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謀划

夜風微涼，嬌殤閣內依舊笙歌燕舞。

戒備已經在暗處悄然加強，長著肉質雙翼的獨眼飛蟲在樓道間巡遊，渾身赤紅的鬼將持鋼刀狼牙棒守在各個入口。

閣前的長橋上，雙排黑甲守衛蔚然而立，氣氛肅穆。

飛蛾在他們頭頂的燈籠上撲動，慢慢地，歡動的鱗翅變得無力，象徵性掙扎幾下后，啪嗒掉在黑甲衛士的肩頭。

「嗯？」

地面微微震顫起來，橋一頭的黑暗裡傳來詭異的叫聲，無數鼓脹的根須從漆黑中冒出，接著是白色的巨掌，通紅而袖珍的蘑菇頭顱。

是赤地童蘑。

黑甲守衛們鬆了口氣，雖然這種菌類一般情況下都把身體的大部分埋在地底，並以難纏和脾氣暴躁著稱，但只要向它們投喂烈性的毒藥毒草，就能輕易打發。

橋墩上的蛤蟆頭侍僕輕車熟路地蹦回閣內抓取毒草，顯然這種情況並不少見。

不過今天，情況似乎有所不同。

「沖啊，阿魯獸！」

一個小皮囊從赤地童蘑的背後投射而出，掉到橋面上，緊接著，佩戴長嘴鳥面具的身影從它背後出現，手持臂張連弩，弩弦后拉，箭頭從前端孔洞探出。

那人指尖冒出蒼白火焰，猛地將箭頭點燃，再一扣扳機，箭矢射向不遠處的皮囊。

「不好意思，準頭不好，玩脫了。」

見第一箭沒射中皮囊，折充陵依樣畫葫蘆又射出一箭，終於擦著邊將皮囊點燃，內里的毒粉噼里啪啦燃燒起來，飛速在空氣中擴散。

聞到毒藥氣息的赤地童蘑一臉陶醉，盯著地上毒囊眼神漸漸狂熱，迎著十幾名反擊的黑甲守衛向前衝刺。

「阿魯！阿魯！」

將爆炎符、淬毒箭、毒囊輪番嘗試過一遍后，無力制服娃兒臉蘑菇的折充陵才發現原來毒藥對這種蘑菇有著致命的吸引力，於是他使用了整整三份毒囊來實施這個暴力的強闖計劃。

折充陵緊緊抓住赤地童蘑的根須免得被它甩飛，與此同時，黑甲守衛也不斷被白色巨掌扇飛，有的落入橋下深淵，有的撞在橋上鮮血從甲縫隙里四濺而出。

密密麻麻的根須蠕動前進，其中有一些接觸到流淌的鮮血，就如同水蛭一般吮吸起來。折充陵不知道的是，如果說毒藥之於赤地童蘑如同糖果之於孩童，那麼鮮血對於它們，則如同罌粟大煙之於積年的癮君子，鮮血不僅僅能對赤地童蘑產生吸引力，吸收之後，還能讓它們無比瘋狂暴躁。

「鎮靜點鎮靜點啊啊啊.....」

折充陵感覺自己像飛瀑下飽受摧殘的小草，扯著並不粗壯的根須上下起伏。

某一刻，根須應聲綳斷，將折充陵打著旋甩飛出長橋。

他努力調整身體，想要夠著橋欄，但都徒勞無功，只能不停下墜，眼睜睜看著半尺外的橋欄遠離指尖。

兄弟你用力過猛了啊。

折充陵沒想到人生中最後一次也是第一次飛行來得這麼突然，眼角的餘光里閃過大發神威的赤地童蘑，接著就是橋下深淵裡終年不散的濃霧了。

聽說人臨死的時候腦海里會閃過一生的回憶，但還沒等他混亂不堪的一生翻騰而出，腳踝就被猛地一扯，然後整個人被倒吊起來，失重感也戛然而止。

晃晃蕩盪飛行了一段時間，折充陵終於頭著地被扔在屋檐的夾縫裡。

好一會兒之後，清醒過來的折充陵一個鷂子起身，一扭后腰上的木匣暗扣，手提兩柄長刀，警惕地看向面前的身影。

出乎他的意料，眼前既不是獵食的禿鷲鷹隼，也不是猙獰的雙翼飛龍，而是一名坐在地上喘氣的年輕軍士。

「別瞎費勁了，要害你讓你摔得粉身碎骨就行了。」

「你是誰？」

「大臨龍隼營副騎驃尉，雲歸寧——和你一樣，陷進這鬼地方的倒霉蛋。」

「京郊十八圃街守法居民，折充陵。」緩緩收刀入匣，摘下鳥嘴面具，折充陵嘿嘿一笑，「不過，我可不是被抓進來的，我啊是自個願意進來的。」

雲歸寧起身，抖抖衣襟，精神力化成的羽翼碎片隨風而散，他滿臉疑惑地開口：「自願？」

往夾縫裡縮了縮免得被巡遊的妖眼發現，折充陵帶著三分自得地回了句沒錯，接著將前因後果添油加醋一番，努力把自己塑造成一個神秘組織的精英人員，是為拯救同僚掃除惡障妖魔而來此地。

「......救人？」頗為懷疑地看了對方一眼，雲歸寧拉開衣袖，露出手臂上滲血的齒痕，「不要說救人，之前我遇見過一個被控制的人類，用的毒藥恰與蠻族合薩的沙麗曼毒相似，軍中醫者針對此類毒素有專門的抑製藥方，而單單為了給他尋找解藥，我就差點失去右手，最後還沒能成功，只來得及把藥方寫在他手上。」

「恕我直言，你想救你的同伴，有點痴人說夢。」

「原來你就是那個鳥...呸，狠人啊。」折充陵正經一拜，一是謝剛才雲歸寧的救命之恩，二是謝他萍水相逢卻願涉險為傅蝶衣解毒，然後道，「那人正是我的至交好友，不過他的情況有些特殊，我也說不准他是自願還是被迫留在這裡，但是就沖你出手一救，我折充陵，欠你兩命。」

「至於救人，我們並不需要對付閣裡面的妖魔鬼怪，只需要逼迫出這樓閣主人的真身即可。」

「本來孤軍奮戰，我只有三成把握，加上你，起碼提高到四，哦不，五成......」添上一根拇指，張開五指，折充陵又道，「況且，我們的裝備，可帶勁了......」

解下腰上的木匣，一頓操作后，元狩三型單兵機武露出兇悍的形態，連弩、毒藥、長刀、各類符文，甚至還有利齒飛刀、三角毒標藏在隱蔽的暗格里。

「狠人兄，射箭準頭怎麼樣？」

「還行，百步穿楊的那種。」

「那你帶上連弩，裡面有幾種不同的弩箭，我待會告訴你作用。我帶上長刀，陰雀，這個還有這個......」

諾大樓閣的小小縫隙里，年輕混混唾沫橫飛，羽人副尉不時點頭插上兩句。

這是折充陵與雲歸寧的第一次合作。

在未來恆久無垠的歲月里，不知他們之中還有誰能記起這略顯稚嫩的第一次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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