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七)公案

第6章 (七)公案

(七)公案

牛鬼提醒我不要對泰山王的辦公場所感到失望,真搞不懂他們為什麼也會如此重視形象!他又解釋道:「上個世紀60年代后,由於收不到香火錢,我們蓋不起你們那樣的高樓廟宇,所以不要嘲笑我們。」

聽到他又強調不要嘲笑他們,我只好說:「我不是那樣的人,實話告訴你,在我們那邊也有破舊的辦公大樓,邯鄲大名縣委里有些辦公室的建築時間能追溯到1921年,至今已有90多年的歷史了,據說破破爛爛的,號稱史上最爛辦公樓。」

牛鬼說:「咱們的情況不一樣,你們是有錢不蓋辦公樓,把錢都用在為人們服務上,而我們是真沒錢,比朝鮮還窮,比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還窮,如果我們也像你們那樣每天必須吃飯,陰間早就餓鬼遍地了!」

我吃驚地問道:「你們不需要每天吃飯?那你們要香火幹什麼?」牛鬼解釋說:「在這裡,幹活多的多吃,幹活少的少吃,即使不吃也餓不死,但是吃了會有力氣,所以我們這裡的情況有些複雜,你不懂的。」

這時十三郎出來了,他說:「首長有請,不過在進去前,我有責任提醒大家一句,近幾年由於面臨著各種內憂外患,首長的壓力很大,睡不著覺,心情煩躁,所以你們說話時要格外注意一些。」

然後我們隨著他進入了閻羅殿,原來閻羅殿是個大院,除了外牆比較高、大門宏偉一些,只有三間土培的老房子處於院子中間,正中間的屋子是大堂,兩旁是配房,由於年久失修,房子外牆的牆皮脫落得一片一片的,真是簡陋至極,怪不得牛鬼不斷提醒我不要嘲笑他們的房子,這三間房子只有屋脊兩端及屋頂四角六處的飛檐走獸和黑瓦,才讓閻羅殿彰顯出一點莊嚴及神秘的氣息。

在十三郎的引導下,我們進了大堂,裡面有三層台階,第三層台階即最高的那層台階上有一把太師椅,上面端坐著一個中年漢子,梳著大背頭,面如銀盤,鬍子颳得乾乾淨淨,目光如炬,炯炯有神。第二層台階上,左右兩邊各坐著一個人,左邊中年人面色嚴厲,他的面前放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疊卷宗,右邊中年人臉色溫和,他的面前也擺著一張桌子,上面有紙和筆。在第一層台階上,左右兩邊各站著一排人,都肩挎短槍。三層台階上尊卑有序,顯得等級森嚴。

十三郎又把我領到第一層台階下,喊了一聲:「被告到。」眾人犀利的目光投來,我立刻緊張起來,想起了古時候見官的規矩,顫聲問道:「拜見首長,還要不要下跪?」

首長嚴厲地說:「下跪?太搞笑了,都什麼時代了,你腦子裡還殘存著這種思想,看來人間還存在著嚴重的軟骨病,奴隸思想並沒有清除乾淨,仍舊荼毒著人之為人的高貴生命,什麼時候等你們完全站起來、挺起頭敢於抗爭了,你們才算是人,現在你們離人這個概念相差太遠了,悲哀!」

他的嚴厲批評羞得我無地自容,只好低下了頭,突然我感覺到一個身影在閃動,轉頭一看發現身旁站著一個怪物,嚇得我張大了嘴,十三郎這時喊道:「原告——人魚到!」我仔細一看,他是魚頭人身,與美人魚人頭魚尾的構造正好相反,我正好奇怎麼回事,首長卻聲若洪鐘道:「開庭!」

這時第二層上左邊那人開口道:「鑒於被告鍾大國第一次來這裡,我簡單介紹一下:你現在正處於陰曹地府,原來這裡有十代閻王,由於半個世紀前的變故,其中的九個閻王離去,此處只剩下地主泰山王,他現在掌管著這裡的一切,是首長,我是這裡的審判官,姓陸,右邊的是記錄官即文書,姓田。言歸正傳,今日請你來的原因,主要是現在積累了三樁與你有關的案子,需要和你對質一下,完事後再送你回人間,你務必實事求是地答辯,千萬不要說假話,否則會給你記過,抵消你的福祿壽,另外這裡沒有律師之類的代辯手,完全靠自己,聽明白了嗎?」

