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張棠教授

徐清雅離開楚嶷辦公室后，交待完所有事情的楚嶷合上了電腦，取了領帶，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有多久沒有這麼早離開辦公室了呢？看着窗外還沒有黑透的天，一瞬間他有些恍惚，以為現在還是夏天——那時他在辦公室沒日沒夜地看資料，每天一抬頭就是現在的光景。海程項目前期困難重重，他一個人頂着壓力全克服了，現在進入了平穩期，許澈接手也沒什麼問題。外人眼中的楚嶷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對下屬狠，對自己更狠，其實那些貼在他身上的標籤，說實話他並不在意，榮譽也好，成就也罷，最多就是看幾眼，便又專註於下一件需要處理的事情了。

他很清楚，他的心結並不在此。

桌上的時鐘指向了六點，楚嶷突然想起張棠，準備給他打個電話，關心一下老朋友最近在忙些什麼。張棠是他的大學室友，睡他對床，和楚嶷的冷靜克制處處完美不同，張棠是個天生的逗逼，大學里沉迷遊戲，一度到掛科的境地，但是楚嶷知道，張棠是真的聰明，不過凡塵俗事好像很難使他提起興趣，再後來，張棠對遊戲也失去了興趣，轉投科研的海洋，從學渣搖身一變成為了頂級學霸，一路高歌猛進，在美國拿到PhD后留校任教，小日子過得十分不錯。

「張棠，我，楚嶷」，電話通了，楚嶷先向張棠致以「親切」問候。

電話另一端傳來小女孩的哭聲，是張棠的女兒小筠，今年三歲了，過了一陣，張棠才搶過小筠手裏的電話，「喲，我說是誰呢」，張棠努力安撫著女兒，「原來是大忙人楚老師啊，怎麼今天有空關心我這個家庭留守人員啦」？

楚嶷被張棠懟得不知道說什麼，下半年他實在太忙了，中秋國慶張棠約他去做客，他都沒時間去。

「我這個周末有空，現在馬上來你家蹭飯，順便看看乾女兒，如何。」

「你這個人，很拽嘛」，張棠一邊撿起女兒扔下的玩偶，一邊對楚嶷說，「那你就趕緊的，我再去做幾個菜，別到時候丫丫回來了你還沒到，那我們就不等你了」。

「做你朋友也太慘了吧」，楚嶷有些想笑，「一起吃頓飯都趕不上熱乎的」。

「懶得跟你說」，張棠又一次撿起女兒扔出去的玩偶，「快點啊，一會吃完飯吃雞雙排」，說完便掛了電話。

安排好今晚的去處，楚嶷離開了辦公室。走出寫字樓，樓下的星巴克正掛出巨大的橫幅，原來是感恩節快到了，他走進去買了一些給小筠的甜點，帶上車向張棠家駛去。

張棠大學一畢業就和陳雪萍結了婚，用他的話說，真怕雪萍和他散了，只有結婚才能定下心來。當年張棠在寢室高談闊論他的求婚計劃，吸引了隔壁好幾個寢室的兄弟旁聽，每天晚上九點準時開始，成為了畢業季的一道奇景，一開始大家都把這當成玩笑——雪萍家境優渥，人也漂亮，是隔壁Z大建築系公認的女神，多少男孩求之不得，誰知張棠輕輕鬆鬆就追到了手，真是便宜了這個屌絲氣濃厚的宅男，如今還蹬鼻子上臉，說起結婚來了，可是隨着熱烈的討論，計劃越來越詳細，大家也都期待起這天的到來。直到一天清晨，雪萍來到C大B座男生寢室樓下，讓張棠下來，六月的微風吹拂着她的長裙，她就笑意盈盈地站在寢室前的榕樹下，好似一幅溫柔的畫卷，一整棟男生樓騷動起來，大家紛紛霸佔寢室陽台絕佳位置，等待一出大戲上演。

然而眾人有所不知的是，此刻主人公張棠才起床沒多久，被告知陳雪萍正在樓下等他，一臉懵逼。計劃並不是今天，寢室里的舍友們一通胡亂分析之後，得出統一結論：一定是求婚方案提前泄露了，如今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具備，也只有頂着頭皮硬上了，大家紛紛表示會在精神上支持張棠，然後就把他轟出了寢室，集體沖向陽台，加入浩浩蕩蕩的圍觀隊伍。

