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戰無拘和涼爽從暮晨府離開后，一路馬不停蹄地往獸人族趕去。

兩個最有錢的人，吃的是粗食冷飯、住的是荒郊野外，偶爾能在天黑之前找到個客棧投宿，吃一頓熱飯、睡一個整覺后就又要繼續趕路。

他們這樣餐風露宿、日夜兼程了多日，總算來到了獸人族邊界。

時近中午，戰無拘找了一處靠近溪水的大石頭坐下。從包袱里拿出三天前在客棧打包的吃食，開始進行簡單到克難的午膳。

出門在外，要盡量打包一些方便攜帶又不容易壞的食物才行。這樣就算多日不見客棧茶寮，也不至於讓自己餓肚子。

無關錢多錢少，純是經驗而已。

但有的人卻不這麼想，在連著啃了三日的硬餑餑、臘肉乾之後，涼爽的感性終於戰勝了理智、不顧一切地爆發了。

「我要吃雞！」

「給。」順手遞過去一個被啃成雞腿形狀的硬餑餑，戰無拘眼也不抬地往嘴裡塞著肉乾。女人就是麻煩，吃個餑餑還得要形狀。

「我不吃硬餑餑，我要吃燒雞！」

「給。」順手又遞過去一塊啃成雞的形狀的肉乾，肉乾周圍全是鮮明的牙印。

「我就是要吃雞！」把手裡東西一摔，涼爽孩子氣地站起來跺腳抗議。

「你怎麼那麼麻煩！」

戰無拘也犯起了脾氣，這幾天趕路辛苦，他已經盡量照顧這個人參精了，她怎麼還那麼多事兒？

凈末現在被挾持，身邊連個照顧她的人都沒有。一想到她可能在牢里吃苦受罪，他整顆心都揪疼起來，恨不得立馬飛到她身邊，看看她瘦沒瘦、冷不冷。

可這個不懂事的人蔘精，非但沒像他一樣牽挂凈末安危，反而要吃要喝，一副等人伺候的大小姐模樣。虧得凈末平時對她那麼好。

「凈末姐姐有大黑牛去救，我們去獸人族是為了解決恩怨的。我為什麼要像趕著投胎似的、連頓飯都吃不好去見那個芙蓉？」

涼爽用力踩向地上的硬餑餑，頭一次這麼硬氣地跟戰無拘吵架。

「這些話是誰教你的？」向來討喜的娃娃臉陰沉下來，一上一下的卧蠶眉再不見往日飛揚，難得整齊地固定在同一角度。

這樣的戰無拘、涼爽從未見過，出於靈長類生物求生的本能，涼爽覺得接下來不論戰無拘跟她說什麼，她都要小心才行。

「大黑牛說的。」

「小涼爽，他都跟你說什麼了？」

再度揚起笑臉，牲畜無害的模樣讓涼爽心驚。她說不出哪裡不對勁，但這樣的無拘哥哥好嚇人。

「大黑牛說，他跟你一起洗澡的時候看見你肩膀上的傷了。他還說之前跟一個人打架，用無明業火把那個人的肩膀燒了個洞。雖然你肩膀上的傷是被劍刺的，但還是讓他想到了那個跟他打架的人。」

跟他打架？無明業火？他是暗指枯榮江那一次嗎？

戰無拘暗暗咬牙，當日枯榮江大戰，他的肩膀確實被無明業火燒傷。為了不留痕迹，他甘願忍受削骨刮肉之苦，親手把肩膀鑿穿，把所有燒傷的部位搗爛。

他自認處理地乾淨利落，不會留下一點兒燒痕，這個后卿是怎麼看出來的？

他既然看出來了，為什麼又不找他追究？以德報怨可不是他的處事風格！

「涼爽，那你知道我們去獸人族是解決什麼恩怨嗎？」

「不知道，大黑牛沒說。但他告訴我，如果凈末姐姐平安，那他什麼都可以不計較。要是有人敢讓凈末姐姐傷心，那他就讓那人的整個族人陪葬。」

涼爽一定不知道，到此刻為止，她已在鬼門關走了兩個來回。在她將硬餑餑踹在腳底下的時候，戰無拘對她就已經起了殺心。

戰無拘甚至已經計劃好如何在殺了她后嫁禍給后卿。畢竟凈末拿涼爽當親妹妹，如果讓她知道后卿殺了她妹妹，她肯定不會原諒他，很有可能還會親自報仇。那麼他倆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

