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04章：林舒陽

徐家大堂上，因為高偉的一個問題，陷入了安靜中。

徐軍臉色平靜，但是內心已經翻江倒海。

自己的兒子，正如他擔憂的那樣，殺人了。

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徐軍知道自己的兒子不一樣，天底下怎麼可能有出生之時手中就捏著一柄劍的孩子？

天底下又有哪一把劍能夠像人一樣長大？它不吃不喝，就這麼悄無聲氣的長大了。

徐家只是小小的陽高縣一個普通人家，雖然說家中還算富裕，也只是不愁吃穿而已。

高偉兩隻小眼睛眯著靠在座椅上，似在假寐，右手食指在扶手上很有節奏的敲擊著。

徐軍也覺得心煩意亂，耐下性子轉頭對高偉說道：「高大人說的事情，我們已經知曉了，不知道時間抓的急不急？」

高偉自然聽出了徐軍言中的逐客之意，也是頗給面子的站起身來拱了拱手，道：「此事說急不急，就看徐家主如何安排了。對了，我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就不在這裏叨擾兩位了，你們聊。」

徐軍也站起身來拱了拱手道：「那恕徐某不送了。」

「不送不送。」高偉連忙擺手，轉身走出了徐家。

徐軍看着高偉離開的背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兒子在聽，問道：「你殺人了？」

徐觀嗯了一聲，解釋道：「李夫子不敢殺，那就只好我出手了。」

徐軍一聽，皺緊眉頭，這件事情李歸也參與了？轉過身看着自己兒子，見他面色從容，就知道這件事情他沒有失理，做的心安理得。

為人父母，怎麼不了解自己子女的心性？徐觀是什麼樣的性格，他再清楚不過，萬事都講求一個理字，但是這個理在徐觀心中，又是活的，隨機應變的。

徐軍曾經舉了一個很極端的例子，如果叫徐觀殺了他，第一次他會用倫理之事來說服自己不會動手。第二次就不會再用這個理由，或許會找彌補養育之恩一事再次說服自己不會動手。到了第三次，他找不到理由來說服自己后，就會毫不猶豫的動手，而且心安理得。

因為是徐軍要求的，這個理，他站住了就會認，而且不會覺得愧疚。

徐觀就是這樣一個人，世間這麼大，單單是九州之一的大唐，徐軍也從沒有聽過見過這樣性格的人。此刻偏偏他遇到了，還是自己的兒子。

「我需要知道這件事情的經過。」

徐觀毫無保留的把前因後果說了出來，徐軍聽后，更是沒有反駁之處，因為就連大學士陸寧都沒有阻止，就足以證明自己兒子沒有錯，既然沒有錯，自己也就沒有生氣的可能。

「這樣說來，那個老道士是該死，畢竟當初我看他也不那麼順眼。」

徐觀早就猜想到這樣的結果，並沒有覺得有如釋重負的感覺，而是談起了自己奶奶的事情。

「父親，奶奶怎麼會在京城？」

說到這件事情，徐軍身上陡然間冒出一陣戾氣，冷哼一聲，甩袖走出房門，道：「我倒要去問問你爺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徐觀看着自己父親離開的背影，露出思索的神色，找到侍女小青，叫她去做點飯菜，自己則是站在院子中欣賞一棵正在冒出嫩芽的老桃樹，時間不知不覺就這樣過去了。

吃了飯之後徐觀打算先去林徐私塾見見陸寧，再問一些事情。

來到林徐私塾的大門，發現李歸早就在門口靜靜等待，見到徐觀，他微微一笑道：「老師等你很久了。」

徐觀行了個禮，「見過李夫子，不知陸夫子現在在何處？等我又為何事？」

李歸笑了笑，「老師他就在後院的亭子下，他知道你要來找他解惑，所以就讓我在這裏等你，用以懲罰今天我說錯話辦錯事的事情。」

徐觀罕見的露出了一絲笑容，道：「李夫子，陸夫子也覺得那個老道士應該殺，對不對？」

李歸啞然，側身讓開，徐觀也不再追問，讓小青在前院等他，隨後徑直走進後院亭子中，行禮之後盤腿坐在陸寧的對面。

放着棋盤的那張小桌已經被清理乾淨，此時沒有重新放上棋盤，棋子也被放在一旁。

陸寧說道：「徐觀，我們下一盤心棋，如何？」

徐觀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夫子，您先。」

所謂心棋，就是不用棋盤棋子，用嘴說出棋子落點，棋局自然在心中形成。能夠做到這樣的都是深諳棋道多年的老棋手，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然而只有十六歲的徐觀卻應付的得心應手，說子比陸寧說的還快。陸寧一直不急不慢，很有節奏的和徐觀對抗著。