我點頭說:「明白了。」

陸判官說:「好,那就開始吧,現在先審理人魚案。」他接著說:「先請原告人魚說一下與被告的關係。」

人魚張開了魚嘴,話語含混地說:「我的死亡與被告有關。」

我搶話道:「胡扯,我與原告你素不相識,近幾年也沒有捉過魚,也沒有殺過魚,你的死亡與我何干?」

人魚說:「事情是這樣的,你有兩宗罪,第一你在從事環保工作過程中,縱容企業偷排污水,讓我受到極大的傷害,致使身體變形,我現在的這個外型就與吸食污水有關,第二,你縱容企業排放廢氣,形成伸手不見五指的霧霾,由於霧霾太大,一輛寶馬車沒有看清楚路衝進湖裡,把我撞死了,因此在這裡,我懇請首長、陸判官給我主持公道。」

聽他說完,我辯解道:「我冤枉,環保工作只是我的一個工作職責,我不應該負有直接責任,應該找那些排污企業主。」

人魚道:「我已經起訴了那些企業主,但是他們說你沒有盡到職責,不應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如你能恪盡職守,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聽他這樣說,我一時大腦短路,無言以對,陸判官插話道:「被告不說話,看來是認罪了?」

我急忙說:「不認罪,我抗議!」然後辯解道:「企業主都唯利是圖,任何一個國家的企業主為了金錢都會污染環境的,這是他們的天性。」

人魚道:「胡扯,西方國家怎麼沒有出現這種情況?」

我說:「這與他們的制度有關,他們有群眾監督、媒體監督、法官嚴判,所以很少發生偷排污水的情況。」

人魚反駁道:「你的意思是你們的群眾失職了,媒體失職了,法官失職了?是不是?如果他們要承擔全部責任,還要你們環保部門幹什麼?」

我又無話可說,人魚繼續道:「你強詞奪理,一味推卸責任,何況那些企業主指出你曾接受過他們的宴請,所以他們才敢肆無忌憚的排污,你還不認罪?」

我驚慌失措地說:「我,我只是一個小兵,若是沒有領導點頭同意,我絕對不會放任他們排污的。」

人魚道:「你的意思是領導授意、領導所為,所以領導應該承擔責任?」

我點了點頭,人魚繼續辯解道:「你的意思是領導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那麼領導讓你吃屎你就吃嗎?領導讓你死你就死嗎?領導相中你的老婆你就該讓出去嗎?所以這都是你的奴才思想在作怪,不會思考,只會服從,沒有人性,這與領導何關?你這是誣陷領導,推卸責任!」

陸判官點頭,田文書在飛筆記錄。

此刻我腦子一片混亂,不知道該怎麼辯解,只好亂問:「寶馬車主怎麼處理的,他就沒有責任?」

人魚道:「我已經起訴他了,這個你不用操心。」

突然靈感一來,我又胡攪蠻纏道:「你說我的『奴才思想在作怪,不會思考,只會服從,沒有人性』,這都是老師教我這樣做得,他們應該承擔責任,你應該告他。」

人魚道:「我能追究到的層次只能到你!你的老師與我沒有關係,如果你覺得被老師毀了,等你死後可以起訴你的老師,那是你們之間的事,哼,就你這種腦子和思維,也該受洗腦之罰!」

聽到「洗腦之罰」,想起奈河裡白花花的腦子,我害怕了起來,又辯解道:「我與時俱進,附和正統價值,怎麼會是奴才思想?」

陸判官卻道:「你還有其他辯詞嗎?沒有的話下一個案子。」

我急中生智道:「還有,原告說吸收了污水,但是卻活了下來,說明水質還沒有那麼糟糕,這也是一個轉變,一個好的預兆。再說,他可能是科學家研究的轉基因魚,是新品種呢,所以他長得這樣不一定與污水排放有關,請陸判官明察秋毫。」

