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拔箭

這是一道如閃電般的急影，拖著破開空氣后帶出的長長氣流，響徹著銳利的尖嘯，破開遮天的樹影，堆積的雪花，於此地墜落。轉瞬間，撕裂血肉，將緊緊貼在一起的身體貫穿，發出令人膽寒的聲音。

直到這一刻，成木還茫然失神的張著嘴，就連身上的劇痛都一時沒有反應。他根本無法相信也無法理解，這從天而降的一箭是從哪裡來的！

箭矢自成木的右胸貫入，箭頭以及大半箭身在強大的墜力下深沒其間，在他胸口和後背都開出一片鮮艷的血花，只餘一小截箭尾在外劇烈抖動。由於東門緊緊抱著成木，穿透成木的血箭也一同穿透了他的身體，

這一根從天墜落的利箭，將互相為敵的二人緊緊地串在一起。

兩敗俱傷！

尖銳的箭鏃狠狠刺入血肉，洞穿身體，強烈的衝擊震得五臟六腑都幾乎移位，一陣無法忍受的劇痛游遍全身，鮮血和溫度一同從傷口流逝而出，像是抽空了力量，變得空洞虛弱，但東門的眼神卻閃爍著異樣的神采，那是一箭功成后的興奮與欣喜，那是用性命賭博后的僥倖與后怕，那是將敵人打敗后的滿足與放鬆，那是為夥伴消除危險后的無憾與安然。

這驚人的一箭，以及這一連串的迷惑，都是東門權衡再三后的冒險一擊。他在心中經過無數次的推算，成功的可能性幾乎只有百分之一，哪一個環節出現差錯，都會以失敗告終。可他為了夥伴的安危，還是義無反顧的選擇了執行。

好在成木輕視於他，好在這一箭沒有偏離，好在他將成木引到了事先測定好的地點，好在他成功騙過成木，從而束縛住他的腳步，也好在大部分的力道都被成木承受。

這是賭上性命的一搏，好在是贏了！

東門輕輕鬆了口氣，臉上帶著不常流露的笑容重重倒在地上，胸口又傳來劇痛，他也終於將緊縛的雙手鬆開。

這令人震駭的一幕只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於外界來說只是雪從樹上飄落，風過林葉微晃，但於二人來說卻是漫長的恍如隔世。

許久之後，成木心中依然滿是無比荒謬的感覺，原本勝券在握的戰鬥只在一瞬間便分出了勝負，還是以這樣慘烈的方式。在他十分不情願的回過神后，才真正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一支箭矢的尾羽在胸膛顫抖，力量流瀉，虛弱狂涌，劇痛實時侵襲著所有感官，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隨著東門的倒下而倒下。

風雪在林間呼嘯，細密的雪花冰冰涼涼的落在身上，頭頂是將樹枝都破開的洞口，外面是灰濛濛的天色，一切都安靜尋常，只有地上觸目驚心的血跡徹底刺痛他的心臟！

不知過了多久，成木茫然的眼神才有了輪動，他忍著疼痛呼吸一口，雙眼望著樹冠上被利箭開出的大洞，不知在想些什麼，又沉默了半響才有些吃力的問道。

「這是什麼箭技？方便透露一下么。」

「墜星。」隔了一小會，才從下面傳來東門平淡的回答。

「好一個墜星，今日我成木大開眼界了！」成木慘白的臉上綻開一抹笑容，被疼痛牽扯著變得有幾分扭曲。

「不必客氣。」東門平靜的道。

「這回你贏了，我認輸！不過下一回的話，我不會再這麼大意了。」成木坦然的道。

「還有下回么？」東門一時有些失神，這種生死之間的戰鬥還會有下次么。想了想后，他的目光明亮起來，即便是有，那自己也一定會想盡任何辦法取得最終的勝利。

「那先這樣吧，咱倆這麼躺著總不是很好看。」外表冷漠的成木此刻卻開玩笑自嘲道，而這親切的語氣卻有種和朋友交談的味道。不等東門皺眉，成木已經動了起來。只見他緊皺眉頭咬著牙，艱難的低喝一聲，用力一挺，反手在背後緊握箭桿，於劇烈的疼痛中咆哮一聲，猛的將身體從箭身上拔了出來，頓時帶出一道激射的鮮血，混著冰冷的風雪，灑落在東門的眼前，還有幾滴濺在了他驚駭不已的臉上，滾燙灼熱。

這是一幕多麼殘忍和血腥的畫面，又是一幕多麼令人震驚和佩服的畫面。

成木是自己生生用力將身體從利箭上拔出，原本沒有沒入的箭尾也從背後拽出，真正的形成了貫通。而在東門驚訝的目光里，血染大地的成木卻是慢慢的爬了起來，然後靠在樹上輕輕的喘息著，頭上滿是冷汗，但臉上卻帶著一份怎麼看都讓人心寒的溫和笑意，平靜的看著依舊躺在地上的他。

「不用驚訝，我這麼做是為了更好的療傷，疼是疼了點，但總好過一直半死不活的躺著。」承受了這種痛楚的成木，居然還有力氣和興緻解釋。

東門愣住了，從這個敵人身上看到了不一樣的一面。從始至終這個看起來對什麼都無所謂的人對他們都沒有說過嘲諷或侮辱的話，也沒有露出過敵意，只是在尋找著可以與之一戰的對手。他不像是一個內心險惡陰沉的人，更像是一個執著於戰鬥的武士，輸贏雖然重要，但也追求著公平。這或許也是他為什麼讓自己輕易取得箭矢的原因。

沉默不語的東門突然想到，這或許是一個值得尊敬的敵人。

「雖然你打敗了我，但也受了重傷，如果胡狼出手的話，你們應該是沒什麼希望了，除非有奇迹發生。如果我是你的話，就儘快療傷，能恢復一點就是一點，總比這麼躺著好吧。」成木淡淡的說道。

東門登時坐了起來，刺穿胸膛的箭矢不由得晃了晃，又是一陣難以忍受的疼痛。他抽了口冷氣，注視成木的目光更加複雜。他低頭看了眼滿是鮮血的箭羽，心中一狠，如法炮製，也咬牙將胸前的長箭拔了出來。

下一刻，鮮紅的血液伴隨著全身劇烈的顫抖噴射出來，將身前飛舞的雪花都染成了暗紅色。東門的面容都有些扭曲，大片的冷汗順著額頭滴落，臉色蒼白，全身無力，但想著自己的夥伴，他還是拚命堅持下來，沒有被湧來的暈眩所擊倒。他艱難的從腰間的跨兜取出止血的藥粉和繃帶，雖然手還顫抖著，卻緩慢而堅定的給自己包紮起來。

「還不能倒下！要儘快站起來！你的敵人還在外面，你的箭還要守護同伴！」

「不許閉眼！不許放棄！更不許成為軟弱的人！」

「加油！還差最後一點，你一定可以的！」

東門心中默念著，動搖的意志隨著積落身上的冰雪變得愈加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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