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人生
正雄姥姥喜歡尤啟駿甚至超過了當年喜歡沈正雄。周田馨和周田香姐倆都是孝女，經常會把父母接到自己的家裏，來住上一段時間。而每當到了周田香家，正雄姥姥只要一看到尤啟駿，那高興的神態，就更讓人直覺得老人那是連眼珠都在笑，並且經常的一邊愛撫着她那心愛的外甥，一邊慈愛的誇他比沈正雄長得還好看。
而尤啟駿聽姥姥誇他，常常都是歪著小腦袋笑。從小到大，正雄姥姥也都是把尤奇駿更是當成手心裏的寶。
尤啟駿有連續寫日記的習慣，而不像沈正雄一天打魚八天曬網。
在他離開了這個世界以後，親人們在他曾經的一篇日記里看他這樣寫道：」姥姥不知為啥對我總是特別的好。有啥好吃的都是給我，自己卻一點都捨不得吃。爸媽從早到晚的總是在忙，我總看見姥姥在門口，往地里的路口那邊翹着腳看。姥姥是小腳，而且歲數也大了，我忒怕她跌了。爸媽，你們啥時候才不這樣忙了，多陪陪我姥姥。爸媽，我知道你們不容易，但我知道，我姥姥一輩子也是更不容易啊。爸媽，我一定要好好上學，努力考上大學，將來好好回報我姥姥。姥姥，您千萬多注意身體，爸媽，你們也是。「
而最讓人傷心的是，就在尤啟駿出靈的那天，偏偏就收到了上海復旦大學給尤啟駿寄來的錄取通知書。
村裏的幹部當時怕他父母傷心，就本想先不給他們，但又一考慮還是給孩子帶在身邊吧，讓他知道自己是被一所名牌大學給錄取的。但就在把通知書給了尤厚德的弟弟，也就是尤啟駿的老收，想要偷偷塞在侄子的身上時，還是被周田香發現了。
而當她看見那張通知書的時候，竟又一下的暈了過去···
（在以後的數年間，只要是一遇到過度悲傷的事情，周田香就容易這樣。一家人都知道，她是在那個時候留下的病根。）
周田香過了一會醒了，就又不由哭的死去活來，尤厚德和他妹妹弟媳扶着她，個個也是淚如雨下。
這時的周田馨也一直都在這邊，也是幾次哭的都沒了聲音。沈正雄在家的哥幾個擔心老姨和母親，就輪班守着。
而這同時，沈正雄甚至幾次的竟這樣想過：「我要是昨天不從北京回來，會不會就不能出這樣的事？真要是這樣，自己不也是有罪嗎？！」並且回想着和弟弟見到他時的高興。他記得當時老姨周田香還笑着說兒子和他大哥也不咋那樣親，一見面就總是問這問那的說個沒完···
整個院子裏依然還是一片悲愴的哭聲，撕心裂肺，被救孩子的父母和鄉鄰們幾乎無一不是成串的淚在流···
最後還是終於要抬着尤奇駿往外走的時候，正雄姥姥又在跪着爬著的的，伸着手，老人還是不相信，更不甘心她的心肝外甥就這樣的走了···
沈正雄用手扶著自己已經年邁的姥姥，淚如泉湧···
來給尤啟駿送行的人整個路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一片。
到了殯儀館。由昌黎縣教育局主導，縣政府給尤啟駿開了一個非常隆重的追悼會，各級領導也都發表了講話。
當時殯儀館里幾乎都是前來弔唁的人們。那麼那麼多的學生和大人，都爭相看着尤啟駿的遺像，又聽了他的事迹，都紛紛不由的無比敬佩，在誇他長的好而又不由得格外惋惜的同時，更是為他捨身救人的精神所感動。那麼多的人都在流眼淚，人群里到處都有對小弟尤啟駿的誇讚聲。
追悼會上，領導號召全縣的在校師生和群眾向見義勇為的尤啟駿同學學習。
當時的這件事，幾乎轟動了整個昌黎，並且還上了秦皇島，河北電視。
但就在尤啟駿出事只有短短的不到半個月里的一天，正雄姥姥就去世了。
當時的沈正雄也不知是怎樣從北京趕回來的。一路上，只後悔自己光為了掙錢，竟沒能多抽出一些時間跟姥姥多呆一些時間，平時多看看姥姥，多給姥姥不知是她多麼渴望的一些陪伴，更想到姥姥在臨去世的時候，對他不知會是怎樣的盼望和想念，但怎麼也沒想到就在小弟剛剛離去的這麼幾天裏，姥姥卻又去世了…
