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意外的選擇

第4章 意外的選擇

2011年12月上海淮海路

上海的冬天總是出奇的寒冷,那種鑽心刺骨的感覺足矣讓許多遊人對這個城市的冬天望而卻步。

今早又是一陣狂風暴雨,這樣的天氣已經持續十多天了,路上的行人也怨聲載道,而這該死的天卻絲毫沒有放晴的徵兆,上個月難得有兩三個好天,但頭頂的顏色永遠都是灰濛濛的。

他在天橋上艱難的走著,風很大,雨水打濕了他的全身,手裡的傘也幾乎散了架。今天他特地起了個大早,希望能在老闆來之前趕到公司。這兩天他總是寢食難安,公司即將裁掉一批基層員工,這使得他每天都提心弔膽。裁員的消息最初在公司蔓延的時候,他還抱著僥倖心理,幻想著自己在領導眼裡還僅存那麼一點利用價值。而就在前天,領導旁敲側擊跟他談了話,他才意識到自己很可能入圍這批裁員名單。雖然百般焦慮,但他仍希望靠今天那該死的天氣作最後一搏,奢望給領導們留下個好印象。

然而最後還是難逃厄運,老闆並沒有大發慈悲,一早狼狽地趕到公司就被人事告知解僱,在會議室張貼的一長串解僱人員名單里,他的名字——周醒,被排在第一個。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屈辱,小小的通告欄原本粘滿了令所有人愉悅的績效獎金,如今,卻變成了永久的無薪假期,這簡短的幾個字無疑就像利劍刻刀,刺傷了他的自尊心。

周醒咬著牙一言未發,他的內心充滿了憤恨。辦完手續后,他顫抖的雙手迅速整理完桌上所有能帶走的東西,他原本是這家會展公司的業務員,這種廉價的崗位雖然讓他的生活入不敷出,但每天能出入這棟體面的商務樓,依然能帶給他至上的優越感,現在,連這種虛榮的資格都被無情剝奪了,他就像一隻走投無路的小狗。

「啪」的一聲,手裡那把傘被徹底吹斷了。

「媽的,連你都和老子做對!」他把傘狠狠地扔到地上,雨水拚命地朝臉上打去,棉衣也徹底濕了,他打了幾個噴嚏,頓時覺得一陣陰冷。窮途末路,現在的他恨不得從天橋上跳下去,但是看到底下極速飛馳的車輛,他知道他不敢,他永遠不會把想法付諸於行動,就是因為他的無能,已經讓他失去了六份工作。

無奈的他跑進一家百貨商場避雨,此時,這家商場門口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巨大的遮雨棚收留了許多像他這樣沒有傘的「可憐蟲」。這裡的保安永遠都那麼宅心仁厚,不會輕易把人轟出去。

「看來這雨一時半會是停不了了。」兩個保安站在牆角正聊著,周醒看了看四周,似乎也沒有其它可以去的地方。與其在門口傻傻乾等,他還是決定進去逛逛,裡面的暖氣也能讓他的身體暖和起來,於是,他脫下棉衣,徑直往裡走去。

一樓是玲琅滿目的化妝品,周醒在幾個櫃檯前膽怯地徘徊著,他發現就連一支小小的口紅也夠抵得上他半個月的飯錢。「在城裡沒有錢,哪個姑娘會看上我……」他連聲嘆息,摸了摸褲袋,那是他現在唯一的現金了,臨走時,他領到了最後一個半月的工資。扣除遲到早退的那部分幾乎所剩無幾,也許都不夠在這裡買一件像樣的衣服。

「我就不信這麼大個城市不給老子一點容身之處!」周醒的情緒又開始暴怒起來。一想到平時不捨得吃穿還存不下什麼錢,他總覺得愧對老家父母。當初父母靠種地供他讀完了四年大學,畢業后他來到上海,原本想在這遍地是金的城市打拚一番事業,可事與願違,每回工作不滿半年便被辭退了。周醒不想在自己身上找太多原因,因為他知道,是別人沒有給他更多的機會。

「來上海后,都沒有買過一件好衣服。」周醒滿臉怨氣,但他似乎有了新的想法,又順勢朝四樓男裝部走去,也許是當慣了可有可無的小爬蟲,他總想得到些真正的重視和關注。

他的做法一向那麼富有戲劇性,他試了很多衣服,不管是冬天的還是夏天的,包括那些他不喜歡的,只要漂亮的櫃檯小姐殷勤推薦,他都毫不婉拒一一試過,最後,他居然買下了一件軍綠色的羊毛大衣,這確實是一件提升氣質的好衣裳,而代價就是要了他口袋裡幾乎所有的錢,周醒穿上它站在鏡子前,真是有一種脫胎換骨的感覺,雖然掏錢的那一剎那他後悔了,但是到了真正擁有它的時候,周醒才第一次體會到金錢帶來的那種幸福感。