徐觀風格剛勁，陸寧心思舒柔，這一來二去，棋局陷入了僵局之中。

陸寧從始自終，一言不發，終於在此刻開心的像個孩子：「老夫深知贏不了你，但是走到這種地步，也很欣慰了。和棋，幾十年沒有遇到如此強勁的對手了。徐觀，你真不簡單。」

徐觀淡淡一笑，也不自謙什麼，也沒有過於驕傲，在陸寧看來，這樣反而最為舒服。因為他有這樣的資格。

「陸夫子，您可認識一位叫高偉的宮中大人嗎？」

陸寧點了點頭，「認識，說他之前，要提談另外幾人，皇朝之中有三個人權利很大，僅次於皇上陛下，一位是皇後娘娘，一位是左國師，一位是右宰相。這些你可知道？」

徐觀搖了搖頭：「從小到大生活在陽高縣，遠門未曾出過一次，這些事情也沒有知曉來源，故而不知。」

陸寧道：「高偉，今年和你爹的年紀差不多，是左國師戚工良師兄的侄子，因為這一層關係在宮中謀得了一個閑職，歸在吏部之下，但是平時候吏部都不願意多去管他。既然你知道他的名字，他是不是找上門來了？」

徐觀默默點頭。

「就算是因為那年天裂一事前來陽高縣調查於你，也不該把他派過來才是。怪哉怪哉。」

對於陸寧，徐觀心中是很願意相信的，所以他也就把自己奶奶的事情說了出來。

「他讓我去京城，說是皇上要見我，我看不然，如果真是皇上要見我，直接用違反聖旨的罪名來壓我，根本用不着用我奶奶來威脅我。」

陸寧覺得有些奇怪：「用你奶奶威脅你？……如果這件事情是高偉暗中操控的話，倒也說的過去。因為他就是那樣善用手段的人。不達目的，不肯罷休。」

「不過，倒是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這件事情應該和皇上沒有多大的關聯。」

陸寧點了點頭，不再言語，因為徐觀心中十分清楚自己應該怎麼做。

倒是徐觀，追着陸寧問他為何在上午突然就出現在了升龍山，陸寧只是淡淡說道：「誰身上又沒有一點小秘密？徐觀，我看你身上的秘密不少吧？」

徐觀覺得自己該離開了，站起身來對着陸寧說道：「夫子，誰身上沒有一點小秘密呢？學生走了，希望在去京城之前還能夠見到夫子。」

陸寧看着他的背影，無奈的搖起了頭。

「生而為人，萬事歸心。有趣，無趣？有理，又或是……無理？聖人在上，當初為何不解釋解釋這話究竟是何含義？」

喃喃完這句話，陸寧盤坐在亭下緩緩閉上雙眼。

徐觀來到前院，帶着小青走出林徐私塾后，對小青說道：「給夫子鞠個躬，感謝他給我說了很多東西。」

小青對着林徐私塾大門深深的鞠了一個躬，而徐觀則是跪在地上，對院中狠狠的磕了一個頭。

「陸夫子，走好。」

少年心中默念。

李歸站在亭前，站得筆直，嘴中背着陸寧第一次叫他背下的文章。

徐觀磕完頭剛站起來，就聽見右方傳來一個浮誇的聲音。

「喲嚯，看這是哪位？唉，讓本少爺瞧瞧，那不是徐觀的侍女小青嗎？那她旁邊的不就是徐觀咯？怎麼？小青，你少爺做錯事兒啦？怎麼給私塾大門磕起了頭啊？使不得使不得。這大門不有一半是我們林家的嗎？這不就等於你少爺給我們林家磕頭了？」

