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歇腳養病

第22章 歇腳養病

時光到了十二月,一年中最冷的時節。石頭鎮來了一位客人,坐一輛車駕。馬倒是好馬,就是車子破舊了一點。來人看似一名大家小姐,穿著深色衣裙,柔柔弱弱的。跟著她的輕衣丫鬟倒是一臉兇巴巴的模樣。

小姐路途中生了病,不得已才進鎮找大夫。鎮子比較閉塞,常年沒幾個外人過來。一開始誰家都不願收留,唯有天和的娘給她們端了點熱水和飯菜。

夜間小姐發了熱,天和的娘連忙把她移進了屋裡,還遣天和去村右找連大夫過來給看看。窮鄉僻壤的地方,大夫醫術一般,連方子都開得沒什麼效果,喝了幾天都不見好。

清安皺眉看了看連大夫開的方子,不住嘆了口氣,找來紙筆自己開了一張,讓樂然去抓藥。

天和媽覺得不好意思:「文小姐,咱們這小地方沒大夫,連大夫因為懂點兒草藥,大伙兒有個頭疼腦熱的都去找他。您還會寫藥方兒啊。」

清安此時化名文南,帶著樂然兩人悄悄地出了魂鬼嶺,直奔不盡橋。之前身子一直沒好透,如今半路又複發了,只好在附近村鎮尋個地方暫時落腳。

她聞言一笑:「只是久病成醫,沒什麼稀奇的。」

話音剛落,遠遠傳來樂然的叫聲:「天和,不準偷吃!」

清安無奈笑道:「我們主僕二人給您添麻煩了。」

天和媽連連搖手,笑得憨厚:「哪裡的話,姑娘家的也吃不了多少米糧。反倒是天和那個臭小子,一天到晚吃,怎麼都吃不飽似的。」

天和是這家的獨苗兒,雖是尋常人,家爹娘也寶貝得緊。這娃不愛讀書,不愛寫字,偏偏喜歡吃。清安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簡直嚇掉了下巴,眼前的人已經不能用壯實來形容,明明是個球啊。

天和媽面帶愁容:「都讓我和他爹慣的,這麼大年齡也不求上進。」

確實,天和已經十四五歲了,宮裡那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孩子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是否會惱羞成怒,怪她沒回去。清安撐著頭淡淡地想。

「給他開蒙了嗎?」

「前幾年有個落第秀才開了一名小私塾,村子里的孩子都去那裡讀書。但是天和死活也不願意去,我實在是拿他沒辦法。」天和媽抹了抹眼淚。

「既然這樣,天和娘你若是放心的話,但以把他交給我。不出三年,他絕不會是現在這個模樣!」躺在床上的深裳女子淡淡說,臉上依然是閑散的笑意。但是莫名地讓天和媽覺得信服。

第二天,滾圓的天和就背著包袱上了清安的破舊車駕。

他娘站在鎮子口抹了抹眼淚,一再叮囑他,一定眼聽文小姐的話,娘親會在這裡等他回來。

他爹去世得早,自他小時就跟娘親相依為命,這是第一次分別。天和不覺得有多憂傷,跟他娘揮了揮手,就一股腦鑽進了車駕。留樂然在外趕車,氣得想進去揪著他耳朵拉出來。

走了半日的路程,樂然聽到清安的聲音閑閑從車裡傳來。

「跟著我,行。但是聽清楚我的要求,第,一不許東張西望、問東問西;第二沒我的允許,不得自作主張吃任何東西;第三,無條件聽從我的話。做不到立刻下車!」

這兒離石頭鎮已經兩三百里遠,根本回不去。天和一掀帘子,就縮了回去。

「很好,很聰明。」清安翻著書,頭都不抬,「現在去外面,和樂然一起趕車。」

天和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慢悠悠地挪了出去。待他龐大的身軀消失,清安淡漠地抬了一下眼睫,繼續看書去了。

樂然看他出來,調笑道:「哼,叫你不聽你樂然姐姐的話!」

天和還是不說話,只看著兩邊向後退去的山川叢林,圓圓的臉上面無表情。

車駕又行了一日,於第二天傍晚到達一名小渡口,從渡口乘船經霧氣繚繞的淡笑河才能上不盡橋。說此處是上不盡橋的必經之路。渡口旁邊,有一名專供來往的不盡橋人歇腳的酒館。而酒館的老闆娘正是北斗之一的冰果。

清安下車的時候,冰果已經帶著一眾人在門口等候多時。

「迎將軍回山。」冰果躬身下拜,容顏依舊俏麗,身姿裊娜。身後眾人紛紛下拜:「迎將軍回山。」

清安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起身,笑道:「許久不見,冰果還是美得讓人見之不忘,思之欲狂啊。」

冰果笑得勉強,面色並不太好。她非常小心地說:「將軍,這幾日山中有大事發生,請您……做好準備。」

她一番話說得清安皺起了眉頭。大事……什麼事比得上師叔的事大?還是他發生了什麼事?

