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城門開
次日清晨，蘇子秦從昏迷中蘇醒過來，發現自己正躺在落潮的河灘上。
河面泛著大霧，什麼垂釣老人、無底小舟，就像是一場無比真實幻夢，而今毫無蹤跡。
揩掉臉上沾著的河沙，搓著手原地踏了幾步，升起一絲暖意的蘇子秦才有能力給臉朝地的另外兩人翻個身子。
拍拍臉頰，使勁掐完兩人的人中，只有瘦小男童醒了過來，折充陵依舊不省人事。
他姓封，單名桓字。江南口音，說起來是蘇子秦的半個老鄉，在三鬼籠里兩人簡單交換了幾句，算是患難之交。
掮著折充陵走了一段，接近筋疲力盡的兩人本以為只能將他放在樹下，由一人守著，另一人先行尋找周圍的村落。
沒想到，走了不遠就遇到一架驢車，從村裡拉零角碎貨趕早集的老頭子還以為遇上水鬼，仗著老驢識途偷偷打的瞌睡也醒了大半。
要不是蘇子秦趕忙開口大喊自己是鎮上的富家公子被強人剪徑跳河逃生至此，兩人就只能看著老人快驢加鞭地逃走了。
「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得虧是遇見我馬季三，要是碰上官兵沒等你開口就幾隻冷箭給你嗖嗖透亮了。莫說別的，路人起了歹意綁了你們勒索也是有可能的嘛。「
「剛才瞧見你們我膽子可一點沒顫，就是擔心這蠢驢受了驚，要說嚇人，那崇嶺上的大蟲可比你們厲害多了。」
缺了顆門牙，說話有點漏風的老人豎起三根手指，想了想又折了一根下去：「我馬季三可遇見過兩次大蟲啊，真是兩次。」
驢車上看著兩根滿是老繭的指頭的蘇子秦點頭連連稱是，而封桓一言不發地看著昏迷的折充陵，不知在想些什麼。
顛簸了一陣后，他們來到皇城跟下，此時尚未雞啼，點卯的時候沒到，城門還緊閉著。
望見城垛上的火把，馬季三縮了縮腦袋，在百來步遠的地方就放下了三人，說城門未開，自己得先到周圍的街市上換些散貨。
使勁擺手拒絕了蘇子秦從身上搜出來的幾塊碎銀，見過整整兩次大蟲的老人哼著不知名的鄉調，駕著吱丫呻吟的驢車漸行漸遠。
離卯點還有一段時間，折充陵的狀態卻愈發糟糕。
蘇子秦試著推了兩下，城門紋絲不動。
「上面的大哥開開門啊，救命的。」
」喂，有沒有人啊。」
「別躲了，我都看到槍尖了喂。」
「滾犢子，卯時未到，擅開城門是重罪！」
遭到城牆上守衛的呵斥，蘇子秦撅起嘴恨恨咬牙，退後幾步站開，取下後頸的一張小小貼片，嗓音由清脆的中性變得低回輕柔。
又抽掉頭上發簪，長發散開，多出一絲嬌媚。
「上頭城門衛，給我聽著。」
「我乃南吳郡平南王蘇正淵之女，聖上欽封羽卿公主蘇子卿！」
「前幾日我遭奸人所擄，險遭不測，幸被身後少俠所救。他為救我身受重傷，若城門不開救治不及，我必告知聖上，唯你們是問！」
城門上的年輕守衛剛要回話，身後聽過這個名號的老卒勾住他的肩膀搖了搖頭，而後趕忙抽身通知上級。
城門領房門又是一夜未關，他猶豫幾分，還是敲了敲門框進了屋。
裡頭，一盞早已燃盡的油燈擺在桌前，城門領趴在桌上，身邊是堆積如山的書卷輕簡。
察覺到有人接近，城門領猛的驚醒，身上的披蓋衣物掉落在地。
「是高觀啊，你有何事？」
老卒高觀一拱手，道：「大人，是有關羽卿公主的事情。」
「蘇子卿，她不是最愛微服出城，混跡郊野的鄉鎮嗎？怎麼......」
「城門外有個女孩，自稱是羽卿公主，被擄出城後為人所救，救她的人現在生死不明，要我們提早開城門放她入內，否則唯我們是問。」
「混賬東西！南吳來的質子而已，真以為聖上幾句誇讚就能無法無天了。」
「回去，告訴守衛，不到卯時不可早開半刻，那個南吳郡的毛猴郡主，讓她自己退開，若再吵鬧，作蠻人姦細處理，下令開弓射箭。」
「是。」
末了，頂著黑眼圈揉捏鼻根的城門領暗嘆一聲衝動了，對將出門的老卒說道：「......找個手穩眼尖的，別射中了。嚇嚇那個小混賬就夠了。」
高觀離開的腳步一頓，點了點頭走出門外。
「被人擄出城.....就不能找個好點的借口嗎？」
「想放你進來都難。」
愁眉苦臉地自言自語一陣，剛睡兩個時辰就被攪醒的城門領大人又埋頭來了個回籠覺。
......
「把弓拿來。」
城牆上，聽著羽卿公主罵罵咧咧，高觀感覺自己腦袋都大了三分。
讓年輕守卒張弓試了試，老卒不滿意地搖頭。
「弓不是這麼拉的。這麼拉下去，沒等你解甲回鄉，手就先廢了。」
掌中攢三支箭，他撐開長弓，箭簇分別對準蘇子卿兩肩上方和兩腿之前。
「下面的，再胡鬧我就開弓了。」
「有種你開啊，誰慫誰是孫子。」
箭矢破空聲傳來，囂張跋扈的羽卿公主沒想到對方真敢出箭，尖叫一聲跌倒在地。
預想中身上被射出三個窟窿的情形沒有出現，噠噠噠三聲后利箭彈落在地。
睜開眼，天幕被黑影籠罩，蘇子卿再定睛一瞧，發現原來是一面撐開的大傘。
再往下，拿傘的是頂著黑色眼圈，渾身毛茸茸的笨重身軀。
察覺到蘇子卿的觀察，食鐵獸貪墨憨笑一下，露出並不尖銳的犬齒。
「貪墨，收了傘罷。」
「聽說宣和門的城門領行事最為嚴苛，也最不近人情，今天是見識到了。」
「不就是卯時未到，雄雞未鳴嗎，也不是件難事。今天，就順著你們的規矩，不讓你們難辦。」
話音剛落，蘇子卿就見到微醺的天邊像著了火似的轉亮，城內傳來此起彼伏的雞鳴聲，幾隻燕雀驚起而飛，劃過天際，像在紅布上濺了墨滴。
「此時不開城門，更待何時！」
威嚴的聲音回蕩，緊跟著城門緩緩打開。
一個腦袋從食鐵獸肩后冒出來，是個教書先生模樣的中年男子。
「羽卿公主，城門已開，請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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