他去洗手間拍了一張照片發給了老家的父母,那件羊毛大衣是周醒從小到大最昂貴的衣服了,其實他的想法很簡單,他只想告訴父母,他過得很好……

周醒從百貨公司出來的時候,雨差不多快停了,他的雙腳又情不自禁地走進附近一個棋牌室,平日里除了公司,周醒去得最多的地方便是這兒,因為裡面有一台老虎機總是在夢裡不停的向他招手。無聊時他經常在這一搏運氣,運氣好能贏個百來塊,但更多時候只是花錢買消遣罷了。

他喜歡在那裡進行一番公平的博弈。一個小時后,他反覆清點手裡的四十元,他點了一遍又一遍。今天的運氣確實太差,無奈的他最後只能在淮海路上一直閒蕩。臨近中午了,平時他會去對面的一家拉麵館吃飯,可現在,他連填飽肚子的慾望都沒有了。

周醒在無數小弄堂間漫無目的地走著,一塊小石子已經被他踢了幾百米遠,看慣了淮海路的喧鬧繁華,他特別懷念小時候那種悠然自得的農家生活。

「噠……噠……噠……」就在剛才的用力一腳,小石子從弄堂底一處凹地滾了下去,周醒也跟著一搖一擺走過去。雖然他知道前面是條死路,但現在也無處可去,就聽天由命吧。

「原來是家咖啡館。」他朝下面看看,在淮海路周邊,這種家庭式的餐廳酒店多了去了,很多年輕人就喜好這種鬧中取靜的地方,但是他從沒有進去過。

底下正是一片漂亮的花園,在周醒的印象中,老家的門前也有一個這麼大的院子,那是他和姐姐從小玩到大的地方。他想起了院子里的葡萄藤,小時候他常常把不及格的考試卷子藏在上面……那種美好的記憶牽引著他一步步走下去,院子一側有扇巨大的玻璃門,柔和的燈光從裡面透射出來,隱隱約約能看到三兩個客人。

牆上的一張招聘啟事引起了周醒的注意,他上前看了一眼,便聳了聳眉毛,搖頭怨道:「連現在的服務員身價都比自己高!」

一個年輕男孩從裡面拉開了門,「歡迎光臨!」周醒轉頭看了一眼。

「請問幾位?」小夥子彎著腰,熱情的雙手已引向裡屋。

周醒這才意識到自己不該下去看這些的,那個年輕男孩滿臉期待地看著他,這簡直讓周醒無法拒絕。似乎已經沒有退路了,他猶豫了幾秒,出於面子,最後還是走請進了咖啡館。

「一位。」

其實他從沒來過這種地方,也不懂咖啡,更談不上愛喝,平日里他只喝碳酸飲料,唯一接觸的,也只有同事給他的速溶咖啡。他在吧台看了很久,他只在意每行的價格,他生怕點錯了單付不起錢,那對他來說是多麼不能容忍的事。

就這個吧,在一片凌亂的文字中,他的食指落在了其中一行上。

「香草拿鐵對吧?請稍等。」回答的是一個中年女人,她在吧台熟練的收了錢,又找了幾塊錢給周醒,這也許是周醒身邊唯一的錢了,他必須算得正好,因為還要坐地鐵回家。見那個女人在咖啡機前忙碌起來。周醒也找了一個空位子坐下來,欣賞著四周的一切。

這是一家布置懷舊的咖啡館,從座椅到窗帘,再到吊燈,無不充斥著濃郁的都市小資風情,甚至一些小的不能再小的擺設,也都獨具匠心。吧台上放了一台金色的地球儀,它讓周醒關注了很久,這個地球儀在燈光下泛著光,一看便知價值不菲,周醒小時候的夢想曾是環遊世界,而現在,他連在淮海路吃一頓飯的錢都不夠了。

最後,他的目光定格在牆角一個不起眼的書架上,裡面零零落落放了幾本書,周醒回憶起念大學時常在圖書館佔座位的事,他自小不是一個愛學習的人,當時能有勇氣這麼做,也是為了追女孩子罷了。