預想中的鮮花，玫瑰，還有單膝跪地都沒有，張棠甚至有點沒睡醒，就走向了榕樹下的陳雪萍。

「張棠，聽說你想和我結婚」，雪萍看着張棠睡意還沒消散的臉，輕輕地，略帶試探地對他說。

「啊……對啊，怎麼了？」

陳雪萍的臉上綻出了笑容，就像剛打開禮物的小孩一樣眼神中有藏不住的驚喜。

「那我們去登記吧！我這周專門回家把戶口本帶出來的！」

張棠這下徹底醒了，一瞬間的激動與感動抵住了喉嚨，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多年之後，他依然對楚嶷說，那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他願意用一生去守護眼前的人。

那天楚嶷也和所有男生一起，見證了張棠戲劇性的求婚結局，張棠和雪萍無疑是所有人的焦點，但是他還是注意到了蹲在樹背後舉著相機狂拍的黃英，人群散去，他悄悄地繞到她身後，黃英站起身，低血糖弄得她一陣暈眩，一個沒站穩，正好跌到楚嶷的懷中。

「哎喲」，黃英半天才緩過來，看清了抱着自己的楚嶷，嘟起嘴巴賤兮兮地朝楚嶷賣萌，「真神奇啊，竟然在這見到楚嶷學長」她模仿著給楚嶷送禮物的小學妹語氣，反而把自己給逗笑了。

「大小姐，低血糖還蹲這麼久，不要命啦」，楚嶷的語氣很嚴厲，「說了多少次都記不住，真拿你沒辦法」。

「我這不是答應丫丫姐給她拍照嘛」，黃英轉過了身，擺弄起手裏的相機。丫丫姐就是陳雪萍，她們從小一起長大，「這可是她人生的重要時刻，當然要好好記錄了，怎麼樣，我拍得不錯吧」，黃英顯擺的把拍好的照片給楚嶷看，兩人一同挑了拍得不錯的幾張，一起去照相館洗照片，完成雪萍交待給黃英的任務。

「說吧，張棠的求婚計劃是不是你告訴雪萍的」，走在路上，楚嶷有些責備地問黃英，「他策劃很久了，想給雪萍一個驚喜的」。

「什麼啊」，黃英覺得冤枉，「這麼大的事早就傳到我們學校了啊」，她走在楚嶷身邊，吸引了不少目光，「不過，今早過來這件事，倒是我勸她的，畢竟早上人最少嘛，她不喜歡被人圍觀的求婚，早就想來找張棠說清楚了，張棠一天天的躲著不見她，她心煩得不行」。

原來是這樣，楚嶷啞然失笑，張棠本身並不擅長做討女孩子歡心的浪漫事情，這次學了十八般武藝想給陳雪萍驚喜，誰料雪萍卻不吃這一套。因為是張棠的朋友，又加上黃英的緣故，楚嶷和這位大名鼎鼎的女神打過幾次照面，不同於外界傳言的高冷，雪萍友好親切，獨立而又堅定，對於認定的事情有自己的執著，所以能作出拿了戶口本就和張棠結婚的事，也不稀奇，他們是真的相愛，這一點楚嶷和黃英都無比確定。

「哎，你看張棠多有危機意識，知道覬覦丫丫姐的人多，畢業證還沒領到呢，先把結婚證領了」，黃英蹭了蹭楚嶷的胳膊，「你說，我要不要也學習學習，先把眼前的男神搞定」！

「別亂來啊」，楚嶷被黃英逗笑了，「求婚這種事，不需要女孩子操心的」。

「切，大男子主義」，黃英不甘示弱，「誰說女孩子就不能求婚啦，你看丫丫姐，不也主動向張棠表明心跡嗎，丫丫姐還跟我說，她非張棠不嫁呢，不知道她對張棠說過沒有」。

「那你呢？」楚嶷眼裏含有笑意，故作鎮定地問黃英，被黃英狠狠掐了一下胳膊，他忍者沒叫，笑意卻更濃了。

「哎呀你煩死了！」黃英的語氣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嬌嗔，正好被楚嶷覺察到了。

洗相片的店鋪在離男生寢室較遠的另一個校門附近，楚嶷一路牽着黃英的手，穿過教學樓和食堂，太陽還沒升起，空氣中有一絲好聞的露水味道，這條路真長，但是有黃英在身旁，他真希望就這樣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可是哪有那麼多的一直和永遠呢，上蒼的好運是固定且有限的，只有無比幸運的人才能擁有，而楚嶷和黃英顯然沒有得到垂青。

變故來得太快，這竟是他們最後一次如此親密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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