人魚道:「如果不與污水有關,那我的死亡就與你縱容企業排放廢氣形成大霧有關。」

這時陸判官醒木拍桌道:「現在我總結一下,鍾大國,雖然你的辯解有些道理,但是實際情況比你說得要糟糕,我們也進行了調查,你在工作中確實存在失職瀆職行為,你認罪嗎?」

我無話可說,點了點頭,他繼續道:「雖然我們知道前因後果,但是還請你過來對質,就是希望你通過辯論學會思考,明白一些道理。」

我又點了點頭,他突然變換口氣,嚴肅地說:「人魚案,事實清楚,是非已明,人魚退下,現在審理白內障老頭跳樓案。」

人魚下去后,又上來了一個老頭,他看到我就怒道:「都是你害死我的,讓我一天光明都沒見到,你一定要償命!」

陸判官道:「原告要冷靜,先說明一下冤情。」

老頭說:「我生於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生於亂世,天生白內障,但是在我十來歲的時候,一個外國人告訴我隨著科技的發展,我的眼疾會被治好的,他的忠告和建議變成了支撐我能夠生存下來的精神支柱。雖歷經坎坷和亂世,但是為了能看一眼這個五彩和美好世界的本來面目,我忍辱負重,經受了各種非人折磨,沒享受到一天的幸福,終於等來了科技的進步,半年前我做了白內障手術,三個月前拆線了,拆線那天看到外面白茫茫的,我以為手術失敗了,在極其傷心失望下,就跳樓自殺了。」他又轉頭對我說:「都怪你,讓霧霾加重,讓我誤以為手術失敗了,都是你的錯,讓我一天光明都沒見到!」

我辯解道:「霧霾與我無關,再說,你沒有看到這個世界的本來面目是你的幸運,當你看到這個世界的黑暗與骯髒,看到人性的缺失與扭曲,你會生不如死的,你應該感恩才對。」

陸判官接話道:「前幾天有一個大學教師和一個醫生自殺了,原因是對社會太失望,看不到希望,但是又不想和大多數人那樣死皮賴臉的活著,由於無法適應只好自殺了。」然後他又看著我說:「雖然你說得有些道理,但是這屬於狡辯,陰間法律的出發點是對人性及高貴生命的尊重,所以希望你不要再狡辯。」我點了點頭。

老頭卻說:「我不怕你狡辯,我問你你對這個社會失望嗎?」

我陷入了沉思,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如果我回答不失望,判官就不滿意,死後肯定要遭受劈頭、洗腦之罪。寧願得罪老頭也不能得罪判官,我只好說:「失望。」

老頭接著問:「既然失望,那你為什麼不像他們那樣自殺?」

我沉默了好一會才說道:「我不想死,我怕自殺,我心中還有一絲希望,我看到了一線光明,所以不能死。」

老頭怒道:「果然會狡辯,那咱們回歸到問題本源上來,你縱容霧霾排放,把我最後的希望和光明打碎,讓我徹底失望,導致我自殺,你就是殺我的兇手,你認不認罪?」

我搖頭說:「我是冤枉的,現在的企業都安裝了監控裝置,它們不敢隨便排放廢氣的,何況咱們這裡只有幾個廢氣排放企業,即使真偷排了也不會造成這麼嚴重的霧霾,肯定有其他原因,也許是從外地刮來的。」

陸判官插話道:「你這句辯詞還算是客觀,二十年前你們一直在燒煤,當時的企業都沒有安裝凈化裝置,但是也沒有霧霾。看來你說得對,咱們這個地方的霧霾不是當地產生的,是外地貨。好了,此案是非已明,原告自殺與被告沒有必然和直接的關係,原告,你的這個案子還要等以後真相大白了再審,現在請原告退下,審理仙境墜亡案。」