「兄弟,你們這兒那麼小,還招服務生?」年輕男孩正在收拾餐具,周醒覺得無聊便上去搭訕。

「嗯,因為今天是我最後一天在這裡工作了。」

「是嘛?做的不開心」周醒裝作一副關心的樣子,以他現在的狀況,若是有人能與他同病相憐,也許他的心情會立刻好起來。

「之前因為勤工儉學,現在我已經存夠學費了,開學后就要安心寫論文了……」男孩滿臉輕鬆笑著回答。

此時,周醒的腦子裡又開始盤算另一件事,他想起了門口的那張招聘啟事,現在的他一無所有,既然剛剛失業,不如就近先找一份干著,即使他一直看不起那種身份低微的服務生,但只要掙的錢和原來相當,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請問……」周醒把男孩拉到牆角,左看右看,「我想來應聘服務生……你看合適嗎?」他說話的語氣很輕,生怕一邊的客人聽到。

男孩笑了笑,示意讓他先在座位上等待一會,也許他很理解周醒此時的心情,他轉身走到吧台,和那個中年女人嘀咕起來。他們說話時,吧台的女人不時地看了下周醒,周醒的臉漲的通紅,他又開始緊張了。

一會兒,那個中年女人端著一杯熱乎乎的咖啡來到周醒面前,「先生,您的香草拿鐵。」

周醒立刻接過手中的咖啡杯連聲感謝,隨後,他一陣沉默,膽怯地等那個女人先發問。

「先生,請問怎麼稱呼?」

「我姓周,周醒。」

「您不用緊張,我是這裡的負責人,聽凱文說您有意向來我們咖啡館?」

「是的,我非常願意……」周醒這才開始放鬆下來,他隨手拿起一旁的的咖啡匙開始攪拌,半個小時的交談中,這個不鏽鋼的小勺幾乎在他的杯中繞了上萬圈,這樣周醒的雙眼就不用每時每刻盯著眼前的女人。其實,周醒對她最初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若是原來的領導也能這麼善解人意地同自己溝通,也許周醒還能發自內心的再賣力點工作,更不會像現在那麼落魄。不過此刻,他對未來又充滿了希望。

周醒喝完了一整杯咖啡,其實他並不喜歡咖啡的味道,但卻對它充滿讚揚。在交談快要結束的時候,中年女人看了看手錶,周醒知道她趕著去賣場採購。「周先生,如果您不趕時間,可以留下來和凱文交流一下……」她起身拿走了掛在牆上的環保袋,自始至終,她都保持著一種甜甜的微笑,「您還沒有喝過我們這其他的咖啡吧,您可以試試。」她向凱文示了示意,轉身往門口走去,周醒也聰明地護送她上樓。

外面的天氣放晴了不少,周醒站在台階上深深吸了一口氣,早晨才剛剛被解僱,明天就能在這裡正式工作了,或許是冥冥中的安排,周醒覺得自己會喜歡這裡的。雖然什麼都不懂,但對他來說,期盼已久的安全感似乎又回來了,還附贈了半天的美好假期。

整個下午,他們在這個沒有老闆娘的咖啡館里活動自由,凱文暢談起了各種咖啡的歷史,熱情的他一一做給周醒品嘗,尤其從他手中變化出各種造型別緻的花式咖啡,看得一旁的周醒目瞪口呆。原本,他認為來這種地方喝咖啡的人無非是附庸風雅,演習斯文模樣。沒想到一個質樸的大學生對咖啡也能有如此多的了解。現在,他甚至覺得自己也是小資中的一部分,連品位也開始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凱文,你瞧這蛋糕做的真不賴。」周醒指了指恆溫櫃里的奶油蛋糕,渾渾噩噩地度過了一整天,心情又突然從從谷底爬上頂坡,周醒這才發現自己的肚子咕咕直叫,即使剛才喝了不少咖啡,他依然覺得腹中空空。

「裡面廚房有蛋糕,她本來多做了幾份想讓我拿走,你餓了就先吃點吧。」

「這……可以嗎?」周醒有些不好意思,凱文隨即打開了吧台後的一扇門。他把周醒帶進來,裡面是一間三十平米左右的廚房。四周貼著乳白色的瓷磚,廚房設備幾乎一應俱全,冰櫃、灶頭、烤箱……對於外面小巧的環境來說,裡面的廚房確實有點巨大,正對面有一扇窗戶,那是排氣用的,在這個地下室,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景色。凱文走到右手邊一排巨大的櫥櫃前,櫥櫃下層擺放了各種製作咖啡的原料。上層則是各種杯子餐碟。凱文打開了其中一扇櫃門,一陣濃濃的奶油香飄過來,他取出一個大大的蛋糕盒,裡面是造型各異,顏□□人的水果蛋糕。

