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隨風潛入夢
九月的保陽城，絲毫沒有入秋的跡象，驕陽依舊似火，燒的樹葉打卷，燒的人心煩躁。
臨近黃昏，晟名大學附近的燒烤攤迎來了成群的大學生光顧，老闆笑出了褶子，只差沒把興奮寫臉上了。
角落裏的一張桌子旁圍了四個人，與其他桌上的喧鬧比起來，顯得格外安靜。
四人默默喝着啤酒，看似雲淡風輕，實則眼神全都瞥向鄰桌。
那裏孤零零坐了一個女生，一襲白裙，不染塵埃。
「極品。」
鸞羽放下酒杯，輕飄飄評論道。
「靠，還用你說！」
其他人不約而同地豎了豎中指。
馮胖子眼珠滴溜溜一轉，鸞羽掃了一眼，不動聲色的往旁邊靠了靠。
不消片刻，馮胖子鬼鬼祟祟的湊過來，輕聲道：「鸞子，敢不敢去要個電話？」
鸞羽充耳不聞，往嘴裏塞了把花生，嚼的噶蹦響。
馮胖子嘿嘿笑着，自信伸出兩根手指：「兩瓶酸奶。」
「大丈夫豈能為五斗米折腰！」
馮胖子手指變二為四。
鸞羽灌了口啤酒，隨即一拍桌子，毅然起身，拎了個酒瓶走過去拍了拍女生的肩膀：「美女，一個人啊。」
馮胖子等人只等看戲，其他桌的客人則是一副被人捷足先登的懊惱神情。
女生緩緩轉過頭來，鸞羽身體猛地一顫！
這是怎樣的一張臉啊！
空洞的雙眼，兩行血淚汨汨流出，蒼白的皮膚上佈滿了烏青的血管，毫無血色的嘴唇微微翹起，勾出了一個陰慘慘的笑容。
鸞羽嚇的魂飛魄散，「噔噔」後退兩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的酒瓶滾到女生腳下，她彎腰撿起，接着對鸞羽伸出手：「你沒事吧？」
淡淡的玫瑰香沁人心脾，鸞羽抬起頭，四目交匯，女生目光躲閃，任由他毫不掩飾的打量自己。
女生見他只是痴痴看着，便主動握住他的手將他拉了起來，四周傳來刺耳的嗤笑聲，鸞羽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在女生光滑小臉上捏了捏。
馮胖子暗暗豎起了大拇指。
女生愣了一下，忽的俏臉一紅，一雙好看的眸子迅速蒙上了一層水霧，如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鸞羽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馮胖子滿臉堆笑起身打圓場：「不好意思啊美女，這小子單身久了見着漂亮姑娘走不動道，沒嚇着你吧。」
女生搖了搖頭，把酒瓶還給鸞羽，捂著臉小跑離開了燒烤攤。
馮胖子摟着鸞羽肩膀坐下，大肆誇讚鸞羽剛剛的「流氓行徑」。
鸞羽只是望着女生離開的方向怔怔出神。
幻覺嗎？
燒烤攤又回到了原本熱鬧的氣氛，只是沒有人注意到，女生的身影在拐過一個拐角后，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夜裏十點左右，四人才搖搖晃晃回到宿舍，橫七豎八的倒在各自的床上，不一會兒便響起了震天的呼嚕聲。
鸞羽從床上爬起來，拿了洗漱用品來到洗手台，掬一捧涼水在臉上，頭暈的感覺減輕了許多。
夜裏的風有些涼，鸞羽把窗戶關上，看着窗外城市夜景默默地刷著牙。
忽然，衛生間的門被風吹開，涼風灌了進來，鸞羽沒由來的升起一陣刺骨的寒意，連忙把洗手間的窗戶關上，這才好受些。
