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脫囚

傅蝶衣緩步走過四層的廊橋，灰發少年緊隨其後。還未入苑中，嬌娘就款款蓮步上前挽住他的胳膊。

「傅郎，你可夠磨蹭的，妾身都想去藥房尋你了。」

「鬼母子胎年份久了，煮不化，耗費了些功夫。葯苦，我找了些冰糖化開，好入口。」

「總是滿口正經理由，哼，誰知道你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記得下不為例。「

「幽蟬，你也上前，怎麼獃獃杵在那兒？」

灰發少年有些猶豫，手指纏住衣角，直勾勾盯著傅蝶衣。

「其實他.....」傅蝶衣捂住口鼻，表情尷尬，「他剛才拿葯的時候不小心撞倒鬼母子胎旁邊的陶罐，似乎是腐骸.....」

「是浮骸髓，傅郎你可得多學學藥理了。」糾正了傅蝶衣的錯誤，嬌娘抬眼看向灰發少年，眉頭皺起。

「真是莽撞，晚上有貴客上門，你這樣子連帶出去都丟人。「

「你就在雲香苑看著三鬼籠吧，小心點，別被它們撕成碎塊。」

見灰發少年點頭，嬌娘才挽著傅蝶衣走入苑內。

還沒等她坐下，手上一串鈴鐺突然響動起來，蓋過流水和豬臉食客的咀嚼聲，回蕩在四周。

客至鈴響。

客人的境界每高一境，六枚鈴鐺串成的手串就回多響一枚，而今手腕上只剩下一枚鈴鐺未響。

整理好儀容衣襟，嬌娘帶著場上諸多精怪下樓，很快苑中只剩下豬臉食客和一些僕從。

慢慢走近猙獰囚籠，彎曲的金屬條如荊棘遍布，縫隙里隱約可以看到兩人的身影，在囚籠的頂端，蹲著三隻石像翼鬼，明明閉著眼睛，卻總感覺它們即將擇人而噬。

「子秦，咻咻，沒死吱一聲。」

披頭散髮的蘇子秦驚喜地看向外頭，但見到是灰發少年後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下去。

「臭小子，我是你折先生。」

「別聲張，往籠子中間靠攏，待會兒我救你們出去。」

說完，折充陵回頭，走向流水的源泉，手中滑出一個小瓷瓶，朝源頭盡數撒了進去。

不一會兒，飲下水酒的豬臉食客撲倒在地。仆童想要上前查看，一個個被折充陵捂住口鼻劈暈。

捲起袖子，他的手臂上緊緊纏著傅蝶衣給他的銀白鎖鏈，細看可見上面刻著密集的符文，是傅蝶衣假傳嬌娘的命令向一名匠師模樣的老頭討要來的，算不得神兵異寶，但至少能提供點幫助。

將鎖鏈攥緊，他在囚籠周圍撒了些蟲卵，如同米粒，但很快由雪白轉為烏黑，不一會兒長出肢節，攀附上鋼鐵囚籠，貪婪地啃食著。

那是食金蟻，在沒有鐵器金屬的環境中只能如普通螞蟻一般繁殖，但若周圍有金屬存在，它們就能化成可怕的吞金洪流。

黑色的潮水從底部泛起，頂端蹲坐的石翼鬼像顫動起來。

緊跟著，三顆猙獰頭顱猛地扭動，六隻紅瞳直刺一切的始作俑者。

......

嬌殤閣其實並不坐落在陸地上，如果有人從遠處觀看就會發現整座樓閣都矗立在倒錐狀的浮空島上。四周滿是化不開的濃霧，海水一般以島嶼為平面翻騰，在雲霧之上，一座長橋橫貫，連接了嬌殤閣和對面的陸地。

一道濕漉漉的腳印出現在橋面上，接著又是一道，如此反覆。

原本嚴肅站立在長橋兩側的侍衛，此時都緊緊跪伏在地上，身子抖成米篩，彷彿有無形巨石壓在後背。

某一瞬間，尖頂斗笠像是跨越了空間般出現，其下，長長的鬚毛彎曲成半弧形，水珠從斗笠邊沿滴落，又順著鬚毛向下滑動，在其落地之前，披粗糲蓑衣，戴皮質手套的一道身影已經完全顯現。

「......咳咳咳，就不能在船上搭個竹蓬嗎？活該一輩子杵竹竿。「

沒等他抱怨完，嬌媚的聲音從橋頭傳來。

「狸大人，今兒來得可早......「

點點頭，狸大人摘下皮手套，扔到一隻小蛤蟆怪腦袋上。

習慣性伸出舌頭舔舐濕透的爪子，又突然想起那是兩界河的渾水，他趕忙朝旁邊啐幾口唾沫。

「......最近，荒界上陽附近不太安定，你的生身，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就在那附近吧。」

狸貓臉的大人盯著刻嬌殤閣三字的古篆牌匾，目不斜視：「有些事情我睜隻眼閉隻眼，但我不管，不代表能為所欲為。」

「百多年前，蘇起那個小傢伙把都城北遷到上陽，經過四代經營，現今龍踞虎盤，水深得很。你這酒家也開了一甲子了，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逢場作戲也好，真心實意也罷，我與你算有點交情，知會一聲，免得你自誤了。「

「大人，嬌娘在這閣中自成天地，逍遙快活，怎麼會......」

「既然你私底下有些動作，那我問你。」打斷嬌娘的敷衍說辭，狸大人開口問道，「你可曾得到十方定淵齒的消息？「

不自覺壓低嗓子，嬌娘應道：「有的，聽說......起先在皇宮的密庫中，後來不知怎麼，被靈柩的人拿到了。」

「......靈柩嗎，一群自以為是的瘋子，有點難辦。」

「不過這麼多年，倒也習慣它不在手中了，能封住它，就先存放著吧。」

「如果不行，呵，拿回自己的東西也算不得背信棄義。」

思附一番，狸大人不再言語，嬌娘一行人跟隨在後走入嬌殤閣。

「傳聞你閣中有個戲家懂得《赤離破陣曲》，今晚就讓他奏演罷。」

「赤離......三百年前的東西，難得還有人記住。」

一腳踏在石板上，另一腳還未落下，狸大人抬手示意後方跟隨者們停下。

嘰喳......

嘰喳嘰喳......

嘰喳嘰喳嘰喳嘰喳！！！

嘈雜的聲音從中庭傳出，緊跟著，密密麻麻的煤灰團從角落溝渠排水孔隙里爬出，驚慌的湧出庭外。

一層大量房間門突然被拉開，蒸汽噴泄而出，眾多光著身子的精怪異形大喊著四散而逃。

「燙燙燙燙燙！！「

「別擋著我你.....「

「是狸大人啊，見過狸大人！」

「狸大人.....」

「嬌娘今天的溫泉池出了什麼毛病，差點沒把我燙成白灼雞。」

「是啊是啊......」

尷尬地朝狸大人賠笑一下，嬌娘心中也滿是疑惑。但很快，她的疑惑就化成滿腔怒火。

四層樓台上傳來尖嘯，三隻被鎖鏈糾纏在一起的石翼鬼衝破欄杆在半空扑打肉翼。

它們猙獰地朝樓中厲嘯，攀上樓台庭柱，追趕著三道在樓道上奔逃的身影。

「有點意思。」

看著咬牙切齒的嬌娘下令，而她的手下在縫隙冒著火星的石板上蹦跳前進，嚴肅的狸大人今夜以來第一次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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