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殷離自戕高墨遁世
夏末秋至。
秋深露重。
臨近初冬，楚澤黑夜潛入墨淵居，高墨正坐於一床暗紅色的古琴前擦拭手上的綠蕭，就見楚澤將背後錦布纏繞的物什小心放下，很快掀開錦布，亮黃色的彩鉉箜篌現於眼前，那箜篌之首有一顆寶石鑲嵌，在昏暗的夜色之中熠熠生輝。而楚澤此時已然跪下，霎時雙淚垂落:「師傅遺言:此生為求功名利祿，置身暗黑之中無法自拔，今甘願墮入閻羅，枉能保你暫時周全！」
一柄綠蕭落地，撞擊著身前古琴激起一陣鳴咽鉉聲，繼而落入地上清脆響亮。
高墨妄圖伸出手去撫摸那箜篌之首，那藍寶石的輝光卻似炙熱的一道光閃得雙目險些失明，他想起這顆寶石正是當今太后所賜，兄弟三人請來能手巧匠將那寶石-分為三，一顆鑲嵌於箜篌鳳首，一顆鑲嵌於綠蕭之上，最後一顆鑲嵌於紅木古琴的第五徽中。十多年來，這顆藍寶石終於相聚一起，卻已是物是人非。
「他，何時走的?」高墨收回了手握成拳頭閉眼詢問。
「半個時辰之前。」楚澤低頭聲音沙啞:師傅吩咐，他已經著書一封送往當今聖上，想必半月之後聖，上自會派人來驗。師叔，隨我走吧，莫要辜負了師傅的一片苦心。」
「他的屍首?
楚澤搖搖頭:『師傅說那是他還給葉銘師叔的!不能收、不能碰!更不能發喪!一切只能聽從聖上裁奪!」楚澤此時已是拚命咬住自己的手背不想讓自己哭出聲來，師傅交代，除了高墨，半月之內絕對不能暴露他的任何死訊，否則無法拖住當今皇帝而前功盡棄!
高墨聽完_上牙緊咬下齒、悲痛不能自己，卻又無法衝出心口，忍耐得幾乎要心內窒息而亡!
高墨居閉門]不見任何人。
初冬季節，雨水漸多。
半月灣深夜裡的路在這幾天顯得特別清冷。
雨勢漸緩，稀稀落落聽得些聲音。
可方氏包子鋪的卻被一個圓圓的黑影給打開了，繼而門又被關上。
大金賭坊在外巡視的小廝發現后連忙入內報向正在熟睡的宴阿羅及卓鴻濤。
方氏包子鋪進賊了!!!
當一群人湧入狹小的包子鋪中時，鋪內兩隻蠟燭點燃，一扇簾遮住的小房間內傳來方磊「啊啊」的聲音以及碗碟相碰的聲音。
隨後小寶兒的聲音傳來:「方姐姐，慢些吃，還有還有!」
宴阿羅心內一顫，示意後面的人聽候自己的命令再進，於是率先掀起門帘踏入內室，簡陋的木桌旁坐著個狼吞虎咽的女子，桌上擺著兩柄斑駁的黃金鐧，旁邊小胖兒和方磊一個倒茶一個不停的蒸包子熱菜。
「母夜叉!你回來了!
方小小滿臉傷痕、頭髮紊亂、身上衣服已經襤褸不堪，雙手凍瘡漸起，肚子卻依然凸起，縱使方小小身型嬌小，也能看出她早已深懷六甲。
宴阿羅眼明手快，立馬將後面快要進來的人都攔在鋪外，遣散眾人回去休息，與卓鴻濤說了幾句，便隻身再次進入內室。招呼小寶兒:「還不熱菜!這茶都是冷的，天寒地凍的，這會兒春風樓的廚子還沒有閉門，還不去拿點兒溫爐中的烤鴨出來!」說完指著方磊:「快去拿，卓鴻濤在已經去拿了，興許還有其他的點心，都一併拿來!」
方磊哦哦了幾聲就跑了出去。
「等包子熱了再吃!宴阿羅拿開方小小的筷子，握住她的手，觸及到她的衣袖，都是半濕不幹的觸感:『「發生了什麼？」
方小小本是冷得瑟瑟發抖，她本欲拿起黃金雙鐧，但見進來的是宴阿羅，手力雖松但突然氣鬱結於胸口，不禁陣猛烈咳嗽。
「包子熱好了!」小胖兒將包子一一個一個的盛過來，「方姐姐，先吃包子!我和方磊今日做的，聽說譚親家今日會回來，本想做好了再給譚親家送過去的，沒想到沒等到，卻等來了姐姐你回來了，正好正好!」
方小小被包子的熱氣這一蒸騰，整個人像是冰遇上了火，整個人順和多了，拿起筷子就夾了個包子往嘴裡塞，很快，淚如珠粒滾落而出!