一切竟都已經無法再補救。他跪在姥姥的靈前，整個腦海里全部都是姥姥在世時，對他從小到大的疼愛，關懷和呵護，姥姥的話語和笑容，一年似又一年不同的模樣，他回想着，追憶著，一幕又一幕…
這同時他又想到了日子不多時離去的弟弟，就不由哭的更是傷心，而且是那樣的撕心裂肺，止不住一串串的淚在流···
他的母親周田馨和老姨周田香就更是一樣，姐倆一邊哭，一邊又過來對沈正雄勸說着，但一家人都還是止不住的哭泣和流淚，個個覺得老人拉扯兒孫們長大，始終都是那樣的不容易，幾乎吃盡了人間苦，操碎了一顆心。
正雄姥姥一輩子捨不得吃，捨不得穿，而且幾乎每一個夜晚都睡得很晚很晚…
早年的時候在油燈下，為兒女們翻着衣縫拿虱子（虱子，附在身上的一種吸血蟲），咬几子（几子，虱子的幼蟲）；
為了一家人能夠穿的別露著凍著，不論白天晚上，一圈一圈的一手繞着紡車用棉花紡線，然後又一下一下的腳踩着織布機，來來去去的穿着梭子織布，做衣裳，一針一針的納鞋底，縫鞋幫；
有了電以後，為了少花錢省點電，在十五度燈泡昏暗的燈光下，縫洗一家人的衣裳···
老人對於自己的孩子，不管是兒女還是外甥孫子孫女，哪一個有了頭疼腦熱，她都是恨不得把能夠病痛都挪在自己的身上，心疼而又着急的不知如何是好。而她自己累的腰酸腿疼，一旦生了病的時候，卻咬着牙的就像沒事一樣，更是捨不得吃片葯，有時候眼看都挺不起身來，卻對兒女說，是她懶的不大愛動···
而每當不管有啥不愉快的事到她身上，老人都是依舊就像沒事，啥都沒有發生一樣，反而找著自己在哪點哪點上的不是。
正雄姥姥是一個典型的，出身於舊時代里的女人。老人是那樣善良德厚而又慈愛，一輩子不管多累都喜歡自己擔，苦了自己嘗，痛了自己忍，委屈了從不讓人看見，對於她，真就好像是有座山壓在背上，她好像也是一樣能夠承受。而老人自己內心裏的沉重與痛苦，卻總是恐怕被人看到。
漸漸長大了，個個成家立業了的兒孫們，覺得老人一輩子幾乎沒有得過多少好，除了挨累就是挨累，除了吃苦還是吃苦，活了多少年，都是全部身心的為了兒孫多少年…
跪在老人的靈前，是一大家子裏的兒孫，親戚里眷···
沈正雄也像母親和老姨那樣心裏想着這些，不由越想心就越痛，越痛越傷心，越傷心就越止不住的流眼淚，他們覺得老人實實在在是苦到了頭，一輩子不知走過了多少的艱難…
那麼多的親人，一邊哭着，一邊彼此間的也是都在相互的勸著。
「大姐，你別哭了，咱媽是得好去了。」姐姐周田馨流着眼淚的在勸著自己的妹妹周田香。
「姐，我不哭了，媽啊！媽···」可周田香雖然這樣說着，看着母親，想到兒子，還是忍不住內心的悲傷。
當時，或者以後的一段時間裏大夥都說，正雄姥姥是因為心疼和惋惜她的外甥尤啟駿而傷心過度，再加上人也上了歲數，還有以前在沈正雄當兵的時候就鬧過一場病，都趕在了一起（原來，沈正雄當兵時候老人得的那場病，是怕她的外甥去打仗。因為那時候，越南邊境正緊張）。
日子不多的時間裏，正雄姥姥和她的外甥尤啟駿就幾乎等於是一起走了…
村頭的那道清水河依然在靜靜的流淌著，彎彎轉轉的緩緩向著大海，彷彿像是在訴說着什麼…
而這以後的多少年裏，尤厚德和周田香兩口子一直都在努力迴避著走近那條河，生怕會想起那件令他們無比心痛的往事（有時候，他們想到被救的那倆孩子，就也覺得兒子是含笑離去的）。
轉眼五年後的二零零三年。雖然也是在預料之中，但誰也沒有想到會是那麼早，才還剛剛不到六十四，沒能慶上六十五歲壽辰的周田馨終於因病也去世了。兒孫們都為母親和奶奶感到遺憾，自然又是哭成了一片···
周田馨的一生一樣經歷了許多的苦難，幾乎整天裏就像是正雄姥姥一樣的，都是對子女兒孫們這那沒完沒了的操心惦記和牽掛，啥事都是寧可自己苦，也不讓自己的孩子受委屈，滿心都是對於兒孫後代們未來的期待…
周家村是一個將近兩千人的大村，為母親送行的那一天，整個村路上黑壓壓的全都是人，真好像幾乎是全村的人都到了，人群里有好多的人也都在跟着流眼淚···