只是聽涼爽的意思，后卿好像並不打算戳穿他。只要他不再傷凈末的心，一切都可以當作沒發生。

其實他又何嘗願意傷害凈末？從傲龍山下，她對他莞爾一笑時起，他的心裡就只有她。

他的家世才學，修為性格，哪一點不如那個后卿？可凈末偏偏就認準了那個魔頭，哪管他曾經三妻四妾，哪管他與她有殺姑之仇，她還是愛他，為什麼？

難道只是因為他先出現在她的生命中？

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

「呔！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

涼爽悶悶地踢著地上石子，戰無拘心事重重、一言不發。正當兩人分散道路兩邊、都不想說話時，樹後面突然竄出三個妖精，一出來就將戰無拘和涼爽圍在了中間。

能看出來三個妖精的法力並不高強，一個黃臉的看上去像是他們老大的妖精又矮又胖，另外兩個紫臉的和綠臉的都是大高個。

戰無拘本來心情很不好，一看見三個妖精的樣子、當下就樂了。

「神仙饒命，我和舍妹初來乍到，擾了神仙，還望神仙恕罪。只是不知道幾位神仙如何稱呼？」

臉上的陰鬱一掃而空，又回復到嬉皮笑臉的討喜模樣。戰無拘開始逗弄著妖精玩起來。

「小子挺識相，告訴你也無妨。我是土豆仙，這是辣椒仙，那是茄子仙，我們是地三仙！」

又矮又胖的黃臉妖精一番自我介紹完畢，涼爽不由覺得好笑。就這麼幾塊貨也敢組團出來打劫？真不知該說它們膽兒大還是少根筋了。

戰無拘神經兮兮地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從包袱里拿出一口鍋。把鍋擺在地上后，又伸手進包袱里掏出一把刀。

