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心死

夏知溫緩緩走進那個黑暗的地牢里，在地牢布滿陰影的角落，有個瘦削的身影側躺在那裡，那人髮絲凌亂，一身殘血，氣息更是微不可聞，想來定是不久於人世。

聽到腳步聲，躺在那裡的人微微轉頭，她的臉上滿是血污，烏黑的眼中滿是血絲，又夾雜著濃濃的疲憊與絕望。這人正是前些日子被大將軍夏知溫親手捉拿的魔宮宮主，也是夏知溫的同門師妹顧西辭。

『師兄可真是重情重義啊，臨死前還不忘送我一程。』

她看著夏知溫輕聲說道，語氣儘是嘲諷，又儘是放下一切的釋然，說話間嘴角又流出猩紅的鮮血。

夏知溫壓下心中的絲絲疼痛，這種怪異的感覺自顧西辭被捕后便頻繁出現，他也不知究竟為何。

在顧西辭面前站立，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緩緩道：「你雖十惡不赦喪盡天良，但也是我同門之人，我應.....」

「不必說了，要殺要剮隨你。能死在愛的人的手上，我也心甘情願了……」

她的語氣滿是絕望。

「夏知溫……你究竟為何…會忘了我？」她的眼角又落下淚水。

夏知溫聽此不禁怒由心生，厲聲道：「休要胡說！我何曾與你有過半分關係，我是朝廷倚重大將軍，而你不過是為非作歹的魔宮宮主罷了，我豈會與你交好？除一師之門外，我與你沒有有半點干係！」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語調也有些不穩。

自見到這個魔宮宮主以後，她就不斷在他身邊說自己與她是戀人，可他明明沒有戀人，除了一師同門，自己也對顧西辭沒有更多的印象。

但是這麼長的時間，顧西辭那麼真切的話語，那麼頻繁的說辭，他還是稍稍有一些動搖的，他也曾有那麼一瞬間懷疑過自己是否是真的失憶了。

不過那又能怎樣呢，她是朝廷要欽拿的要犯，而他是捉拿叛賊的將軍，君命不可違。

況且在他的記憶里根本沒有他們的曾經，顧西辭不過是與他交往不多的師妹罷了。

其實顧西辭不該這麼輕易便被擒的，那魔宮可是朝廷三次出兵都未曾取下，其勢力必然異常龐大，而這次這魔宮之所以這麼快便栽在他這個新上任的將軍身上，便是因為那個魔宮宮主見到他時，便放棄了抵抗。

他現在還清楚的記得，當時見到他時那魔宮宮主充滿歡快的眼神，那像是期盼已久的東西終於到了自己手上的眼神，帶著溫暖與知足，還有她那聲柔柔的「你來了。」

不過那柔和的眼神在看到他身後的大軍時便分崩離析，換成了不可思議。

她的投降是他始料不及的，他本以為那日會是一場血戰，他早便聽聞顧西辭功法高強，只是沒想到，平叛之戰會以顧西辭的主動投降而頗為順利。

顧西辭的投降引起那天乾宮中長老的不滿，可是沒了顧西辭，那天乾宮已經是一盤散沙，長老們再努力，最終也不過是慘死的下場。

夏知溫也還清楚的記得那些長老們看顧西辭時仇恨的眼神，那是恨不得食其骨肉的眼神，可顧西辭仍然不為所動，有兩個長老聯手想殺掉顧西辭，卻被她一招斃命。

而後顧西辭被活捉，天乾宮一夕之間全部覆滅，夏知溫也成了皇帝最看重的人。

其實夏知溫也不是很明白為什麼皇上會把這個天乾宮當做眼中釘肉中刺，明明這個天乾宮並未做什麼特別傷天害理之事，不該招來如此之禍的。

不過這些事已經不重要了，天乾宮已然覆滅，說什麼都已經於事無補。

其實在他見到顧西辭時，他的心也有超乎尋常的跳動，有什麼似乎要脫口而出，但是到了嘴邊卻又啞口無言。

他也曾試圖回憶，但他的記憶完整無缺，絲毫沒有遺漏的地方。

所以他便認定這是顧西辭的謊言。不攻自破的謊言。

而今日，魔宮的宮主也將隨著一個月前的魔宮一樣，在時間的長河中灰飛煙滅。

顧西辭看著他，猩紅的雙眼在這陰暗的地牢里散發著慘烈的光芒。

顧西辭深深地看著夏知溫的身影，無邊無際的哀傷蔓延開來。他為什麼全都忘了？他曾經在她面前發誓，等他來日在朝廷中佔有一席之地，定會盡全力維護她的家，可是到頭來，卻是他親手毀了她的家。

命運總是喜歡跟人開他們根本開不起的玩笑，他還記得她，可是卻不記得他們，不記得他們的曾經，不記得自己的諾言，甚至…不記得他們的孩子，他進了朝廷之後，一切都變了。

夏知溫慢慢走近，手中端著的，正是御賜的毒酒。

顧西辭看著那酒粲然一笑，如煙花般凄美而燦爛，她的眉毛微微翹起，煞是動人。

她是該感謝面前的人嗎，到死還不忘給她留個全屍。

『師兄，我的手抬不起來，能不能麻煩師兄喂我喝呢？』就當是最後的告別罷。

夏知溫看著她發紅的眼角，微微嘆息，強忍住內心噴涌而出的不舍，彎下身子將毒酒放到她的嘴邊，她很是乖巧的將酒全部喝下。

夏知溫沒有察覺自己端著杯子的手在微微顫抖…

看著她緩緩咽下那被毒酒，他突然間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自己似乎正在失去一件極其重要的東西，可是那東西他卻看不見也抓不著。

他猛的起身，想要逃離這令他不自然的地方，想要迴避心中的那種壓抑的感覺。

可顧西辭卻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驚詫，見顧西辭抬起滿是血污的臉，氣若遊絲的說道：「師兄，你最愛的那個醫女，在…西北的芒山上。」她微微一頓，直視著夏知溫的雙眼，「那山上....有狼。」

夏知溫的眼睛突然睜大，不可置信的看著她，想不到她竟如此惡毒，他雖並不喜歡那醫女，可她對自己可是救命之恩，那醫女嬌弱瘦小，哪裡經得起豺狼虎豹的威脅，他本以為這個宮主會放過那醫女，沒想到她竟是如此歹毒，想來自己也不會喜歡上如此之人，那種痛感應當是自己的勞累所致吧。

「師兄快去吧，不要在這兒與我這個將死之人浪費救你愛的人的時間。」

她的聲音空靈而飄渺微不可聞。他也在此時奪門而出，逃也似的離開那裡。

夏知溫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慌忙去救醫女，還是怕在這裡親眼看到顧西辭的凋零。

顧西辭看著他慌忙離去的背影淚水模糊了雙眼，她能感受到毒正在一步步的侵蝕自己的身體，可縱使是奪命之毒又怎能抵得過錐心之痛？？罷了，她閉上眼睛，任由淚水從眼角滑落。

她已經放棄了這一切，夏知溫，只能求來世安穩你我莫再相見，只是不知，我這等人…是否還有來世……

天乾宮下屬們仇恨的眼神還歷歷在目，自己對不起他們，他們給了自己溫暖的家，奉自己為宮主，而自己……卻因為一己之私讓他們全都死不瞑目……自己該死…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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