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倩倩，你消消氣了嗎

在市長樓的最南邊，有一座四層小樓，是市政府人員的臨時中轉宿舍樓。樓有點老舊，只有四個單元，住的人也不多，不過都是些臨時落腳的政府工作人員。二樓中戶是陳新的宿舍。

有一次陳新帶她過來。打開門，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別有洞天的小天地。這裏就只有一室，但是很大，進門左側靠牆是一個掛衣櫥，不遠處的拐角上是一個大冰箱。右側是衛生間。南邊靠近窗子是一張大席夢思床，靠西牆是一張長沙發。離床不遠的東牆邊是一個很大的魚缸，裏面五顏六色的魚和水草。房間的中央是短柜上的大彩電。房間里陳設簡單，但是相對於一個單身宿舍來說，卻是很奢華了，傢具齊全，該有的都有了。在那個年代，很多普通家庭都沒有買上冰箱。隋文倩暗暗驚嘆，四處轉了一圈，注意力就被魚缸里的形態各異的五彩小金魚吸引了。

陳新倒了一杯果汁給她，陪她站着看金魚，她只好走到沙發邊坐下。冬天還沒有過去，房間里的暖氣很給力，屋子裏暖暖的，充盈著淡淡的香氣。隋文倩嘴角掛着淡淡的笑：還好，不是個臭男人。

她忽然看到了衣櫥上掛着的綠軍包，陳新隨着她的眼神看去，然後淡淡一笑，說：「我當了三年兵。」

隋文倩轉回眼看他，確實有點英氣，還有冷硬，不禁莞爾一笑，戲謔道：「哦，兵哥哥啊！」

整理床頭書報的陳新一聽，抬起眼看着隋文倩，噗嗤一下笑出了聲，聲音很好聽。隋文倩笑得更開心了。兩個人這樣相視而笑還是第一次，卻是很美好。一種溫馨充斥在房間里，溫暖了隋文倩的心，也溫暖了陳新，他這一晚上都帶着笑，很溫柔。而且，送走隋文倩，陳新一直坐在隋文倩坐的沙發的位置，就好像隋文倩就在身邊，就好像隋文倩就坐在他的懷裏。那一夜，他夢到了隋文倩。

「你又不是政府工作人員，那兒怎麼會有你的宿舍？」隋文倩不解地問。陳新說要帶她去個地方玩，他們開車的路上。

陳新一時不知怎麼回答，有點尷尬，想了想，說：「有些事，你不懂。」

隋文倩確實不懂，他有好好的家不住，為何要出去住宿舍，他的家那麼大，生活也方便。

「那你平時怎麼吃飯？」小丫頭操心還不少。

「就在一個院裏，我吃完飯過去休息。」陳新轉過頭看着她，因為好奇，她眼睛亮亮的。

「你為什麼不在家住，在家多方便啊？你家人願意你出去住宿舍啊？」

「不喜歡在家住，麻煩，所以才要了這間房子躲出去。」

她嗤笑一下，「躲出去幹嗎？一個人躲出去幹壞事啊？」絲毫不覺得自己這句話有着怎樣的誘惑力。

陳新的心劇烈地跳了起來，他扭過頭沉沉地看了一下滿臉壞笑天真爛漫的小丫頭，迅速轉回頭去。過了好一會兒，才啞著聲問：「幹什麼壞事？」語氣很沉，但有着一絲曖昧。

「啊？」隋文倩臉上的笑容慢慢僵住了，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話太唐突了，不禁有些臉紅，連忙把臉轉向窗外。

他們來到郊外的一棟別墅前停車，隋文倩從沒有來過這種地方，不禁有些猶豫。她記得很多次從報紙上電視上看到一些可怕的報道，一些官宦子弟聚眾在郊外別墅里幹壞事......陳新看着她，臉上一抹淺笑。看她臉上一瞬間轉換了好幾種微表情，知道她有些擔心，心裏升起一種憐惜，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她一下子反應過來，陳新滿眼愛憐地正看着她，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沒甩開那隻手。

陳新心裏升騰起一種感覺，似是感動，似是喜悅，似是，一種豪情，一種擔當。他拉着她的手大步走進去，後面的小女人的腳步一下子急促了起來。

大廳里亂糟糟的，人聲鼎沸，東西堆得滿滿的，一看都是些結婚辦喜事的家當。陳新一走進去，所有的人慢慢地都住了口，大家看着拉着手前後走進來的兩個人，一時有些驚呆。

隋文倩個子很高，穿上高跟鞋幾乎比得上陳新了，但是很瘦，身材筆直，亭亭玉立。平時不是很愛笑，透著一種高冷。但是她眼神溫和、純真，卻更讓人感覺到一種可望不可即的魅力。她今天穿了一件米黃色的呢子大衣，襯得白皙的小臉更加的耀眼，腦後梳着高高的馬尾，套著黃色的頭花，既清純又高潔。