「不好啊，廚子來了，快跑哇！」

看見戰無拘拿出做飯的傢伙，三個妖精哭著喊著往遠處跑去。

在咱們這本書里，什麼樣的妖精都有。有像妖婦那樣專門殘害女主角的，有像槐樹精那樣就是害人的，還有像黑牡丹那樣就是為了修鍊的。而這三個妖精，就是出來搞笑的。

讓這三個妖精一鬧，戰無拘和涼爽又回到以前笑笑鬧鬧的日子。涼爽孩子心性，看戰無拘高興她就高興，一會兒就忘了戰無拘剛剛的狠辣。

看著她傻呵呵的笑臉，戰無拘有那麼一瞬間的心痛。凈末，如果我不在你身邊，將來的某一天，你會不會突然想起我？會不會因為沒有好好珍惜我而有一點點的遺憾？

如果不能成為你心尖上的人，那我就努力成為你生命中最明亮的遺憾，想起來會笑或者會哭的遺憾。

又行了六七里，前面路口處又來了一個妖精。這次來的是只豬精，乃是之前地三仙的「大哥」。

涼爽看見那隻豬精后，「嗖」的一聲就鑽進了地底下。像他們人蔘這樣的草本精靈最怕這些牛啊、羊啊、豬啊什麼的。

尤其是豬，那個長鼻子能把人蔘連根拱起。不到萬不得已，它們是不會和豬正面衝突的。

那隻豬精一看見涼爽就知道她是個人參精，當下兩隻不大的豬眼就笑成了彎月形，眼仁還向右上方斜瞟著，不知道腦子裡在想象什麼。

豬精慢慢騰騰地往戰無拘這邊走來，肥碩的肚子幾乎耷拉到地上，四隻小短腿費力地挪著。一邊走、豬鼻子一邊在地上拱，每拱到一點東西吃進嘴裡就發出愉悅的「哼哼」聲。

戰無拘無語地盯著那頭豬，心想自己這輩子，真是什麼事都經歷過了。

當修羅王子的時候天天吃五毒吃得上吐下瀉，直到妹妹戰嬌靈以五歲之齡從阿娘手裡騙走掌勺大權，他和阿爹才過了幾年舒坦日子。

所以後來他來人間遊歷、只認吃，沒完沒了的吃。好不容易這幾年吃夠本、不再像以前那樣、如餓死鬼投胎似的總是吃不飽、開始注意形象時，結果又有吃的主動送上門來。

先是地三仙，現在又是豬，不知道等下會不會再出來個茴香精啊、蔥精啊什麼的。

無奈地再次打開包袱，拿出鍋、菜刀，又拿出一個盆，倒進去半盆清水，泡上一把乾粉條。然後老老實實地坐在鍋跟前等著那隻豬精過來。

戰無拘剛開始拿鍋的時候，豬精並沒有反應過來。後來看他又倒清水、又泡粉條，豬精頓時想起了一道名菜:那啥燉粉條。

豬精嗷叫一聲，撒腿就往身後跑去，一邊跑一邊大喊:「快跑啊，廚子又來啦。」

沒等跑遠，戰無拘就拎著菜刀在後面追。

「你給我站住，你不是能嗎？你不是要吃人蔘嗎？我今天給你做個人參豬肉燉粉條。你別跑啊，你倒是吃啊！」

一隻豬、一個人在通往獸人族的必經之路上拔足狂奔，地下還跟著一個提心弔膽的人蔘精。

約摸跑出去有半里地，路邊橫長出一棵野桑葚，紫的發黑的桑葚正在即將破肚還沒破的好吃時候。

豬精的注意力被吸引，幾步跑到野桑葚前，一個蹦高咬住了兩顆桑葚，酸甜的汁液順著豬嘴流進胃裡。豬精一個激靈，立馬停在桑葚前不再動彈。兩隻小眼睛又彎成了月牙，眼仁往右上方瞟去，豬嘴咧成了一個瓢。

真的是太好吃了！

戰無拘站在豬精跟前，無語地看著它沉浸在桑葚的美味中無法自拔。

你心是有多大啊？

豬精品味夠了嘴裡的滋味，再次蹦起去咬桑葚，戰無拘一把將桑葚連根拔起，讓豬精撲了個空。

高舉著掛滿桑葚的小樹，從上面摘著一顆一顆地往嘴裡送。腳下豬精著了急，一會兒哼哼著轉圈，一會兒像狗一樣站起來、用兩個前蹄扒戰無拘手臂。

「嗷嗷、哼哼、嗷～」

看桑葚被吃了一半，豬叫的愈加慘烈。最後它乾脆坐在地上，兩隻後腿呈一字馬劈叉，兩隻前蹄自然下垂，一邊哭一邊說:

「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吧。我不活了，你打死我吧！」

（我們都知道熟透了的桑葚是會破肚的，其實在以前，桑葚是不會破肚的。為這還有一個令人發笑的故事。

古時候，曾有個將軍打了敗仗。兵敗之後，他躲進一個樹林里。

樹林里的樹木有千萬，但他們卻不肯給這個將軍提供幫助。樹木們吝嗇地不肯結出果實，甚至還有香椿天天嘲笑他。

只有桑葚心眼好，它結出果實讓將軍吃，長出茂密的葉子為將軍掩護。

後來將軍走出樹林，重新集結軍隊，終於打了勝仗。

將軍請樹林里所有的樹木前去赴宴，感謝它們曾助他脫困。酒席宴上，將軍大封行賞，這個樹封什麼官，那個樹封什麼官，就連當初嘲笑他的香椿都被封了大官，可唯獨忘了桑葚。

桑葚越想越生氣，認為那個將軍沒良心，最後自己把氣破肚了。而當初掩護過將軍的桑葉，它寧願讓蠶去吃，也不願再拿去幫人。

從那以後，熟透了的桑葚就開始破肚，就是氣當初那個忘恩負義的將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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