「凱文,這多不好意思。」周醒半推半就地接過它。

「哥,沒事,吃幾塊吧。」他拉開了桌邊的凳子。

「這些……都是老闆娘做的嗎?」周醒有些不敢相信,他看著眼前這些繽紛誘人的小東西。他知道做做蛋糕是一件繁瑣的事情,享受的過程或許只有十分鐘,但製作往往得花上一兩天時間。他挑了一下,最後,從盒子里拿了一塊黃橙橙的芒果蛋糕,濃濃的芝士味配上清新的芒果香,那是他從小到大最喜歡的口味。

「當然了,店裡的客人雖然不多,但是很多老客人就是沖著老闆娘做的蛋糕來的。」凱文的表情很驕傲,「她做的蛋糕永遠都那麼美味,不過呢……」

「不過什麼?」周醒接著問。

「她每天凌晨就開始做了,我也沒有參與過,我只是負責做咖啡而已。」

……

「歡迎下次光臨。」此時,店裡唯一的兩位客人也走了。凱文送走他們后便在櫃面看守,周醒只能一個人坐在後廚房享用美食。他打量著廚房的一切。這兒常年照不到光,陰森森的,輕輕咳嗽一聲都能有迴音。他走到櫥櫃前,剛才他就注意到這些精緻的餐具了,每一隻盤子都鑲著金絲邊,就連角落放的一堆的咖啡勺都顯得很與眾不同。他握著櫃門把手,上面並沒有鎖,他本想取一個出來,卻發現門怎麼都打不開。

「難道卡住了?」他使了使力,櫥櫃搖晃了幾下,「怎麼回事?」周醒有些不解,剛才凱文打開時還好好的,怎麼現在像粘住了一樣。

沒辦法,他回頭朝桌邊走去。

「砰」的一聲,蛋糕還沒有送到嘴邊,一個奇怪的響聲讓周醒嚇了一跳,他回過頭看看,也許是剛才開門太用力了,好像有什麼東西從柜子里翻下來了。他緊張地走過去,生怕敲壞了什麼貴重東西,他的腦袋緊貼著玻璃,費勁地向裡面望著,突然間,一碟盤子後面有個黑乎乎的東西。「什麼東西?」周醒有些好奇,也許就是這個東西掉出來了……他下意識地再次拉了拉櫃門,櫃門突然間打開了。

周醒伸手拿出了裡面的東西,那是一個木製的黑色小盒,上面刻著一些他完全看不懂的文字,或許那只是圖案,盒子一側有個暗扣,周醒好奇便打開了它……

「啊!」一聲粗獷的喊叫,剎那間,好像有什麼東西湧進了他的雙眼,一陣刺痛感襲來,周醒一隻手捂住了眼睛。「哐當」一聲,似乎是盒子里的東西掉出來了,他原地站了幾秒鐘,隨後慢慢睜開了眼睛,腳下有一把金黃色的叉子。

那是一把蛋糕叉,周醒小心翼翼將它撿起來,奇怪的是,他第一眼看到這把小叉子時,突然害怕起來,因為它正閃著暗暗的金光,但再但仔細一看,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難道我餓的眼冒金星了?」周醒把蛋糕叉放回盒子里。

「哥,沒事吧?」凱文聽見聲音走了進來。他看見周醒手裡拿著一個木盒,「那是什麼?」

「你沒見過嗎?」周醒再次把盒子打開。他知道剛才確實是看走眼了,這哪裡來的金光,不過是一把普通叉子而已。凱文看到小木盒裡的蛋糕叉滿臉疑惑,「你從哪兒拿的?」

「就是那個櫥櫃里。」周醒指了指放盤子的那一層,「你沒見過?」

「哦,也許是老闆娘買的。」

「那可以用嗎?」周醒拿起了它,這是一把做工普通的叉子,上面也沒有任何標記或圖案,既然是在櫥櫃里找到的,應該不是什麼貴重物品,只是顏色有點金黃而已。

「可以吧,但是你最好在她回來之前洗乾淨放回原位。」

周醒拿著蛋糕叉坐了下來,眼前的芒果蛋糕就像一隻待宰羔羊。對於從大山裡出來的周醒而言,這也許是他第一次品嘗如此神奇的人間美味。把蛋糕送進嘴裡的那一刻,他覺得腦海里都是一段段夢幻般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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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咖啡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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