跟著卓鴻濤、方磊急沖沖而來的浣巧娘，見著方小小那狼狽不堪的模樣，到喉嚨里的話也瞬間被噎了回去，將好菜好飯給她端桌上，又趕緊吩咐去燒了水，支開方磊、小胖兒、卓鴻濤，與宴阿羅一人拿著暖爐各在一旁為她取暖，待方小小吃完也不問，扶她入熱水桶內，泡完澡后，方小小卻仍舊不忘黃金雙鐧隨時握在手中。浣巧娘見了趕忙道:「神劍山莊宇文少卿在此，勿怕!休息一晚明日再說!」
五個時辰，方小小足足睡了五個時辰，已是響午。
浣巧娘與宴阿羅早已吩咐眾人切勿透露任何有關方小小已回的信息。而這五個時辰內，她二人卻似熬了半輩子，幾次催促方磊入內看家姐是否已經醒來。這下終於醒來卻又不敢進去，只得讓方磊將梳洗的水、帕等遞了進去，接著又讓帶了些糕點、吃食進去。約莫半個時辰后，她二人方才入內，很快，大小桃紅也默不作聲的挪了進來。
雖是晌午，但陽光並不明媚，射入屋內的陽光不多，但卻比前一日要乾燥些，雖有點涼意，但屋內有炭火在燃，暖暖的。
方小小看著面前熟悉的一切，靠在床頭，雙手仍舊撫著黃金雙鐧，眼圈驟紅，鼻音濃重:「我總算回來了。」
「譚仕哲呢?」宴阿羅首先問道。
忽得淚水滾落，方小小低低的道：「他很好!想必他應該已經娶了十三王的孫女凌水縣主。奶奶還有公公婆婆應該是被接到京城參加婚宴去了吧。這樣才好!』」方小小說完又抹了一圈眼淚:「了京城我才知道，陵水縣主欽慕仕哲，眾人都以為他高中后即刻會娶凌水為妻，卻沒想到他會告假回鄉娶了我這樣一個悍婦。」
「他親自告知你的?」浣巧娘問。
方小小點點頭，滿目淚光，但卻嘴角微微_上揚，似是心中頗喜:「仕哲本與同階官品之人被朝廷安排在城東青舍之中居住，他怕我不習慣，便找要好之友借了些銀兩在城南置了套兩室的舊房。那房子雖然舊了些、居於街尾，但勝在屋后寬敞，我們將那屋后雜草叢生之處慢慢開闢出了-間廚廳和一汪小池用於養魚，仕哲說他剛入官場，身無銀兩，但他一定會勤勉敬業，讓我過上好日子。」
小桃紅此時有些動容，看著方小小隆起的腹部，顫抖著雙唇終是未出聲。
「能與他在一塊，我覺得這便是好日子!』方小小蹙眉低聲繼續道:「之前因我的廚藝了得，仕哲的朋友經常不嫌棄我家破舊不堪，經常來串門吃飯，好不熱鬧。期間也聽過仕哲的朋友們說過陵水縣主的才情不輸男兒，都勸仕哲娶了凌水縣主為正，仕哲為免我不愉快急著讓他們莫要提起，不然今後各走一邊。後來有一次在城東官門口等仕哲回家，我看到了凌水縣主，那時我才知道如此妙人果然不是吹噓，仕哲放棄了著實可惜。我本想著，我出身本就粗鄙，若仕哲娶了她，那豈不官運亨通?仕哲苦讀寒窗多年不就是為了這些嗎?於是我向他提及此事，仕哲卻道我只是婦人之見。這官場確實連帶成群，但他卻只想做個簡單的小官，若有朝一日能得提攜，遠離京城做個地方文判與我平安度過此生便是他最大的心愿!後來我懷孕了，我便不提及此事，仕哲更是對我呵護有加，但他明顯愁眉不展一日更比一日。」
「怎的?他反悔了?」宴阿羅忍不住了馬上問去。
方小小搖搖頭，握住黃金雙鐧的手緊了又緊。「我不懂官場之事，只道有一日仕哲最好的朋友元笠突然跑來說太后駕崩，朝廷各方勢力已然開始蠢蠢欲動，仕哲的老師受到牽連，繼而殃及仕哲也被拿去問話，恐凶多吉少，讓我趕緊收拾些衣物與他出城。仕哲怕我不走，著元笠帶話讓我保住譚家僅存血脈。我當時不知所措，趁著夜色被元笠帶著出城，馬車足足走了百里，甩開了暗中偷襲我們的人，卻被元笠的父兄帶著家奴追上，從他們的談話中得知仕哲果然凶多吉少，而遠在環琅城的公婆奶奶估計也要遭殃。這是如何的兇險，連家人都不放過，我心內慌張，不知如何是好。那元笠的父親說他們如今也是自身難保，派了幾個家奴護我，讓我急急回到環琅城通知家中公婆趕緊逃命去。後來他們看到我手中的黃金雙鐧很是驚訝，臨走前說我若遇追殺，亮出雙鐧或許能饒我一命。我雖愚鈍，但他們經常在一處談論官場之事，我也能分辨得出十三王雖然年事已高早已不理朝政，但以他定然能夠保住仕哲。我便求元笠帶話讓仕哲與陵水縣主成親，保住自己與公婆還有奶奶，就說、就說我已經身死。」
方小小說完，整個房間一陣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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