老頭悻悻而下,我感激地對陸判官說:「你做事客觀公正,謝謝你。」

陸判官說:「你以為這裡是你們人間!我告訴你,在這裡,上天難欺,民心難騙,作惡多端者必無好下場。」

這時進來了一個年輕的女子,約莫有30多歲,她一進來就哭喊著說:「閻羅王爺爺,我是冤死的,請給小女子做主。」

聽到「閻羅王爺爺」這個稱呼,泰山王臉上有了怒色,陸判官也看到了,他說:「沒有人告訴你要稱呼閻羅王為首長嗎?好大的膽子,竟敢隨便起名字!」

女子慌張道:「對不起,我錯了,我忘了,馬上改過來。」

陸判官又說:「要是再稱呼錯了,就把你的舌頭拔下來。」嚇得那女子點頭如搗蒜一樣,我也害怕了起來——沒想到這裡的規矩如此大。

然後陸判官接著說:「開始吧,原告先說說冤情。」

那女子張口便道:「尊敬的陸判官,尊敬的閻羅王大大,尊敬的……」

她還沒說完便被陸判官打斷了,他說:「剛才怎麼要求的?不是讓你稱呼閻羅王為首長嗎?怎麼這麼快就忘了,來人吶,先把她的舌頭剪掉一塊。」

這時站在田文書下方的一個大鬍子走了出來說:「慢著,我有話說,剛才我看了一眼原告的經歷,原來她的心肝肺被掏走了,由於她無心無肝無肺,所以才會記不住。」

泰山王問:「監督官,怎麼回事?」

原來那人是監督官,他回答道:「她從三樓頂上失足掉了下來,摔斷了腿但是沒有生命危險,想不到的是一對失獨夫婦恰好路過,然後把她殘忍得殺害了,掏走了她的心肝肺,所以她的記憶不行了。」

突然我想到馬麟說的那個連環殺人案,心想:難道她也是受害者?

這時泰山王說:「看來她是無心之失,不計較了,既然記不住東西,那她怎麼還來訴冤?」

監督官道:「發生在心肝肺被掏之前的事她還記得,發生在之後的就記不得了。」

泰山王道:「原來如此,那繼續吧!」

那女子接著說:「那一天,我爬上了三樓樓頂,很快一陣緋紅色的霧霾襲來,伸手不見五指,那緋紅色的霧太漂亮了,我突然產生了身臨仙境的感覺,可能是產生了幻覺,於是我想象著自己能像仙女一樣飛起來,但是不小心失足從三樓墜了下去,摔斷了腿,然後一對過路的夫婦順著我喊救命的聲音找到了我,他們先問我是否是獨生子女,我回答是,然後他倆殘忍地殺害了我。」

她說完了事情經過,然後轉向我說:「都怪你,你是環保幹部卻沒有盡職盡責,企業偷排的緋紅霧霾讓我產生了幻覺,導致我墜樓受傷,面對危險,我卻不能逃走,任由他們宰殺,這都是你的錯,你賠我命來!我還沒有結婚,也沒有享受生活,你還我青春!還我生命!」

我辯解道:「我聽明白了,你是被別人殺死的,與我有什麼關係?不要血口噴人!也希望首長明察秋毫,不要製造冤案。」

那女子怒道:「你沒長耳朵?沒聽見剛才我說的話?由於你失職瀆職,企業偷排了緋紅霧霾,讓我產生了幻覺,導致我墜樓受傷,面對危險,我卻不能逃走,若是沒有這些條件和原因,我怎麼會被殺呢?怎麼會死得這麼慘!」

我又辯解道:「緋紅霧霾也不是我製造的,與我有什麼關係?」

那女子說:「如果僅僅是普通霧霾,也許是外地刮來的,但是這個緋紅霧霾只有咱們這裡有,所以肯定是當地企業排放的,請陸判官評評理。」

陸判官說:「所言極是,僅僅是霧霾的話,可能是刮來的,但是這個緋紅霧霾肯定是當地企業排放的廢氣,被告確實失職瀆職了。」

我說:「假如真如你所說是當地企業排放的,但她是被那對夫婦殺害的,我又不是兇手。」

陸判官說:「由於你的失職,沒有監管好企業的廢氣排放,導致了一連串的後果,這些後果是原告被害的一個條件,說得嚴重一些,你就是幫凶。」

聽他說我是「幫凶」,由於我理解「幫凶」的嚴重性,於是大聲喊道:「冤枉啊,真的冤枉!」

陸判官說:「你放心吧,我們不會給你亂扣罪名的,剛才說你是幫凶是我的錯誤,我收回這句話,但是在這件事上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事情到了這種程度,看來我擺脫不了相關責任了,不過從陸判官的話中,我看到了他的高尚品質——不會亂扣罪名,於是贊道:「你真是好人,謝謝!」

陸判官說:「不客氣,我只是實事求是,我必須實事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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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死自己之蒿里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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