呆了好久，才有人打趣地問：「陳新，帶的誰啊？」

陳新也不說話，筆直地站着，環視了一圈，頗有王者風範。這時，人群中走出來一個胖乎乎的傢伙，邋裏邋遢，蓬頭垢面，一邊把手伸向陳新，一邊陪着笑看向隋文倩，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忙暈了頭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陳新輕輕觸碰了一下他的手，冷冷地說：「準新郎就這副鬼樣子？」一邊拉着隋文倩向人少的沙發走去。邋遢的準新郎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大夥立馬都轉向他倆，有幾個走近來坐着。有人問：「陳大少，是女朋友嗎？」

陳新就像剛想起來一樣，坐直身子，對那幾個人說：「這是倩倩！」

有一個油頭粉面，面色白凈的小夥子湊上來，一臉討好的向隋文倩伸出手，說：「你好，我是陳大少的狗腿子明城。」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陳新瞥了一眼他伸出的手，皺着眉瞪了他一眼。

隋文倩微微前傾了一下身子，算是招呼，溫婉的回道：「你好！」看都沒看他那隻手。人群中又是一陣大笑。

明城有點尷尬，縮回手撓撓頭，退回去了。

這時，過來一個梳着大背頭西裝革履的傢伙，一臉的孤芳自賞，站在隋文倩面前，沖着她說：「嫂子在哪兒發財？」

「嫂子」？好沒教養的傢伙，隋文倩一下子變了臉色。陳新也楞了一下，這話擱平時也倒沒什麼，他這些狐朋狗友之間說這樣的話，開這樣的玩笑，根本就無傷大雅。但是隋文倩，她可不行。

陳新緊張地看了她一眼，只見隋文倩小臉已經拉下來了，冷冷地坐在那兒，一聲不吭。全場靜寂，大家都在等著隋文倩的回答，但是隋文倩就那樣雕塑一般地冷著臉。幾分鐘后，就有人故意說話打岔了，大背頭很尷尬，陳新也有點尷尬。

說實話，隋文倩這樣做很失禮，不但不回答別人的問話，還當眾擺出一張臭臉。但是，誰能知道隋文倩內心的憤怒：她一個冰清玉潔的女孩子，竟然被人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喊嫂子。嫂子是什麼，是有了男人的女人。這不是侮辱人嗎？

大背頭變了臉色，扭頭沖着陳新說：「新哥，你媳婦可不是個好脾氣啊！」

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隋文倩二話不說，抓起包站起來就走。陳新沖着大背頭低聲怒喝了一聲「滾」，就追出來了。

陳新抓住氣沖沖的隋文倩，隋文倩使勁甩開他的手，說：「走開！」陳新又追上來，兩隻手抓住隋文倩的兩隻胳膊，把頭湊近她的臉說：「倩倩，你別生氣，你聽我跟你說，好嗎？」

隋文倩怒視着他的臉，「說什麼，有什麼好說的，看看你的朋友都是什麼素質？」一臉的鄙夷。

陳新的臉色很難看，眼神陰鬱，他放開了她。隋文倩兀自往前走去，陳新緊緊地跟着她。

走了快一個小時了，還沒看到城市的影子。隋文倩穿着高跟鞋，終於走累了。陳新一看她的速度慢下來，就知道她累了。連忙緊一步，抓住她的胳膊，晃了兩晃，就像小孩子找大人要糖吃。隋文倩火氣一下子消了一大半。

陳新拉她停住腳步，柔聲說道：「倩倩，消消氣了嗎？」

聽到這句話，隋文倩忽然覺得很感動。她不是不知道今晚自己做的有些過火了。她剛才一路走着，也好好地反省了一下。首先，她知道今晚是自己做得不夠妥當，不只是丟了自己的臉，讓人看到她的失禮，也讓陳新很丟面子。從他們出場就能感覺得到，陳新在他們中是很有威信的，不管他的威信來自他自己還是他的爸爸，這些人都是高看他一眼的。而且，他能感覺得到，陳新是個愛面子的人。而她，就因為別人的一句她認為不恰當的稱呼，就毫不猶豫地臭臉退場，而且陳新毫不猶豫地追出來，這讓大家怎麼看她，怎麼看陳新，陳新以後怎麼在他們面前耀武揚威。站在陳新的角度看，她確實做得不好，讓自己很丟臉。她以為，陳新肯定是不高興的，即使他不表現出來，心裏肯定是不悅的。等到給他機會開口，肯定是要指出她的失禮，同時為自己開脫的。但是，終於等到有機會開口了，他首先關注的是她有沒有消氣，而且，語氣是那麼溫柔，好像做錯事的是他。

她的心軟了，不想再跟他彆扭了，他有什麼錯？但是她還是故意噘著嘴，說：「你想說什麼？」

陳新聽她的話和語氣，知道她的氣消得差不多了，又看到她撅著小嘴的樣子，可愛極了，不禁輕聲地笑起來，滿眼都是疼惜地看着她。

她抬眼看到了陳新的目光，心也化了，不禁不好意思地莞爾一笑。這一笑，簡直把陳新的魂魄都勾走了。他目光深沉地看着她，恨不得一把把她摟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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