿著一件污糟的背心,胸前的兩座小山像一對活物似的不動自搖。

雅慧回頭看了一眼新民,見新民臉通紅。

「新民,讓人坐呀!」雅慧對新民說道。

「要坐你們坐哇。」新民拿起衣服就向外走。

雅慧氣得咬牙,又不能在那個女人面前表露出來。只能強笑。

「我也走蘭。」女人說完也忙向外走,連東西也沒顧得上拿。

「你的柴火!」雅慧大聲喊道。

女人頭也沒回。

自那以後,再沒見她來過這個院子,雅慧也始終沒問過她叫什麼名字。

聽桂蘭說,前營子有個貨主來拉葵花了,雅慧就收拾好東西出了門。出村子的時候倒也沒人攔。跟桂蘭趕了幾次集,村裡的人已經都認住她了,也沒有多問。

前營子離后營子有二十來里地。圪棱窪切的十分難走,雅慧還沒走了一半兒就走不動了。不住的脫下鞋來倒土。最後乾脆一屁股坐在了路邊。看見新民追上來,才又起來。

「你就連這兩天也等不上蘭是不?」新民氣喘吁吁的說道。

雅慧不做聲,只低頭往前走。

「你就這麼走呀?」新民拉住了她。

「欠你的錢我會親自送回來的。」雅慧道,「你要不放心跟著我去取也行。」

「處了一年多,你就再沒有別的話跟我說蘭?」新民道。

「那你呢?」雅慧道。

「我?」新民道,「你還讓我說甚了?我再說甚哇,還能攔住不讓你回家了?」

「……」雅慧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兒,說不上話來。她能說什麼呢?說她其實不想走?可以後呢?她敢擔保一輩子都留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跟他生娃種地過日子,像村裡的女人們那樣,不穿胸衣到處走?

她掙開新民,把包發力往背上一背,可惜腿不做主,走起路來直打晃。

「就你這樣兒能走到前營子了?」新民又拉住她。

「不用你管!」雅慧叫道,

「你是我媳婦兒,我能不管你了?」新民被她甩的一個趔趄。

「我不是你媳婦兒,」雅慧抹了把眼淚,「所以你以後愛找誰找誰,用不著偷偷摸摸的。」

「我跟誰偷偷摸摸的?」新民急的直跺腳。

「你愛跟誰跟誰!」雅慧叫道,「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知道!」

新民氣的一轉身要走,看見雅慧低著頭只顧抹眼淚,還是叫道:「看坡!」

話音未落,雅慧已經像脫了的線軸一樣咕嚕嚕的滾下了坡。

新民慌得忙追了下去,連滾帶爬的來到雅慧身邊,抱起來摸索著她的胳膊腿問:「疼不疼?哪疼了?頭昏不昏?」

雅慧呸呸的吐著,嘴裡,臉上,連睫毛上都是土,一動撲簌簌的往下掉。

「不怕不怕!」新民拍著她的背說道,「這兒都是虛土,摔不壞人。」

疼倒是確實不疼,就是有些頭昏腦脹。可雅慧還是借著這個機會痛痛快快的哭了起來。

「不要哭蘭。」新民抱住她說道。

雅慧往開推他,可他卻更緊的抱住她。「也不要走蘭。好不好?」

「有我在這兒,你會找不著對象的。」雅慧抽泣道。

「那我就不找蘭。」新民把頭伏在她背上,悶聲說道,「只要你不走,我也不找對象。」

「那我要走了呢?」雅慧道。

「你要走了,我就打一輩子光棍兒。」新民道。

雅慧又哭又笑,鼻涕眼淚抹了新民一身。

「不要走蘭。」新民輕聲說道,「起碼等過了這個年再說。好不好?」

這是雅慧第一次跟新民這麼接近,她不敢抬頭,怕一抬頭就得跟新民四目相對。她實在臉紅的厲害。

「那你再不許去找西巷子的那個女人。」雅慧脫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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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露滿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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