那時候，周彩鳳在不到兩年前才剛剛從公婆的手中接過了賬本。當時周田馨實在是感到力不從心了。在那之前，沈天河心疼自己的妻子，本來早就勸過讓她把賬交給孩子們，可她看到廠里需要人，就總想着能多幫他們一天是一天。
經過了撕心裂肺般的悲痛之後，安葬了母親，一家人就又都和其他人一樣，開始了就象往常般的往複，為了多掙一點錢，為了過上好一點的日子，依舊東南西北的去奔波，忙忙碌碌，一天又一天，年又一年…
而當時的沈天河自從妻子去世以後，整個的人都讓人感覺著似乎是在突然之間，就一下更加變得蒼老了許多，而且經常有人看見他一個人，走到周田馨的墳前，默默的站着，一會蹲下來又坐下，嘴裏像是在說着啥。然後一會就又站起身來，圍着墳包這那的看看，久久也不肯離去。
兒子兒媳們知道了，懂得父親那是在懷念他和母親的過去，想他一生雖然曾經踟躕滿志，但最後卻才不得施，就都勸他，過去的就過去了，要看現在和往後，你的這些兒子不是把咱家的日子過的就算挺好嗎，這就都是你的功勞啊！
但他卻沒了往常的那種笑容，雖然也答應着以後不去了，可是沒過多少日子，卻又還是一如往常。那時候，沈正雄他們哥幾個的孩子也都已經漸漸的大了。看勸不了，就讓在家的孩子跟着他。
沈天河一輩子就沈正英一個閨女，可偏偏為了救人竟早早的走了。兒子們知道自己的父親喜歡孫女沈慧，只要她在家，就都是讓她去勸，或者跟着爺爺。而沈慧那時候正上初中，當時住在學校。後來沈正國和常達美兩口子商量，就又跟沈慧商量，說你爺爺年紀大了，他喜歡你，別人的話聽不進，要不你就先別再住校了，在家的時候，就多勸勸爺爺。
沈慧想着奶奶生前和爺爺平日裏對她從小到大的疼愛，沒多考慮的就答應了。為此，當時在村裏不少人都誇誇孩子和兒子兒媳的孝心。
但當時的沈慧也才十多歲，到墳上的時候有時還免不了有點害怕。常達美就說她，並且告訴她說，你還非得爺爺到了墳上才勸他回來啊！以後再看見爺爺往那邊走的時候，你就早點把他勸回來。
沈慧知道爺爺特別願意她陪爺爺獃著，只要放學了一有空，就去陪着爺爺，盡量的多跟爺爺說說話。
可還是誰也沒有想到，一向身體還算可以的沈天河，就在周田馨僅僅去世后剛剛才不到一年，就突發心梗而沒有搶救過來，緊跟在妻子身後走了。前後才一年的時間，對於父母相繼的離世，哥幾個除了無比的傷心悲痛之外，當時的沈正國就覺得好像有啥不好的預兆。
（而這話，是他在好多年之後才說出來的，但的確應驗了。）
就在距離沈正雄父親離去還沒半年，周秋芝患先天性心臟病的女兒也才十歲多一點就夭折了。韓冬生和周秋枝兩口子悲痛的不得了，就連村裏的人也都跟着傷心難過。因為那個孩子不知為啥特別懂事而又聰明。可能是那孩子已經知道，她的病治不好了，就在臨近離世的時候，還勸父親和母親不要再給她花錢了。而從小就是孤兒的孩子父親韓冬生，強忍着內心的絞痛對閨女說：「爸就是賣房子賣地，去賣血也要把你的病給治好，別亂想，啊！」
但懂事的孩子一邊微微的點頭，一邊那是想要伸手為父親擦去淚水，可那可憐孩子的手卻無力的落了下去…
又是一聲聲的撕心裂肺···
好在那時候由於村鄉政府考慮到韓冬生是孤兒，兒子又有病的原因，就照顧批准他生了第二胎。
而那時候，已經好幾歲了。他的小兒子非常聰明而又可愛，特別喜歡母親周秋芝養的兩對兔子，由於兔子繁殖力強，一個月就能下一窩，所以也給他們的日子會帶來一些收入。
可就在外甥去世之後，當時也是才六十多歲的周貴寶竟也突發疾病去世了。
高杏梅和兩個女兒，也都哭的特別傷心，這或許是除了親情血緣關係之外，也有着自己傷痛的經歷在裏面。
在有的一些地方，雖然周貴寶的人品就連不少的親人也是不太贊成，但畢竟有一家人從小到大的親人感情。從他去世到下葬，儘管為他送葬的人，遠遠不如他的大姐大姐夫去世那時候人多，但不少的人也還是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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