小青的臉頓時被氣的通紅，而徐觀只是淡然的轉過身盯着林舒陽，說道：「林舒陽，不知道你敢不敢對剛才說的話負責？我看不敢。」

在陽高縣，林舒陽一直把徐觀視為自己最強勁的對手，徐觀說走西，他就要往東走，原因很簡單，就是要和徐觀反著干。

你說我不敢，我偏要負責。

林舒陽雙手抱在胸前，腦袋微微抬起，幾乎快要用鼻孔對着徐觀，道：「今天我就敢對那話負責了。怎麼滴？我就問你，徐觀，你能把我怎麼滴！？」

在林舒陽的身後，跟着三個摩拳擦掌的狗腿子，神色囂張，佈滿輕蔑的笑容。

徐觀示意小青站在原地，而自己則是慢慢走向林舒陽，一邊走一邊說道：「今天，在城外升龍山腳下，我殺了一個人。」

林舒陽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徐觀頓了頓，表情沒有變化，繼續說道：「當時陸夫子和李夫子都在場，我殺的那個老道士就是那年在城中籤過保證書的老道士。保證書上說在踏入陽高縣以死罪論處，我殺了他，沒有亂了規矩。」

林舒陽的笑聲漸漸消失，他身後的三位狗腿子開始走到林舒陽的前方，保護著林舒陽。

「你剛才說了自己要為說的那句話負責，我也就知道你是一個負責任的人。對於我來說，對林徐私塾這種神聖的地方不抱有敬畏之心的人，就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但是又沒有人來當這個劊子手。我不嫌棄，我不害怕，因為，我手裏有一柄劍。所以，就我來吧。」

說完這段話，徐觀剛好停在林舒陽身前三步的距離。

這一刻，林舒陽只感覺後背涼颼颼的，年齡比徐觀大一歲、身高比徐觀高一點的他此刻只感覺自己渺小的像一隻螞蟻。

徐觀手中的劍不來由的冒出三尺，就在這時，李歸剛好出現在私塾大門口，對着徐觀說道：「徐觀，多行不義必自斃，我相信在這片天空下，沒有哪個人能夠逃脫命運的安排，何必把血紅都塗在你一個人身上？」

徐觀的劍終究沒有拔出來，他轉過身，對着李歸深深的鞠了一躬，說道：「多謝夫子教導，學生記住了。」

徐觀緩緩走了回去，走了三步之後，只聽見咻的一聲，春雷劍從劍鞘之中激射而出，瞬間劃過那三條狗腿子的胯部，地上多出三根穢物，三人痛的在地上直打滾。

「一年前，你們主子的小妾被你們三人玷污殺害之事，我記得清清楚楚。對於這種不忠之人，林舒陽不懲罰你們，我就代他懲罰。那種事情，按理說該殺掉的，奈何老師說多行不義者必自斃，我不敢妄自殺生，但是讓你們深刻的體會到咎由自取四字我還是能夠做到的。」

林舒陽愣愣的看着在地上痛的快要暈過去的三人，心中不來由升起一陣怒火，抬起腳又向著他們三人的胯部踩去，一邊踩一邊罵道：「狗日的三個雜種，敢動老子的女人！還他娘的給老子說她是被外面的劫匪糟蹋的！還他娘的殺人滅口！看老子不踩死你們！你們這群雜種！」

街上，早已經圍滿了人群，這裏的動靜早已經驚動縣衙門，此時有多名衙役破開人群來到林舒陽身前叫住了他。

其中為首的一名衙役看向站在一旁的李歸，立馬恭敬的迎了上去，問道：「李老，這是怎麼一回事？」

李歸看了眼徐觀，淡淡說道：「把那三人抓回衙門去吧，罪名有對主子不忠，糟蹋良家女子，事後還殺人滅口。」

衙役聽后心中輕鬆許多，叫人三兩下把他們捆了起來，看到地上那三坨血肉后不禁皺了皺眉頭，正不知怎麼處理的時候一條土狗沖了過來，三兩口就把那血肉吃了下去。

那名衙役微微一笑：「也好，給你這個傢伙開開葷。」

衙役把人帶走後人群還沒有散去，李歸聲望高，揮了揮手大聲說道：「大家都散了吧，來兩個年輕的小夥子，提兩桶水把那地上的血沖沖，看着不吉利。」

眾人這才散了去，林舒陽此時也冷靜下來，看着徐觀離去的背影，雙手緩緩捏緊，指甲掐進血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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