待一切都忙完了，鸞羽才關燈上床，卻是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着。
那張恐怖的臉在他腦海里久久揮之不去，一閉上眼就是那副駭人的嘴臉，窗外風聲嗚咽，時不時撞在窗戶上，發出「咚咚」的聲音，像是有人用手拍打着玻璃。
鸞羽不知不覺沉睡過去。
夢裏，他又見到了那個女生。
還是一襲白裙，笑魘如花，他拉着她的手，漫步在一條開滿白色小花的小路上。
她彎腰從路邊摘下一朵小花戴在耳邊，轉頭笑着問：「好看嗎？」
鸞羽輕輕地的揉了揉她的頭，笑道：「好看。」
她的臉上綻開了笑容，時間彷彿定格在了這一刻，她笑的像一朵鮮花，美，但僵硬。
鸞羽凝視着她的臉，如同凝視着一張照片。
照片。
她的臉突然失去了顏色，在一個黑色的相框裏，一朵白色的小花被風吹到她耳邊，她笑顏明媚，朱唇輕啟：「好看嗎？」
鸞羽愕然！踉蹌後退幾步，赫然看到自己站在一塊荒涼墳地的墓碑前，碑前遺像上的人，正是那淺笑婉約的女生！
照片中的她似乎不滿鸞羽的沉默，又加重語氣問了一遍：
「好看嗎？」
鸞羽搖了搖頭，忽然察覺下身異樣，低頭一看，自己的雙腿已經陷入了土裏！
她耳邊的花不知為何變成了紅色，使得照片看上去平添了幾分妖冶美感。
「好看嗎？」
鸞羽哪敢回答，倉皇掙紮起身，哪知腳下土地如同活物，越是掙扎越是下陷，轉眼間土已經埋到了他的肩膀，鸞羽只剩頭可以動，那女生居高臨下看着她，嬌媚一笑：
「好看嗎？」
鸞羽只覺胸悶氣短，胸膛擠壓的快要爆炸，但還是用盡全部力氣罵了一句：
「好看你*個*！」
罵完的下一秒鸞羽便後悔了，巨大的威壓從天而降，生生將他砸下了幾公分，這下只剩眼睛露在外面，鸞羽呼吸不得，兩顆眼球被壓迫的幾近突出眼眶，但他仍不求饒，只是努力向上翻着眼球，死死盯着照片中的女生。
女生嘴角掛着殘忍的笑容，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那舌頭尖銳細長，倒像一條蛇信子。
鸞羽的鼻子和嘴竭力想要呼吸，但吸進來的滿是塵土，他的身體開始抽搐起來，目光渙散，眼球不由自主的向上翻著。
要死了。
這死法，真他媽憋屈啊！
在意識消散之前，鸞羽的腦海中閃過了從小到大經歷過的事情，現在看來，百感交集。
「乖孩子，別怪爺爺，爺爺都是為了你好！」
朦朧中，鸞羽彷彿聽到了爺爺的聲音，眼前更是閃過了爺爺老淚縱橫的畫面。
「爺爺，救我！救我！」
鸞羽不能發出任何聲音，只能憑求生的本能哭喊，驀地眼睛一陣疼痛，耳邊響起女子凄厲的慘叫聲，鸞羽自夢中驚醒！
能自由呼吸的感覺，真好。
空氣中還殘留着玫瑰花香。
鸞羽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宿舍里呼嚕聲此起彼伏，平時厭煩的很，此刻卻顯得格外親切。
窗戶不知道何時被打開了，陣陣涼風吹進來，鸞羽披了件衣服走到窗邊，望着窗外發獃。
剛剛的場景，絕不可能是單單的做夢那樣簡單。
那種窒息感和絕望感，可是實打實的，直到現在鸞羽還沒緩過勁來，胸口依然隱隱作痛。
鸞羽摸了摸眼睛，手上頓時沾滿了黏腥溫熱的液體。
「咦，」
窗戶邊掛了一抹破損的白紗，隨風飄動。
鸞羽輕攆白紗，下頜處血珠滴落，綻開一朵血花。
白紗隨風飄落，鸞羽喃喃自語：
「好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