「師叔是否身體又出現什麼問題?羅神醫哪?他怎麼說?」她連聲問道,臉上滿是急切,拉著冰果的手竟然有點微微顫抖。

「師叔……並無大礙。只是……只是……」

「只是他要成親了!」身後突然出現一名身穿墨綠衣袍的娃娃,把她說不下去的半句話說了清楚。

他滿眼深黯,臉上出現了少見的嚴肅神情。

清安聞言只是心神一震,一口血便吐了出來。眼前一黑,已昏倒在地。

「將軍!」

「將軍!」

倒下的那一刻,她隱約看到煙雨朦朧的水面上有道人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是他嗎?她覺得自己跌落在一名溫暖的懷抱里,然後一陣陣疲倦襲來,抽走了她全部的思緒。

等到清安睜開雙眸時,發覺自己躺在了北斗虹晨軒中的錦榻上。一縷雖細而柔軟的暖流在她體內遊走,她似乎一下子卸掉了千斤重擔,感覺輕快了很多。

她費盡全身力氣支撐著坐了起來,環顧了一圈。虹晨軒還是從前的陳設,觸目一片清冷。周圍人影都沒一個,連樂然都不知道去了哪裡。

昏倒前的點滴記憶再次湧上了心頭,她的臉色瞬間白了。他們相識了十年,從相知到相愛最後無奈相離。但是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與其他女子成親,也徹底地拋下了她。

原來那場夢竟成了現實,她心神劇震,他全身不住地顫抖,手臂支撐不住便轟然倒在了錦榻上,口中只是一陣腥味。

有人推開了虹晨軒的大門,恰好看到了這一幕。

「將軍!」來人一身青衣,一路跑到了錦榻邊。她哭著把她扶了起來,攬在懷裡。

「將軍,您想哭就哭吧,樂然知道你心裡不好受。」清安獃獃地趴在她肩上,彷彿一下子被抽去了一切的精氣神,臉上卻竟不曾淚痕。

「杜忠……說得是……是真的?」過了一會兒,她開了口,聲音沙啞而無力。

樂然哭得更凶了,邊哭邊點頭。「杜忠說……說是師叔決定的……與血琪成親……要儘早成婚。」

清安把雙眸慢慢地闔上,躺回了錦榻。她形容憔悴,彷彿只要躺下就再難醒來。

「樂然,你先下去吧!讓我靜會兒。」她淡淡說著,沒睜開雙眸。

樂然擔心的還是離開了虹晨軒,關上了殿門。

師父在世時說過,要堅強自持,不貪慕依附,不要讓束縛心智。但是身在戲中尚不自知,妄圖抽身方明白為時已晚。一行清淚慢慢從眼角滑落。

日頭漸漸落下了山,夜色開始瀰漫,一點一點侵蝕著人心的最後一絲光亮與溫暖。青衣長袍,髮絲被夜風吹得凌亂的男子靜靜站立在虹晨軒門前。他負手於身後,遺世獨立,不離開也沒推開門。清潤而俊朗的面容上沒一絲表情,眸子如星光,也如夜色微涼。

九曲迴廊處,紅衣如火的姑娘安靜地看著他,雙眸里盛滿了哀愁。

靜立了許久,久到衣衫被露水打濕,他依舊笨重的雙腿已經麻木到沒了知覺。大滴大滴的汗珠從他額頭上滑落,劇痛從小腿排山倒海一般襲來,席捲全身。他全身劇烈地晃動,幾乎要站立不住。

她急步上前去,扶住了他。

只聽他清絕略帶沙啞的聲音傳至耳畔:「扶我回去。」

「不……進去看看將軍?」

「用不著。」他攬著她的肩,大半的重量壓在她的身上,壓得她幾乎站立不穩。

她試探性地把手攬在他腰上,感受著從他身上傳來的清冷的氣息與溫度。從虹晨軒到冰室,她多希望這一條路永遠走不到盡頭。她知道這樣成親只是一名幌子,但是師叔偏偏挑中了她,讓她不由心生喜悅。也生出了原本不該有的妄想。

杜忠幾番提醒,別陷得無法自拔,但是她沒有聽進去。寧可身陷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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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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